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庄里的人都说,陈家庄的更夫巡更时容易撞鬼。
还有人说,陈家庄的第二十任更夫正是因为撞鬼,死了。
1
初一夜,月弯如弦,缕缕云似轻纱,遮盖着原本就已暗淡无辉的月。乳白色的雾笼罩在陈家庄每条街巷里。
初秋的晚上已有寒气,陈家庄的陈青把手缩在衣袖里,只露出两个手指提着灯笼和梆子,慢悠悠在街上游荡,烛光只照亮了脚下寸许路。
他心里估摸着快三更时候,放下灯笼,用梆子敲响了铜锣,“咚,咚,咚”三声响起,接着扯开嗓子,“是时三更,平安无事。”
声音缓慢低沉,每个字都拉得老长,像是嗓子里堵着一口老痰,声音徐徐在陈家庄的每条街巷走着。
他踩着自己的影子,青石板的寒气透过鞋底渗到经络里,小腿以下发凉。这鞋是他母亲亲手做的,走不到几天,这鞋底已磨损得厉害。他是陈家庄的第二十一任更夫,第二十任更夫前些日子在夜间巡更时暴病猝死。
这是他第四天巡更,起先母亲不同意他干这活,原由是巡更过于辛苦,此外是“夜路不好走”。
说这话时母亲声音紧绷着,表情讳莫如深,最后还加上第二十任更夫的暴病作为论据,“不然好好的陈麻子怎么巡更时突然死了,到第二天早晨才让人在路边发现。”
陈青不耐烦,“娘,死了就死了。你也不要总信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他本来就有内疾,你难道不知?”
“我是知道他得了肺痨,但是这东西由不得人不信啊。人家都说,更夫半夜要撞鬼的,而且他刚好死在半夜里。”
“他娘子都说他是病死的。”
“她这么说你就信啊,我觉得他媳妇有问题……”
“娘,他不是死于肺痨,陈麻子死于毒杀。我半夜上茅厕亲眼看见的,被人灌毒而死。”陈青思绪里反复出现这句话。
当晚他发现陈麻子在地上挣扎,震惊不已之余,只见一群人穿着黑衣,面孔遮得严实,身量高大。
陈青转身静悄悄地想避开,背后却传来话语,“陈大少爷的事,你最好不要管。”对方自报家门,分明是知道陈大少爷在陈家庄的分量。
陈家庄的陈大少爷,有钱有势,任谁都惹不起。他缩着脖子,捣蒜般点了点头。他原本就没想多管。
“他媳妇是他从外边捡回来的,不会说话,人却长得真是标志。哎呦,还长了一双吊梢眼,那可是狐狸眼啊,你说会不会是……狐狸精?”
“娘……”
“干啥?”
“不管他是撞鬼死的,还是得病死的,都与我们无关,你管那么多事干吗。”
“我……我就是说说而已,我也说不过你。只是这巡更一直以来都没人愿意做,老的残的才去做这差事,这差事不是正经事。你好好一个人,居然撇下原来的差事不做,偏要做这个,真不知你怎么想的。”
“这差事虽然不是正经差事,但正因为如此,工钱却是不少。”
陈麻子死后,村里得闲之人都不肯接更夫的活,都说陈麻子是被鬼抓走了。陈青假装自告奋勇接下了差事。他心里盘算——这可是个轻松活,走上几步就有钱拿。
“你爱去便去吧。我给你做双新鞋,好让你走得舒服些。”母亲点上油灯,一边穿了针线,一边说道,“我在寺里给你求了张驱鬼符,你带着吧。”
陈青接过了母亲手中的符纸,揣进兜里。他一贯不相信神鬼,只是让母亲放心罢了。何况这次根本就没有鬼,都是人在做鬼。
2
陈家庄不大,一晚上大概能走上三圈。他走得极慢,生怕手里的灯让风给扑灭了。
现些时候已是陈青走的第二圈,路过自家门口时,薄如蝉翼的窗纸总是透出跳动着的昏黄的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