那些年,我们一起抛弃的男孩

2018-01-05 09:28:04 作者:雪深一尺

什么时候?她开始明白他对她的心意,很早了吧,甚至可能早在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前,青春里的女孩们总是那么聪慧狡黠,男孩们也总是那么呆笨痴傻。

她和他是发小,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她吃过他妈做的饭,他穿过她妈做的衣,从在幼儿园里,他就是她的奥特曼,帮她打退所有可能惹哭她的怪兽。他帮她逮来的泥鳅,她一直养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妈不小心洒上了洗衣粉,坚强的泥鳅们在她换过三遍水后还是翻了肚皮,她哭得稀里哗拉。

他一再许诺会帮她逮更多的泥鳅,却不能像一往无前的奥特曼一样去打这次是由她妈变成的怪兽,也许,在那些少不更事的年头里,他就已经明白她的痛哭唤醒的不仅是他的心疼更多的是他的无力感,他没有奥特曼那么强大的小宇宙爆发力让她永远不受伤,但他还是选择在她的身边守护她,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别的选择。

每天他跟她一起上学放学,幼儿园四年,小学六年。初中他们还是就读了同一所离家稍远点的二中,他依然是她的影子,沉默执着地跟在她的身边,初二那年,他家里做生意发了点小财,在城南买了新房,全家搬迁。换了新家的第一天,他依然跟在她身边跟她一起回家,她笑道:“你傻了?你家豪宅在城南,不在城北了好不好?”

原来他和她的距离不再两小无猜,而是隔了一座城了,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那又如何?他依然可以在送她回家后,穿过整座小城再回家,他不觉得这座城市有多大,再说,他一直走得是直线,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不是吗?年轻的心饱受暗恋的折磨,他只有让他年轻的身体过度劳累才能减轻一点点心的重负。

高中,他和她依然是同一所学校,不同的是,忽如一夜春风来,所有的孩子情窦大开,一天,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她静静地站住,沉默着,他的影子在她的沉默中一寸寸缩短,她还是幽幽开口道:“她们,她们都笑我,说我和你那个了。你知道的,我不想她们误会┅┅”。

他没有话说,心虚地低头站定,她开步走的时候他如常跟上,但她再度站定,坚决地说道:“我们两家早就不住在一起了,以后你别送我了。”他只有站定,看她的影子越走越小。

他和她考取了两所距离很远的大学,他在山水秀美的桂林,她在山泉秀美的济南。他开始给她写信,他想告诉她,奥特曼升级成了铠甲勇士,为她打怪兽的心却从未改变。

但落在精心挑来的信纸上他的文字风淡云轻,只是告诉她他很向往泉城的风光,并且为了让信的频率不稠不稀,他选择了每周一封,尽管有时他一天都能写两三封。四年,近二百封信,少说也有二十万字了,他从未写一个“爱”字,但这二十万字里,哪一个字不是那个“爱”字的变体?

大一结束的那年暑假,他去她家,她不在,阿姨很热情,说:“你要抓紧了,加油啊!”初听还以为是在叮嘱学业,回过味来,他面红耳赤如坐针毡。然而,当一个人时对这话反复细思量后,他悚然而惊:莫非她已心有所属?

一个暑假他见不到她的踪影,刚到校报到,他就学了。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到济南,刚走出出站口,她就站在那儿。

他还以为她是心有灵犀来接他,不料,的确是凑巧,她刚买好了火车票要去北京看她的那个他,那个男生是她在一次学校组织的夏令营中认识的,在等她的火车开前的一个小时里,他就看她眉飞色舞地讲她的他。

“他”把一把小提琴拉得像一把吉他十指翻飞化成了蝴蝶飞进了她的心田,他只能黯然地低首,那个“他”钢琴过了十级,而他只是会把男生都会扔得的一只篮球七步上篮得个漂亮的三分,他眼看她兴冲冲地挤上火车,恨不得随她身后一起上京,看是何方神通卖弄神通能让她的眼睛里焕发如此神采。但她说,明天是“他”的生日,而她就是“他”最好的生日礼物。

而他只能谨遵她的叮嘱,一一游览她向他推荐的趵突泉 、大明湖、千佛山,她不知道,没有她的泉城,再好的风景对他也是荒漠。在湖光山色中,他想到那个“他”也许正在拆着自己的生日礼物,他差点在千佛山那座挂满许愿条的大槐树上把右手捶成残废。

