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人六儿(2)

2018-04-13 11:22:07 作者:沈原

葬礼结束,大家各自回家。要娶的人已经被娶进了门,要埋的人也已经入了土。小村庄又恢复了寂静,俨然像一个盒子。只不过盒子里多了一个王建民家媳妇,少了一个亡人六儿。路,但都奔向死亡。

小村的婚礼似乎是最像婚礼,结婚的人家不必说,就是村里的空气也显出结婚的喜悦气象来。整齐高大的白杨树环绕着茂密的小村,从外面看去,村子就像一个墨绿色的盒子,盒子里住着一排一排的人家。平时盒子是静谧的,人们安居在各自的家里,喝的是自家的水,吃的是自家的饭,吸的是自家的空气,幸福和烦恼也被关在自家门里。

但是今天有些不同,明天住在清真寺旁边的吴前进要给儿子娶媳妇了。人们都聚集在吴前进家的院子里,帮忙的帮忙,聊天的聊天。

村子很小,每次婚丧嫁娶,全村人都会一起参加,所以显得村子就更小了,村头的人知道村尾的人家里有几只羊,村尾的人会去参加村头人家孙子的满月宴,去的时候还不忘带上三十只自家母鸡下的蛋,到时还会向主家说:“自家下的,营养好。”主人也就乐呵呵的收下了,下次送鸡蛋的人家里谁生病了,主人去的时候也是一些鸡蛋,来来往往,谁也不欠谁的,这一点,小村里的人总是会记得很清楚。

六儿也去给吴前进家帮忙了。六儿的家在村子最上头,如果村子是个盒子的话,那他家就在盒子边上,背靠村庄,面朝村子上面的那条大河。大河在六儿家门口有个大拐弯儿,河水到这里突然急流而下,像小瀑布似得翻滚着,溅起雪白的水花,那水花堪比苍穹之上的一朵朵白云,但那永不停息的轰隆声会让站在河边的人心生畏惧,这声音,大半个村子都听得见。

打我记事起,村里人就叫他六儿,之后心里就明白大家说六儿的时候说的就是他了。六儿这年有六十好几了,但村里人谁也不待见他。小村虽小,但也形成了自己的道德规范。回民聚居的村落总是无法容忍抽烟、赌博、喝酒等行为的,对于嫖娼,怕也是无法容忍的,但村子实在是太小了,方圆十里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稻田,哪有什么嫖娼的地方呀。而六儿刚好兜里每天都揣着烟,每个晚上都会跑到村子下面汉族人家里,于烟雾缭绕之中观看他们搓麻将打牌,有时自己也会参与其中。搓麻将打牌在大多数汉族聚居的村庄中并不陌生,在很多地方还形成了独特的文化。农闲时分,夜又漫长,大家就会聚到一起娱乐娱乐,通常也都是小打小闹,玩个一块两块十块八块的,为的就是图个热闹。但是这对回民来说是无法容忍的,赌博、抽烟于有着宗教信仰的回民而言完全是道德败坏的问题,作为回民,你就应该每天去清真寺礼拜,从太阳出来的晨礼到太阳落下之后的昏礼,中间还间有中午的晌礼,下午太阳西斜时的晡礼,以及太阳落山时分的昏礼,一天五次。那些完全遵守一天五次礼拜的人会被人们认为是道德良好的人,在村子里也会有较好的声誉。但六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去清真寺的次数用脚趾头都能数得清楚,所以村里人自然不是很待见六儿,像是远离垃圾般避免与这个人染上一丝瓜葛,以免污染了自己在村里人心中的形象。村子很小,平时大家还是会和六儿打打交道,可是没有谁愿意和他发展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

