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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腾蛇者,有角为龙,无角为蛟,再次之为蛇。
龙者,仙也;蛟者,妖也;大蛇者,亦妖也。
光华帝元历五年,属国西戎求援,上书言临国西线五十里太华山有大蛇出没,六足四翼,见之则天下大汗,求帝出兵缴之。帝率兵五万挺进太华山,闻言蛇盲,分兵五路对其围攻。
第三日,大蛇现于帝前,摇头摆尾,并无攻势。帝大惊,持剑击之,一击得手。蛇卧,化身一蓝衣女子,容颜绝世,盲目垂泪。
帝疾驰而奔,大呼:“澜湮!”女子点头,依帝肩盍然而逝。
帝命人以千年寒玉置其身,置于宫闱他院,与帝寝仅隔数丈,每每暇余,帝抚其身而悲戚。
十年后,帝崩,命人与女子合葬于南海。
——《华国·光华帝·史录》
1
夜幕下的大海只有微微的波澜,明月泻下千里清辉。她站在海面上,海风扬起她蓝色的裙摆,素手轻扬,五彩的花瓣在她身边环绕飘荡。
远处的喊杀声打破了月华下的平静,玄色锦袍的青年满脸鲜血,跌跌撞撞,最终还是倒在了海边,海水汹涌着从他身边呼啸而过,鲜血蔓延到她的脚下。
护着他的两三人,最终全部倒下。
追杀他的黑衣人刀锋转向她,她眼眸一闭,水面升腾起大大小小的水滴,直接打在追杀他的人膝盖上,那些人齐齐跪在水边不能上前。
“以多欺少,胜之不武。”声音宛转悠扬却带着丝丝愠怒。
黑衣人看着赤足少女从海面上缓缓走来,脚踝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姑娘还是莫管闲事,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为首的黑衣人说。
“打扰我赏月才是不必要的麻烦。”语毕,月光化刃割破了为首黑衣人的咽喉。
“还不快滚!”一声厉喝,其余黑衣人速速离开。
她走到玄袍青年的身边,海水已冲刷掉他脸上的血污,只有眼眶处泛着青黑色,结着干涸的血痂,一张脸倒是清秀俊逸。
澜湮叹了口气,她转身打算离开,丞相洛兮一直告诉她不要插手人间事。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裙裾,那手青筋爆出,显然使了大力。
“救我,救我……”略带嘶哑的声音让澜湮脚步一顿,闭着双眸的脸朝向她这边溢满坚毅。
澜湮的心有一丝触动,翻掌劈向海里,海水从中间分开,出现一条蜿蜒的道路,似乎没有尽头,一个圆形的光球包裹着玄袍青年随着她踏上了这条路。
2
似乎又回到那金碧辉煌的重重宫殿,娇俏的粉衣女子妩媚地呈上一只琥珀杯,盈光漫闪的甘醇散发出勾人的香气。
他笑着一口饮下,突然闪出的士兵和惊慌失措的女子让他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重华哥哥,对不起!”女子泪流满面,他的视线也开始有些模糊。
眼睛开始剧烈地疼痛,他隐隐约约看见众人簇拥着他的二弟来到他面前,一向谦卑有礼的二弟笑得春风得意。他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一众士兵押着并叫嚣着要砍他的头。
直到另一众人将他劫走,那个时候,他的眼睛已经彻底失明。
“二皇子逼宫弑君,皇后亦不幸遭其毒手,皇后命臣等保太子殿下周全。”
他识得此人声音,是母后身边的侍卫。
母后身边有一支自己国家的力量护她周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离开母后身边,这么说父皇母后已经……
一行血泪从他的眼眶流下,忍住莫大的悲伤,他努力辨识着周边的声音,在侍卫的保护下一路奔逃出去。
守护他的侍卫接二连三地倒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逃到了哪里,他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活着,只有活着,才可以报仇……
胸口的疼痛钝重而又清晰地传来,重华忍不住闷哼一声。
轻微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六公主,他醒了!”
他抚着胸口慢慢坐起来,还未言谢,一口鲜血便从喉头汹涌而出。
“你伤得太重,我暂且护住了你的心脉,你需要慢些调理才能复原。”声音如新燕出谷,乳燕归巢。
澜湮想扶他躺下,重华却不动声色地躲闪了一下,犹自躺倒。
澜湮讪讪地缩回手,吩咐了下侍女就离开了。
回自己寝宫的路上,丞相洛兮突然出现,还未说话,湮澜便说:“等他好了我便送他出海。”
洛兮说了几声那便好,就退了下去。
3
经过几天的调理,重华表面的伤已经开始结痂愈合,而内伤则还需要些时日。
澜湮让宫人为他换上新的衣服,准备带他在龙宫里走一走,整日躺着,估计他也闷坏了。
重新打理一番的重华让澜湮切实感受到“惊艳”二字。
深海宫里,美男居多,尤其是鲛人一族,容貌上乘者数不胜数。可这重华就算放到鲛人里,也是有机会拔得头筹的。
澜湮看得有些微微发愣,重华则好像注意到了什么,皱着眉头,脸微微偏向她。
“我带你去转下龙宫吧,活动一下,对你的恢复也是好的。”澜湮微笑着说,伸手就要拉重华的手,触手却是一支坚实的剑鞘。
“男女授受不亲,六公主这样拉着重华便好。”
他对于女子的手本能的拒绝。
灼颜从小到大就喜欢拉着他的手在宫里走,告诉他哪儿的花最好看,哪儿的天最蓝。
他从襁褓就被封为太子,自小学的就是君王之道,每日课业繁重的他就希望能见到眼睛亮晶晶的灼颜。灼颜拉着他的手走过一条条玉阶,一块块白玉石铺就的宫道。
太后曾笑着问她:“颜儿,等你长大了,哀家把你指给你重华哥哥好不好?”灼颜便羞红了脸不再言语。
她是当朝宰相最小的女儿,太后寿辰,她随丞相进宫,很受太后喜爱,太后便经常将她接进宫来,当成孙女一样看待。
小小的重华想,待一日自己长大了,就和灼颜手牵着手,永远不分开……但就是那双手,亲自为他献上了一杯毒酒,毒瞎了他的双眼,他不仅眼睛痛,心头更痛!
