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捡到一个女娃娃，看着也就是两三岁，话也说不全，只会笑，笑起来眼睛倒是跟玻璃一样，亮晶晶的。
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一个人在山里啊肯定活不下去的，真是造孽，好好一个姑娘就不要了。反正我一个人，家里也没人了，她吃不了多少，养着就养着吧。
以前爹不在了，娘给我取名蒙楚，说什么“葛生蒙楚，蔹蔓于野”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那她就叫蔹蔓好了。
她还真是个好养活的姑娘，每天吃吃喝喝，我砍柴也带着她，偶尔下山去，她就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可是她也大了，我能在山上一辈子，她不能呀，她还有以后呢。我找了一家学堂，让她去念书。这年头，都时兴念书的姑娘好嫁人，婆家都喜欢知书达理的，希望她啊，能嫁个好人家，好好过一辈子。
2
我也不知道我是哪来的，从记事开始，就是蒙楚哥哥每天去砍柴，我就在旁边采果子扑蝴蝶，下山去换钱给我买好看的衣服，给我带好吃的烧鸡，晚上啊还会给我讲故事。
他说在我还小的时候就捡了我回来，那时候我看着也就两三岁，问我什么我也不说话。反正我现在都不记得了，有蒙楚哥哥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哥哥可真好，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了。不过我好像也只见过他。
他牵着我下了山，这还是我第一次下山呢。他走在前面，朝阳在他的粗麻衣服上好像镀了层边，让他浑身散发着光芒。
他带我去集市上吃早点，有好多好多我没看过的好看东西啊，我抓着他的衣角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走着，什么都想要。他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突然跟我说，蔓蔓，你要去上学堂，要去念书了。
我看着手里攥着的亮晶晶的糖人“那，哥哥，念书是不是就会变成蝴蝶？变成蝴蝶你就认不出蔓蔓了。”我记得他跟我说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我只记得那两个人最后变成蝴蝶了。我看见他笑的都直不起腰，有什么好笑的呢。
“念书啊，不会变成蝴蝶的，蔓蔓会找到一个比哥哥还疼你的人呢。”
骗人，除了他就再也没有人和我一起玩了。
3
蔓蔓上了学堂，也更懂事了，也懂了些男女之情。
上次从学堂回来的路上，边吃着热腾腾的梅花糕边问我“哥哥，我同窗的顾瑛说她哥哥给她找了个好看的小嫂子，还会做好吃的糕点会念好听的书还会缝好看的衣服呢，你为什么不给我找个小嫂子呢？”
我这样的山野之人啊，给不起别的姑娘未来，怎么能去耽误人家呢？对着蔓蔓只能用取笑她来岔开话题“蔓蔓还没嫁人，哥哥不放心，等蔓蔓找到婆家了，哥哥就找小嫂子了。”
她莹白的脸颊变得绯红，好似晚霞。我这时才发现，她也渐渐出落的亭亭玉立，有点美人坯子的样子了。
“哥哥，偷偷告诉你啊，我……喜欢我们先生。他念书声音很好听呢，他认真的样子好像在发着光，他皱眉头的样子也很好看，”蔓蔓咬着嘴唇，皮肤白皙的像是瓷器，“顾瑛跟我说，他……还没有娶妻呢。”
我调笑着，要不我去帮你提亲？
小女儿家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我这么多年对她一直如兄如父，她想要什么我都尽力去给，喜欢上一个人，我可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我去了常买烧鸡的那家店打探这先生的情况，卖烧鸡的大娘可是什么都知道。
“大娘，你说学堂里那教书先生人怎么样？”
“你说李祁啊，不是个本地人，当时来的时候就一个人，说是被土匪劫了，没爹没娘的，平时也挺好一个人…”大娘絮絮叨叨的，是个好人就行了，没爹没娘和蔓蔓倒也配。
急着去接蔓蔓，就赶紧跟大娘打了招呼“谢谢大娘嘞，我先走了啊…”
“别急着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好是好，可惜他喜欢的姑娘跟别人跑了，从此啊，就嗜酒如命，喝多了就开始发疯了。”
4