但是每次有谁家里结婚的时候,大家都会叫六儿去帮忙,六儿也会满口答应,通常是干帮忙烧水的活儿。听起来这似乎是个很轻松的活,但实际上好像除了六儿,村里还没有谁能或愿意帮这个忙。要是承担了婚礼上烧水的活,那么就得连着烧好几天。婚礼前一天举办婚礼的主人家要为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准备饭食,所以作为泡茶之用的开水清早就得准备好,一直烧到晚上人们都回屋歇息了,烧水的人蓄好火种,摆好明天要用的十几个水壶,之后才能回家,等他回家的时候院子里可能就只剩厨房里切菜女人的身影了。婚礼当天起得就更早了,当东北方天空上开始透出几丝白光的时候,烧水的人就要起床去给炉子上生上火。三米长的长条形炉子上放好十几个灌满水的水壶,水壶下是烧的火红的煤炭或木头。这样,一天的烧水工作就这样启动了,烧水工的任务就是让水壶里永远有用不完的开水。

婚礼前一天,六儿从早上烧到晚上,在火炉边烤火的男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六儿也参与了一波又一波的谈话。男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预测着今年的收成,谈论着今年水稻的行情,交流交流自己的种植经验;或是谈谈牛羊价格的跌涨,琢磨琢磨要不要再去山上哈萨克人那里买几只羊回来养养。火炉边成了人们信息的汇聚地,六儿这一天也说了一年中最多的话,因为坚守在火炉边,六儿仿佛掌握了所有的信息,大家聊天的时候六儿总是能插上几句,而且通常都很有道理。虽然这些金言妙语都是照搬前几波人的谈话,但仍旧能为现在的谈话增色不少。可是在这些正经男人的眼中六儿还是原来的六儿,这些似乎有真知灼见的话不会使他的形象改善一丝一毫。

六儿烧了一天的水,等到天黑以后一波一波的人就断了。哄闹的房间外,只有六儿一个人蜷缩着身体,于漆黑夜色中静静地坐在跳动的火苗旁,裹紧穿了好几年的黑色夹袄,愣愣地看着眼前水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起一阵热气。六儿偶尔也会去屋里坐坐,但他发现屋里沸腾的谈话声中似乎没有属于他的声音,他总是插不上话,而且屋里能坐的地方都坐着人,能站的地方也都站着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堆一堆的扎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一个人在外面坐的无聊了,六儿也想进去和屋里的人热闹热闹。但每次推开门身子往里一探,屋里有人从嘈杂的人声中辨别出了吱呀的开门声,于是边说着话边将头转向门口,一看是六儿,一句话还没说完,头又转了回去。六儿那被火烤的通红的脸上,堆着一层一层的皱纹,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扫视着房间里熟悉的和陌生的面孔,因为盯着火苗看太久,眼睛里闪着泪花。

六儿每次打开门之前都会做很长时间的准备。今天他先是在火炉旁的小板凳上挣扎了很久,要不要进屋去,进哪个房间,进去了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一番场景。六儿想了很久终于做出了进屋去的决定。他从小板凳上起身,慢慢地挪移到房间门口,六儿的大脑在这短短的两三分钟内憧憬了很多美好的画面,想的他热血沸腾——当他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房间里的人都齐刷刷的将头扭向了门口,脸上洋溢着热情愉快的笑容,一个个都咧开了嘴,漏出了一排又一排的牙齿,坐在炕上的人纷纷直起身子半跪着邀请六儿上炕来坐,站在地上或拿着圆凳坐在地上的人这时也已自动移开了道,六儿像走红毯一样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炕边,脱了鞋子,上去和资格最老的人并排坐在一起,俯视着炕下黑压压的人头,而后开始自己的高谈阔论。于是屋里又是一片沸腾,聊天声比之前高了一倍,屋里的人需要喊着或贴着耳朵才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人们乐此不疲。