澜湮拉着剑鞘小心翼翼地前进,时不时提醒他脚下路况,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龙宫的景观。
“你是南海的六公主,是龙,是神仙对不对?”重华突然停下,“那你能教我仙法让我回到故国继承君位吗?”
“不能!”澜湮拒绝得干脆,“神仙不能随便插手凡间的事。”
“既然不能插手,那你为何救我?”
“我是神仙,不能见死不救。”
澜湮觉得自己的回答没毛病,便继续拉着重华到处活动,而重华,却是重重叹了口气。
4
转眼一个月的时间过去,重华的伤已经好了十之八九。
澜湮再去找他的时候,主动把剑鞘塞到他手上,带他例行活动筋骨。
重华没有接,表示自己已经熟悉了龙宫的路,说罢,便伸着双手向前走去。
行至半路,重华道:“六公主,重华伤已无大碍,明日打算辞行了。”
“可是你的眼睛还没有好,你又要去哪儿呢?”澜湮似乎有些不舍。
“六公主若是能医好我的眼睛,怕是早就医好了吧。我要去姜国找我外祖父借兵,讨伐我二弟。”重华的语气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她医好了他身上几乎所有的伤口,但没有医好他的眼睛,不是没有办法,只是……
澜湮苦笑了下,“你没有想过放下一切,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吗?”
“杀父杀母之仇如何放下,那些死去的护卫如何放下,那些因我而被牵连的人,如何放下,还有灼颜……”他突然不再说话,脸上闪过痛苦的表情。
澜湮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两人之间是长久的沉默。
“既然你明天要走,今天我便带你去深海宫最美的地方吧。”澜湮先打破了沉默,伸手拉住了重华的手。他本来想抽开,但不知为什么,澜湮似乎触动了他内心最深最软的一隅。
他任由她拉着一路走去。
到达目的地,澜湮和他形容着眼前的一切,他虽看不见,但仿佛打开了心目,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一阵古老的歌谣缓慢地响起,柔柔地飘荡在他心里。
澜湮立于他面前,长发飘逸,容颜绝世,可惜他看不到,若是他看得到,一定会惊叹她的美,也不知道是否还能记得起那个叫灼颜的女子……
他陶醉在这温软的歌声里,渐渐睡着。
澜湮手里的一缕蓝光飘入他的眉心,他沉溺于美好的梦境,那里有他的父皇母后,有笑靥如花的灼颜……
一把锋利的刀刃浮现在澜湮的手里,她用另一只手抚摸着重华的睡颜,转身对隐身而来的洛兮说:“动手吧!”
洛兮接过那把刀刃,有些心疼地问:“你真的决定了?”
澜湮点头,洛兮手起刀落,血染刀锋,而澜湮的表情是笑着的,那双晶莹的眼睛,瞬间便从眼眶剥离……
重华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沙滩上,天边是冉冉升起的红日,他的身上,依旧是离宫时的那身玄衣。一切仿佛是一场梦,他明明记得他的眼睛被华国的至毒毒瞎了,可是现在却完好无损。
海浪被风送着一波又一波地扑打在他的脚面上,他使劲全力对着大海喊:“六公主,我会回来找你的!”然后转身离开。
深海宫里,一个眼睛上绑着白布条的女子微微地笑着,旁边的男子问她:“值得吗?”
她点头。
男子叹息道:“情之一字,情之一字啊!”
5
六尺见方的斩龙台上,血污斑驳,鲜血顺着台上的石缝缓缓滴下。
南海龙王和王后哭得痛彻心扉,一口一个“湮儿”地叫着,声音悲戚,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而斩龙台上被缚仙索捆着的澜湮,反而柔声安慰他们:“父皇,母后,我没事,没事。”
而此刻的华国,正在普天同庆,拥立前太子登上君位。
三天前的重华还在发愁,如何拿下铁桶一般坚固的华国都城。
他带着从姜国借来的十万兵一鼓作气拿下华国十二座城池,攻到帝都的时候,他抬手下令进攻,却发现他二弟带着一个衣衫不整,被捆缚堵嘴的红衣女子站在城墙上。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昔日毒瞎他眼睛的灼颜。
“大哥,好久不见,没想到你我二人终究要如此见面。”他的二弟张狂地笑着,风吹动着他身上的龙袍,猎猎作响。
“你为登上君位弑父杀母,不要再叫我大哥,攻破这帝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二弟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拿开那女子口中的布团,对着他狡黠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