我跟顾瑛说，“我看到先生啊，脸就发烫，他每次单独给我讲题，我都心神不宁的，只顾着看他，题都听不进去。你说这可怎么办，先生又不会吃了我，我为什么怕他呀。”
和青梅竹马有着娃娃亲的顾瑛噗嗤就笑了“你这是喜欢先生呢。听说先生没有娶妻，也没有心仪的姑娘呢，孤身一人的，你要不要试试？”
我跟蒙楚哥哥也说了，他只顾着取笑我，好像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自从上了学堂，我总是跟他提起想买好看的衣服和簪子，他干脆就搬下了山，也做上了风生水起的生意。他忙我就不打扰他，我知道他这是为了我。
后来，他跟我说，他给先生送了礼，也摸清了先生的底细，先生清清白白的，是个好人，就是家里穷了点。他说，先生也不过比我大上八九岁，这事要是成了，便是贴着我们，也要让我过的好。
我这才知道，我说的话，他都是放在心上的。
“先生。”
“嗯？”
“我想嫁与先生。”
“你还小，你懂些什么。”
“先生你书教的好，人也好，我会长大的，我今年也15了，镇上许多姑娘在我这个年纪也都成亲了。”我好似用尽了一辈子的胆量说完了这些话。
先生摇了摇头，你还小。
这时候哥哥来了，看着我羞赧的模样，笑了起来。
“蔓蔓，你到门口等我，我跟先生聊聊。”
5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又过了两年，蔓蔓也17了，自上次她跟先生说表露了心意，他竟对蔓蔓生了情意。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又乖巧懂事，谁都喜欢。
我坐在本应父母坐的位置，看着他们拜了天地。“要对蔓蔓好，不然有你好看。我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就这么交给你了，她可是我心尖上的姑娘，你娶了她你就得永永远远对她好，要对她好，对她好…”我喝了很多，一直在念叨着以前的事，还一直对着那先生重复着要对蔓蔓好。
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只知道后来就喝到昏了过去，恍惚听见蔓蔓说“哥，你放心吧…我好好的呢…你也赶紧给我娶个小嫂子…”，耳边听到的话也断断续续的，脑子里浮现出第一次看到她的样子，还是个小团子，眼睛亮晶晶的，还什么都不懂。
以后，我一个人啊，也好。
6
我终于有了爱人，我喜欢的人也成了喜欢我的人。
只是他还并未娶妻，好像他以前说的要等我嫁人一样。
我以前也偷偷看过他推了多少媒婆上门的亲事，他怕自己给不起别的姑娘想要的日子，也怕小嫂子亏了我。
现在我嫁了人，他终于能不被我拖累了，能过上自己的日子了。只是他好像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时不时来补贴我，尽量想让我过的好些。
半年过去了，我也怀上了孩子，先生也很开心，每天早出晚归，教书余下的时候也做些其他活计来每天给我加餐，把我喂的白白胖胖的，我私以为，这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时候。
6
“你对蔓蔓做了什么！”
我向李祁吼道，此时他酒醒了大半，面色苍白看着我。
“对不起。”
蔓蔓躺在床上，脸上没了血色，大夫说，孩子没了，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了。
我抱着蔓蔓回了家，她牵着我衣角，死死不肯放手，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兽，可怜至极。她从未受过这种委屈。
官府也不会管这种事情，嫁过去就是那家的人，就是打死，都没人会管。
李祁跪在我的门前认错，想带蔓蔓回去，我不放，我再也不会让蔓蔓回去。
我决定把蔓蔓带回山上，我和她像之前一样过一辈子，也不能让她委屈。
7
那天，大夫说我怀了男孩，先生高兴极了，喝了好多酒，刚开始还说着李家有后了这类的话，渐渐的开始说起，他爱过的人，说着她不该走。后来，先生把我当做了他曾经的爱人，说着胡话，突然怒了，对着我的肚子狠狠的踢，说这是别人的杂种。
肚子好疼啊。
迷迷糊糊的，我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
想起了以前和哥哥在山上的日子。
7
天下女子不该如此苦命
不该如吾母，如吾妹
我想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