走到屋门口想到这些,六儿心里十分激动,全身的血液都在向大脑奔腾,六儿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享受他的社交盛宴了。六儿用手紧握着门把手,拉开门,先是低着头,他准备抬起头时再正式接受满屋的热烈欢迎,年纪稍大的六儿有些驼背。当他把双脚都迈进门内,关上门,缓缓把头抬起来的时候,他看到是一个个黑脑瓜,伴之以无数嘈杂的字眼跳跃在这些黑脑瓜的上方,形成一股巨大的能量。这股能量在屋里横冲直撞,试图寻找一个突破口,然后脱这逼仄的空间。刚好六儿打开了门,这些嘈杂就全都向六儿袭来,冲往六儿身后无垠的大地,六儿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有的人面对门坐着,从前面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中看到有人开门进来了,但它们一看到进来的人是六儿,就立刻移开了视线。六儿失望的推开门,刚刚拉着门把手关门的手还没来得及拿下来。屋里人太多了,都站到了门口,围城了一堵躁动的肉墙,没有灿烂的笑容,没有整齐的白牙,也没有之前想象中让出的大道供他走入屋内,他进不去,所以只好离开。

从屋里出来,六儿又回到了火炉边,蜷缩着身体,重新坐在小板凳上,衣服裹得比之前更紧了。这时六儿想得更多,前天打牌的时候不应该先出那个二的,都怪吴老七,竟然要不了上家的牌;李三昨天又挣了两包烟的钱,这家伙,运气好,总是拿到好牌;明天晚上再去看看,不知道王五这次能不能赢回来,他都输了一个月了。六儿想了很久,有时嘴角上扬,两侧脸颊多出几条横肉;有时眉头紧锁,额上增添几条皱纹;有时嘴里嘟囔着,说着只有他自己会听的呓语。赌博这件事总能给六儿平淡的生活增添一些幸福。

夜渐渐深了,屋里的人陆陆续续地开始回家。刚开始是一两个,后来是三五个一起,再后来,剩下的人就一起出来了。听到破门而出的说话声,六儿再次抬起了头,朝圣般的望着从屋里出来的说着笑着的脸,期待着谁的目光会在自己身上驻足。有几个女人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偶尔和他发生眼神交汇,但那也只是一秒钟的事情,下一秒他视线的对面就是一张冰冷的侧脸。好在村里几个男人出来的时候,还到他这儿来烤了一下火,这让六儿的心里多了一些幸福。虽然是春天,但刚从屋里出来好像还是有些冷,男人们站在火炉边,双手置于炭火的上方,不断摩挲着手掌,发出沙沙声。农民的手就是这样,常年风吹水浸的,搓一搓就可以发出好玩的响声。他们和六儿寒暄了几句,随即就转身回家了。最后院里只剩下火苗映照下六儿那仿佛充满生机的泛红的脸庞,以及闪动在厨房的玻璃窗前的几个身影。

夏夜的凉风慢慢拂过他的身体,耳边传来一两声蝉鸣和蛙声,头顶是满天的星星,有的离得很近,有的离得很远;弯弯的月牙镶嵌在群星之间,好像孤独了几万个世纪。六儿知道明天又是个大晴天,几十年披星戴月去打牌的经历让六儿掌握了夜观天象的神奇本领。他不慌不忙地准备着明天烧水的东西,面无表情。

回家的路上一片漆黑,六儿一共经过了七户人家,其中有三户人家的后窗透出了昏黄的灯光,射到马路上,形成一道棱台状的光柱。六儿慢慢地走进飞虫萦绕的光明,随后又再次隐入黑暗。六儿从容的走着,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担心身后突然出现鬼魂而害怕。当地的回民是相信恶魔的存在的。不过六儿到家了,回去时妻子已经睡了,他打开房门,没有开灯,脱了鞋和外套,钻到了老伴为他铺好的被子里,动作很轻,未曾打破黑夜的宁静。

睡了五个小时,凌晨四点,六儿就睁开了眼睛。根据他多年烧水的经验,这个时候该起来烧水了。六儿坐起来,借着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月光穿上了外套,双腿蜷缩打个转儿就到了炕下,穿上鞋子六儿就出了门。

