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次,男人心满意足地呻吟,她只是默默地流泪,既是因为疼痛,也是因为愧疚——对自己的愧疚,她的身体,并不愿意这样奉献给一个人。
性爱这种东西,被劳伦斯描绘得天花乱坠,被摇滚歌手唱得声嘶力竭,被欧洲文艺片渲染得火树银花的东西,对于秋水来说,是一种遮天蔽日的耻辱。
从许多年前起,从她六岁的时候,那个油腻阴森的老男人将手伸进她衣服里面,肆无忌惮地抚摸揉捏的时候起,从她十六岁的时候,被一个仅仅只是喜欢的人强硬得索吻并且让她触碰他的性器官的时候起,从她十八岁的时候,第一次感到如针刺般尖锐疼痛从下体传来的时候起。
她知道这是一个无法让人感到惺惺相惜的秘密。
她只能像咬碎一粒花椒,感受那阵汹涌的麻痒和辛苦,默默用唾液去冲淡,直到它消失无影踪。
为了不显得突兀,为了证明那只是一种暂时性的心结,而不是连绵不绝的爱无能,她尝试约会各式各样不同的男人。
相处时候天花乱坠,你侬我侬,等到赤裸相对,那种具有毁灭性的空虚和冷漠又如海潮席卷而来。
有时候她不声不响,默默隐忍,有时候她心灰意冷,斩钉截铁地拒绝,不是欲擒故纵,而是味同嚼蜡。
直到最后,她遇见的男人,一个个都成为电光幻影。
她知道,既往的一切,在这个男人身上,也迟早重蹈覆辙。
她知道,他也终将离她而去,像轻飘飘拂过树梢的一缕风,没有气味,没有痕迹。
秋水对身边的这个男人,没有怨恨,也没有责备,只充满着不可告人的疏离,以及怜悯。
她怜悯他,怜悯他是一个男人,一个欲望充沛的男人,怜悯他对她的痴狂,一发而不可收拾的痴狂。
到头来,秋水怜悯的只是自己,仿佛自己遭受的,是别人从未曾经历过的残缺,仿佛潘多拉的魔盒,只有她一个人,停在了最表面。
其实,人生最大的悲剧就是反反复复从过往的崎岖历史里寻觅痛苦的抚慰,久而久之无异于麻痹精神的毒物。
秋水已经病入膏肓。
许多个夜晚,她像巍峨宫殿里的月神,赤裸着身体,遥遥眺望着尘世,想象着人世间的美好。
但是一切都只能停留在想象的万紫千红,至于她自己,她是屏风上的一只月牙色蝴蝶,她是触不可及的屋顶上的朱红油漆,她是画里热情奔放的妖冶女郎,没有生命力。
她听见,日日夜夜,萦绕在耳畔的海浪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