最后,他虔诚地挂上了自己的许愿条,告诉自己,他不在乎过程的,只要最后是他和她一起相携着走过人生路,他愿意在某些时刻选择闭上眼睛。

他开始热心地举办同学聚会,高中的,初中的,小学的,同学会的成员变来变去,不变的只有他和她,他在聚会上看她一次次明媚。

尽管她那次飞蛾扑火的爱情没有多久就寿终正寝,她哭着打电话告诉她,那个北京的男生原来是因为被刚出国的女友抛弃,才在那次夏令营对她青眼有加,而她后来发现,她在他那里,不但做不了自己,连他前女友的影子都没做成,她只是他猎艳途中的又一次小小的胜利。

他听着她哭,比她更体会到了心如刀绞,有那么一次,他想冲口说出那句话:“你在我心中,是最特别的存在,在我这儿,你不但可以做你自己,你可以做我的女神。”但他硬生生地忍住了,他知道,话一旦出口,他们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他对她的心意,聪明如她,怎会不知?她既然装作不知,他也就只有装作不知她知,只有隔着这些心照不宣,他才可以这样给她写写信,打打电话,在她失恋时安慰安慰她。有些人情伤痊愈的速度是很令人吃惊的,他看着她很快地复原,重新全力投入了下一段恋爱,他在心疼她之余,反而是羡慕她了,如果他也可以像她一样,把爱分成一段段的的,给予不同的女生该有多么好。

毕业了,他和她又回到这座小城,他开始跟着父亲做生意,她到了一所中学任教。他还是热心地每年办一次同学聚会,她这样明媚的女子是不会缺追求者的,他安静地听着他们讲述她的情史,安静地看着她从容地应对每一个有色无色的打趣。

那一年,他终于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了有房有车一族,他像往常一样办了同学聚会,不同的是,这次如约而来的只有她,除了她,他没通知其他人,这是只有他和她的两个人的同学聚会。

他静静地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多少年了,他对她的情意泛滥复泛滥,它们终于不管不顾地要决堤了。她在他开口之前制止了他,用一只纤纤素手从精致的小包里掏出了一张火红的请柬,她说:“我要结婚了。”

是的,她要结婚了。五个字,才五个字而已,对他而言,拥有着摧毁全宇宙的杀伤力,他是奥特曼又如何,他是铠甲勇士又如何,那不也得依附宇宙而存在,如今,皮之不存毛将附焉?

他将眼前的整杯酒一饮而尽。一杯酒他就醉了,原来的千杯不倒原来只是因为未曾棋逢对手而已,她对他而言永远是绝顶的高手,无需出招即可致他死命。他一句话也没说,跄踉而出。终究是以如此狼狈的方式退出她的生活,既是败了,又何必再在乎姿态?

从此,他彻底得消失了,就像水消失在水里,连个泡也没有。然而,新婚燕尔的甜蜜淹没了她,她怎么还会去关心他的去向,或者,她本来就未曾在乎过他的出现。

经年之后,老公有了外遇,她选择了离婚,自己带了女儿单过,生活的艰辛她从不对外人说起,只是,有一次,只有那么一次,她听闺蜜提起有一部电影叫《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她找来看了,潸然泪下中,他和她的过往在模糊的泪眼中清晰显现。

彼时的他,自己的公司已初具规模,是众多青春少女倾心的魅力宝马男,只可惜他不仅立业亦早已成家,一双儿女活泼可爱。

闺蜜听她说了她和他的故事,于是,讲述了自己版本的他和她的故事,那时的他肤色特白,跟她一讲话脸就特红,有次,自习课上,她不禁转过身问后座的他:“你擦的什么雪花膏,怎么这么白?”

他把脸靠她近一点,说:“我什么也没擦,不信,你闻闻。”她真的闻了,没有味道,是纯天然的白,自此,在她心里,他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小白脸”,因了“小白脸”的贬义色彩,他追了她好多年,在她家门前彻夜等过,为她在瓢泼雨中淋过,她丝毫不曾动心。

经年后重相逢,他的肤色已经变成天然的小麦色,硬朗成熟风度翩翩,是炙手可热的学术界明星,正是她早些年理想中的白马王子,只是,她早已罗敷有夫,他也已经使君有妻。

那些年,我们一起抛弃的男孩,并不是不够好,只是,我们没有给他们时间等他们成长。

雪深一尺
雪深一尺  作家 高校教师,文学硕士,心理咨询师,出版都市长篇小说《新分居时代》

那些年,我们一起抛弃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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