整个村庄一片寂静,也和人们一起进入了梦乡。怕是小村的夜晚太冷了,白天的那份喧闹与嘈杂也慢慢冷冻结冰。昨晚回来时打在路上的灯光还在原处,像是一夜未关,其实他们也是刚刚被主人打开了开关而已。日出之前,小村的人家照常会早期做晨礼的,黑夜之中的点点灯光同天上的繁星、明月一起构成了小村一道独特的风景。和昨晚稍有不同的是这时的月亮似乎更明亮了。月光洒在路面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路上凸起的小石子。笔直的马路两旁各有一条小河,河两岸长着一些青草,高低不一,杂乱的交错生长着;水草掩映下大概还有些泥鳅在水中摇摆,或是在泥土中安睡。靠近村子的那条小河稍小些,宽的地方有一米二,窄而地方也就四十公分,另一侧靠近稻田的那条小河起码有两米宽,一般人根本跨不过去,搭一根木头便成了独木桥。伴随着潺潺的水声,顺着马路向远处望去,六儿看到有几束手电筒的光一闪一闪的,他想那应该是去清真寺礼拜的人。

村子里信仰虔诚的男人女人这个点都会起来做礼拜,遵从真主的命令以获得真主的喜悦。但这跟六儿没什么关系,六儿一向是不去清真寺的,至于为什么去为什么不去,六儿心里是说不清楚的。阿訇曾经带着一众村民来家里找过六儿,劝说六儿应该去寺里礼拜,但六儿当时嘴里应和着说去,之后也去了几次,但某天中午因为睡过头没去之后,就再没去过了,阿訇和村里的其他人似乎也对六儿丧失了信心,之后再也没找过他,任他自生自灭。今天,即使起这么早,六儿也不会去清真寺,六儿起这么早是去烧水的,不是去礼拜的。他已经不习惯去清真寺了。一想到进清真寺的大门他就觉得难受。

六儿很快就走到举办婚礼的那户人家门口,他进去刚好碰到端着水壶洗完小净准备做晨礼的女主人,即便是儿子结婚的日子,礼拜对她来说也总是最重要的事。六儿和女主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去忙活自己的事儿了。六儿生好了火,烧好了水,这时旁边的路上传来一阵说话声,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随即又渐渐远去,之后又三三两两的传来了几阵脚步声。六儿知道晨礼已经结束,这些做完礼拜的人陆陆续续地从清真寺里出来往家走呢。披着夜幕来,迎着晨光去,礼拜的人大概也是快乐的吧,可六儿总也感受不到这种快乐。之前六儿也去过几次清真寺,可是总感觉难受。听着阿訇的阿拉伯诵经声,心里却想着牌桌上的事。众人起身时他还跪在礼拜毯上沉迷与牌桌上的你来我往,大殿的人都跪下打坐时,他却突兀的站了起来,常年不去清真寺礼拜的六儿对于礼拜的这套程序早已有些生疏了。也可能是这些不适感让六儿远离了清真寺吧。

吴建民回来了,今天儿子大婚,心里乐开了花,看到啥都想笑,见到谁都想打声招呼。一进门看到六儿,就乐呵呵的说等会阿訇完成赞圣礼吃宴席的时候六儿可得多吃点,尤其多吃点肉,这两天真是辛苦六儿了。听到男主人这样说,六儿心里也很开心,就问问男主人今天估计得来多少桌,男主人也是高兴,就和六儿聊了一会儿。男主人走了以后,六儿突然感觉心口有点不舒服,头也有点晕,六儿心想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正想着邻居家的小伙子也来帮忙了,因为没事干,早晨太阳没升起来还有点凉,索性就来烧水的这里来烤烤火。六儿一看有人来了自己也难受得紧,就对小伙子说:“你帮我看着水,我回去歇一会儿,早上起得有点早没睡好。”小伙子没其他的事可做就说了声好。

院子里陆陆续续已经来了些帮忙的人,大家都是往里进的,只有六儿低着头,含着稍微有些弯的腰出了大门朝家走去,碰到熟识的乡亲还不忘点头致意,微笑过后,随即是疼痛带来的眉头微皱。

等到六儿回到家里,妻子早已收拾好房间出了门,房间里空荡荡的。六儿想妻子应该是去帮忙了,不过走的是另外一条路,自己没碰到。六儿脱了鞋,上了炕,躺了下去,被子也忘记了盖。

