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也青春无敌;一笑一嗔,惹来注目;
如今,皱纹悄然布局;再谈爱情,便是罪恶!
你的凡境,是我走不进的世界。
一,
2018年3月17日是个星期六,这一天,于我而言平淡无奇。
“魔咒破了!终于下雪了……”我刚走进杂志社的大门,就听到阿米兴奋的声音。一抬头,几个小年轻正兴高采烈地趴在临街的大玻璃窗上向外张望,好像几片雪花便是这世间最有趣的事情。
我抖了抖肩头,上面有一丝湿冷,从广场走过来的几分钟,我已数次停步,任清凉的雪花飘落在我身上。一个冬天了,帝都诡异地被肆虐的大雪隔绝在中央,如今,终于下雪了……
“老大,您终于回来了!快来看呀,雪好大呀!”兜兜嬉皮笑脸地迎了上来,先发制人向我谄媚,其实心虚,怕我骂他们不专心工作。
“下楼玩儿十分钟,回来开会!”我不屑地瞥了一眼,直接略过几人,进了里间的办公室。在关上门的同时,听到一串欢呼声和凌乱的脚步声。
十几平米的小屋里,空调“哄哄”作响,一股股热风吹着,本来清凉舒爽的心情没理由地被打扰,我用力拧开玻璃窗下面半锈的开关,释放进来一小股冷空气。桌上堆积得乱七八糟的稿件、照片册跃跃欲试,被我拿一把大戒尺压住,没了动静。
本来是星期六,社里却不得不加班,对手底下的一班年轻人,我心里其实有些愧疚。好在《光影世界》一直保持着业界的领头地位和傲人的发行量,作为主编,我为这一班年轻有为的孩子感到欣慰。
雪只下了没多会儿就停了,一大间工作室里安安静静,每个人都集中精力在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下周一是印刷厂提稿日,按照刚刚开会时的汇报,这一期一切顺利,阿弥陀佛!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我随手点开,“老妈,我已经在老爸这儿,他后背的褥疮完全好了,别担心。你今天还过来吗?”落款“龙猫”,是我的儿子。
我会心一笑,随手发了条语音,“下午过去,正在最后定稿ing……”
“好,我等你。刚从新西兰回来,有一组流星雨等你看!”龙猫回到。过了几分钟,他又发了一条, “嗯……那个,我姐的书出版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没事儿,我和她说过了,她说你不喜欢,所以,没说……”
盯着屏幕,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没过多久,龙猫又发来一条微信,“我支持你的……”
放下手机,我在桌边呆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在电脑屏幕上敲下了“月盈满天”四个字。屏幕上出现了很多条链接,最醒目的一条是:“新锐作家月盈满天新书发布会于2018年3月16日圆满完成,现场气氛热烈,签名售书活动持续了三个小时,数千人到场……”
报道中有一幅画面,上面的年轻女孩笑容内敛,眼神中透着自信和干练,像极了年轻时的我。
盯着看了一会儿屏幕,眼睛一下子酸涩了起来,我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雪虽然停了,天依然是阴沉沉的,和我此刻的心情一模一样。三年了,女儿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中,却没有任何交集,她用这种决绝来惩罚我,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下午三点多钟,杂志社恢复了宁静,加班已经结束,一群年轻人热热闹闹的离去了。我关上空调,熄灭所有的灯,最后一个离开。鹏程大厦里静悄悄的,楼道里的白炽灯发出凄惨的微光,我的厚底靴把一串孤独的“哒哒”声放大到整个空间中。
二,
帝都的街道无论什么时候都在堵车,即便是这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好不容易把车停好,抬头看了看医院灰暗的大楼,我害怕看到这个地方,可每个星期我都必须出现。
吸着弥漫的消毒水味,我轻轻地推开509号病房的大门,屋子里有熟悉的浑浊气味,没开灯,和窗外的天空一样昏昏沉沉。儿子趴在病床一边一动不动,应该是睡着了。病床上,一个消瘦的身体裹在白色床单下,也是一动不动。
我偷偷地呼出一口气,老汪睡着了,我就不用准备着听他骂人的话了。开门的声音惊动到儿子,他抬起头来,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示意我一同出去。
“这老头,带着氧气面罩,还不停地骂了我好几个小时,终于睡着了。”儿子无奈地说着,我们一同拐到楼梯的一角。
“医生告诉我,他的情况非常糟糕,肺部不张导致呼吸困难,再这样下去,只能上呼吸机了。”我低声说着,不敢看儿子的脸。
“妈,你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毕竟你们已经离婚了,你还这样全心全意的照顾他,他还要怎么样?”每次看他爸爸,儿子都有忍不住的义愤填膺。
“我知道,可是这毕竟也有我的错,你爸爸除了我,还能指望谁?”每一次,我都会这样劝儿子,可越来越觉得无助。
“还是因为我姐姐,我就不明白,她怎么就是想不通呢?”儿子一边说,一边用拳头捶着墙,我把儿子的手拉住,“小盈和你们爸爸感情最好,她今天的成就全是因为当初你们爸爸的鼓励和支持!这些年我东奔西跑,没有你们爸爸,你们这一对双胞胎哪能好好长大!”
“我知道,我也感激他,可他最后那样待你,你差点死在他手上……”
“够了,那是你爸爸,你怎么说的那么难听!”我打断了儿子的话,强忍着,眼眶还是红了,“我进去看看他,还要见一下王医生。你在这儿等我。”
儿子一贯的好脾气,没有计较我的粗暴,反倒是一把搂住我的肩膀,“一起去,他要是醒了,你就看一眼,省得挨骂。”
再次推开病房的门,屋里仍旧是一片沉寂,床上的人被黑暗笼罩着纹丝不动,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觉得生命已经离开了那个重度瘫痪的躯壳。
三,
老汪全名汪效天,是我叔叔介绍我认识的,那时候我已经28岁,满世界跑着,采访、拍照、追新闻、拼速度,个人生活等于零。不是不想恋爱成家,而是完全没有时间。老汪比我大五岁,在文化宫工作,闲暇时写写诗,在晚报、日报上偶尔发表,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年轻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