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女朋友早已嫁作了人妇，宋东的嘴角流露出淡然的笑，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仿佛阳春面里飘着的葱花香气。
他的视线在冬天萧条的景色中渐而模糊，显然刚才下过一场雨，空气中飘散着泥土湿润的气息。
大概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忽然之间变得很想念。然而这种想念，仿佛是对故人的，或是对朋友的。他对她，从始至终只是最纯粹原始的友谊。
而采薇的心情就变得不那么轻松了，一路上她重重地踢着石头，看了一眼身旁不以为然的宋东，她的心里像打起了拨浪鼓。
“你喜欢她么？”
宋东很想惊呼一声，怎么可能？立马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看似同龄的女孩儿不是他从前关系要好的哥们儿。
假如那时他还活着，是不是已经成为了大叔一样的人物？大叔和小萝莉，当真是有趣的画面，可他偏偏看起来还这么年轻。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露出一脸无可奉告的表情，看起来酷酷的。
采薇不再追问，宋东永远是这样，想说的时候才说，不想说的时候便自个儿转过头去谁都不理。
采薇的成绩一天天变得优秀了起来，在她偷懒趴在桌上休息的时候，总是看见自己的书本和笔袋没有任何支撑地砸自己的脑袋，不是很疼但足以干扰她的睡意。
当她从桌上起来的时候，偶尔会看见母亲献媚似的拿着一盘鲜果进来，许多的书就在门开的前一秒凌乱又整齐地掉在了桌子下面。
“我家采薇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呢。”母亲爱怜地摸了摸采薇的头，连笑容都不再像从前一样能挤出刀片儿来。
“妈，你出去吧，我还想再看看书。”
“好好，好好学习，争取考上重点大学，给妈妈争个光，省得隔壁大娘总在我面前夸耀自己儿子有多能干……”
“哦，知道了。”面对母亲兴奋不已的笑脸，采薇疲倦地回答。
母亲轻声关上门出去的那一刻，采薇才如释重负地朝宋东吐了口气。
“如果考试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会帮我吗？”
“不会。”宋东冷冷地说。
“为什么？”
“因为采薇快要长大了啊。”
现在的她已经能独挡一面了，不再需要他过多的庇佑。宋东温柔不失礼貌地摸了摸采薇的头，本意是安慰，这种感觉就好像温和谦逊的哥哥对待叛逆的妹妹一样。有些东西，却随着采薇年龄的增长，就像疯狂的藤蔓逐渐滋生。
认识采薇到现在，刚好持续了两年零六个月。
他小心翼翼地计算着日子，看着睡得香甜的采薇，心中一股异样的感觉升起，就好像硬生生地将他的心脏和身体拆散。
黑夜仿佛巨兽的囚牢，而时光却在不停地穿梭。
忽然，有一个“人”闯入了采薇的房间。
确切地说，那是一个生前由于大量吞食安眠药而死亡的人，看模样是一个十分帅气的男人。
看起来这样好看的梦魇不多见，不过宋东是不允许梦魇进入采薇的房里的。
他的态度看起来果断又坚硬，手心里悄悄凝聚起一股力量，这是灵体才会拥有的戾气，此刻他把它们全都聚集在了手上。
“别这样，我只是路过的，并不想伤害她。”
“那就快点离开！”
“咦，你的灵体好像很虚弱了，你到底在人世间呆了多久？”帅气的男人专注地凝视着他的眉心，眼里充满好奇。
“这是我的问题，你无需多问吧。”
“难道你要一直陪伴着她吗？她一个凡人得跟你结多大梁子啊？”
男人的话没有错，宋东陪在采薇的身边的日子不会太长。过不了多久，他的身体就会逐渐转淡进而永远消失，而采薇呆在他的身边，也会因为身体吸收了戾气的缘故而短命。
并非不愿意离开，只是很难做得了决定。
宋东不想停留在这个世上太长的时间，灵魂也是会疲倦的，所以他把最后的时光交给了她。
“灵魂有自己的世界，那里不会像人世间那样痛苦。如果你想离开，就告诉我，我们可以结伴而行。”最后离开时男人好心地提醒。
宋东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咯咯裂开作响，许多戾气疯狂逃窜，空气里回荡着空洞可怕的声响。变成魂魄的时间太久，以至于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或者说虽然知道，却很难发生改变。
她会长大，将来会相夫教子。而他，静止在原地，永远地定格在人们的脑海之中，慢慢地也就丧失了原来的样子。
她是真真切切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他怎么和她共享一个旅途呢？
夏天来临的时候，刚过完成年礼的采薇在商店里为自己挑选了几条好看的裙子。
这个年龄的女孩，总是希望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旁人，连微笑也充满了糖果的甜腻气息。
她选了一条朴素的珍珠项链搭配服装，心情无比愉悦地在宋东面前转了个圈。
“怎么样，好看吗？”
和从前不同，采薇变成了漂亮而优秀的少女。盘踞年级第一太久，人们的眼光渐渐地聚焦在了她的身上，不管走到哪里，仿佛她就是一束温暖美好的阳光。
“好看。”
他不由自主地回答，脸部的轮廓如同被月光照射一般，清冷如水，不辨悲喜。
宋东像沙漠里的鱼，一个人窒息了太久，以至于看到一点微弱的光源，也让他有想要存活的欲望。
晚上，采薇同父母围坐在饭桌前，母亲一如既往殷勤地给她夹菜，父亲则翻着旧得发黄的报纸。
“看什么看？多少年代的报纸了，还看！女儿明天就要高考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只顾自己？”母亲一把扯下报纸，粗暴地撕了个稀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