平时村里人管六儿的妻子叫六儿媳妇,我们小孩子就叫她六儿麻麻。农村的女人结了婚以后大多会照例遗弃自己的名字,冠以谁谁的媳妇或是其他的称号,六儿麻麻也不例外。六儿麻麻平时对我们这些小孩非常好,因此我们也喜欢去六儿麻麻家院子里玩。我们喜欢吃六儿麻麻家院子里的梨,六儿麻麻也很欢迎,我们每次去都能连吃带拿。但村里其他人家的院子我们可不敢进,小孩子一般都会被轰出来,树上明明挂满了一树梨,却说梨都吃完了,后来这户人家就会被我们列入黑名单再也不去了。渐渐地我们这些要梨的小孩儿就成了六儿麻麻家里的常客,六儿麻麻也从来没有赶我们走过。

由于丈夫的原因,六儿麻麻在村里女人中的地位也不是很高,但是大家需要帮忙的时候就会叫她过来充当免费的劳动力,村里大事小事总也少不了六儿麻麻的身影。

今天吴建民家办婚礼,六儿麻麻当然会出现在吴建民家院子里,她是负责洗碗的。宴席吃了一波又一波,碗也洗了一波又一波。六儿麻麻边洗着碗,边和旁边负责冲碗的人聊着天。算着再洗几波碗,她们也就可以坐到桌上吃一顿了,婚礼当天帮忙的人照例是要吃三顿的,每一顿都是满桌的菜,这些菜都是平时吃不到的,刚好可以解解馋。六儿麻麻正洗着碗呢,忽然大儿子边喊着妈边进来了,听到大儿子面色有些慌张的跑进来,趁着大儿子喘气的劲儿,她还斥责了大儿子一通:“干嘛呢?慌慌张张的。”

大儿子边喘气边说:“我爸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是不是无偿了呀?”

无偿是回民对死亡的变相称呼,这里的人是忌讳用“死”来讲述死亡这件事的。

听到大儿子这么说,六儿麻麻马上回了句:“瞎说。”但还是放下手中的碗和抹布,满是泡沫和油腻的手在揭开围裙的时候在上面随便抹了两下,然后就急匆匆往家走去,大儿子跟在妈妈后面,和妈妈一起远离了身后的喧嚣。

进了家门,六儿麻麻看到丈夫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心里顿时有些害怕。她的大腿靠在炕边,伸手学着电视上的样子食指横着放在丈夫的鼻孔下,试图感受到丈夫的呼吸,但什么都没有。她又伸手摸了摸丈夫的手,冷的,还有些发硬。凭着这五十多年参加过多场葬礼的经验,六儿麻麻心里有了答案,丈夫无偿了。她镇定地转身给大儿子说,你去给阿訇伯伯讲一下,就说你爸无偿了,这时的六儿麻麻仿佛在宣告一个陌生人的死讯。看到儿子出去了,六儿麻麻才慢慢地转过身跪在地上,整个身体靠在炕沿上,摸着丈夫已经不再温暖和柔软的手,摩挲着,揉捏着,希望丈夫的手可以变得热乎起来,六儿麻麻的脸颊上流下了一串串眼泪。空荡的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跪着,但只有一个呼吸声。

办婚礼的院子里依旧人头攒动,新娘还没来,大家似乎有些焦急的在等待着,但他们也没闲着,仍旧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聊着天。突然从一小堆人那里传出了六儿无偿的消息,之后全院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六儿无偿的消息。年轻的继续着之前的话题,年长的议论着六儿这一生的所作所为,似乎想要给六儿一个终局性的评判,可是想来想去就是抽烟、赌博、不礼拜,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值得称颂的。这时又有人讨论起了六儿麻麻,说这女人真可伶啊,两个儿子还没娶媳妇,以后可怎么办呀?人们总喜欢为他人担心,但从来不施以援手,甚至连施以援手的念头都没有过。

沈原
沈原  作家

亡人六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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