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女孩乔希和她男朋友罗宇订婚的日子。
这个订婚宴很简单，仅在西安某饭店摆酒宴请两家至亲，共两桌。订婚宴再和谐没有了，长辈们白酒已经喝了三瓶，红酒第四瓶也已过半；女孩未来婆婆拉着女孩母亲的手，两人一会儿微笑交谈，一会儿举杯相碰，亲密的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再看乔希，看不出高兴还是愤怒，筷子架在手指间，面色远不及她身上的红毛衣欢喜，冷白的一张脸对着众人，就像冬季西安的天气，虽挂着温暖的阳光，却被雾霾不偏不倚地遮盖住，实在令人怀疑，是否晴天。
1
乔希第一次见到罗宇，她的心便莫名地“咚咚”乱跳。
那天乔希带着广告方案顶着似火骄阳走进甲方公司开会，等走出公司大门时天已变得夜雨蒙蒙。
她站在路边，对着路上飞驰的出租车不停地招手，但没有一辆车为她停下来；手机网约车APP上则显示她在第五位等待。
“雨天难打车，我送你吧。”
罗宇骑着电动车停在乔希身边，并将一件雨衣塞进她手里。
乔希看是甲方的罗宇，今天开会他也在场，伴随着咚咚心跳，乔希钻进雨衣坐上罗宇的电动车。
“谢谢，麻烦你了。”
“没事，客气啦，你要去哪？”
“地铁口就行。”
一路无语，一路雨声。
那天罗宇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装，虽不是名牌，却黑亮黑亮的，乔希坐在罗宇身后，没有闻到酸腐的汗水味，也没有骚气的香水味，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
“只要他向我走近一步，我就做他女朋友。”乔希含笑向闺蜜玥玥讲述与罗宇相识的经过。
玥玥咽下口中的米饭，郑重地抬起头，“花痴！什么就做他女朋友？你是17、8吗？甜甜蜜蜜的谈个恋爱，算完，从他骑的电动车就能看出他月薪不超过五千，和他恋爱就是浪费时间！”
乔希对着玥玥做了个鬼脸，玥玥举起筷子伸长手敲乔希的头：“完了，完了，你完了！”
对于玥玥的直白，乔希一点都不恼怒，她俩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从无恶意，只是观念不同。
2
乔希猜中了，从那以后，罗宇便开始紧锣密鼓的追乔希，简直是如影随形。乔希在广告公司上班，离家较远，无论什么时候下班，只要一出公司大门，便能听到罗宇快乐的声音。
乔希的女伴有的投出羡慕的目光，有的意味深长地摇摇头。乔希根本顾不上这些，她快乐的如一只小鸟，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跳上那辆擦得锃亮的电动车，她将脸靠在罗宇背上，感到温暖而踏实。
这辆小电动载着乔希路过便利店、路过街心花园、路过红绿灯，这些普通的街景也被这份温暖镀上了炫丽的色彩，此时的乔希真是老人所说的“有情饮水饱”。
初秋，不冷不热，总是拍婚纱照的好季节。一个周末，乔希和罗宇去桃花潭游玩，那里每隔百米便能看到一对拍婚纱照的新人。秋风吹，白纱蔓蔓，飘到柔和无限的秋日阳光上，光线转瞬即变，如月光点点倾泻在人们的睫毛上，令人心头一软。
罗宇拥着乔希，柔声说：“嫁给我，好不好？”
乔希笑弯了眼睛。
“嫁给我！”
乔希坚定地说：“好！”
罗宇将乔希拥的更紧了，似乎要将她嵌入自己身体。
桃花潭波光粼粼，发着粉光，发着银光，柔柔的，滑滑的，像一条长长的丝巾，一群鸭子摇摇摆摆，哗啦啦游远了。
那光、那影从此印烙在乔希心上。
3
任谁也不可能永远浸泡在热恋时的柔情蜜语中不出来，当恋爱进入结婚流程，一只脚便落入“过日子”的凡尘琐碎中。
罗宇是极独立又好面的男人，他深知家里这两年因父亲炒股和哥哥开串串店，始终挣扎在温饱线上，他渴望有个小家得以喘息，却又生怕因为自己的小家令他那大家雪上加霜，但婚姻从来不是你情我愿就能促成的，一旦开启，便是两个家庭的碰撞。
乔希答应罗宇求婚后，两人第一次怄气便悄然拉开帷幕。
现在两家定亲不像过去那样繁琐，一对恋人从相识到相恋再到双方同心同意，这事就定了九成，接着男孩带着酒水点心正式拜访女孩父母，得到女孩父母同意后，女孩带着瓜果甜品去拜访男方父母，再来就是两家父母正式见面，一顿饭后，这婚事就定了。
罗乔双方家长见面后，商定乔希与罗宇婚后先住在罗家老房子里，等将来拆迁再换新房子。
罗母见乔家人答应的痛快，拍着胸脯向乔母保证：“我家虽不是富贵家，但别人家媳妇有的，我定都给小希配上。”
但等罗母拿着乔希与罗宇的生辰八字找人合算，定了来年4月结婚后，便再没了动静。
一日，乔母问乔希：“你们开春就要办婚礼，这马上就冬至了，两家都没坐下来谈婚礼细节，酒店也没定，罗宇家干嘛呢？这婚到底结不结？”乔母对罗家的不冷不热大为不满。
乔希无法回答，便去问罗宇。
“我妈的意思是，找一天，你爸妈到我们家商量吧，我爸做几个菜。”罗宇回答道。
“订婚在你家里？”
“就是商量结婚细节嘛，在家方便自在…”
“开视频会议，各在各家更方便自在！”乔希心直口快，不高兴从来都是直接表现出来。
“你别生气么，我妈又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自家人，还是在家好，你不同意，我再去和我妈说。”
这个周末，罗母叫乔希去他家吃饭，饭吃到一半，罗母笑眯着，一边给乔希夹菜，一边问：“小希，你爸妈什么时候到家里来呀？商量商量你俩的婚事…要不…下周末怎么样？”
乔希瞬间皱起眉头，望向罗宇。罗宇嘿嘿一笑，嘴角尴尬的挂着一粒米，随后将头埋进饭碗里。
“阿姨，在家怎么商量，有家里的亲戚，还有婚礼时的总管，家里坐得下吗？”
“坐得下，坐得下，我把客厅茶几移开，这个餐桌是折叠的，可以拉开…就别叫外人了，自家商量就行。”
“但…哪有女方父母带着女儿到男方家里订婚的，这不是让外人笑话吗？而且总管要布局婚礼当天的细节，他不来怎么能行…”
众人没想到乔希如此不退让，罗父默默点起一支烟，猛砸一口；罗母先是一愣，随后将笑容固定在嘴角，不停地给乔希夹菜；罗宇哥哥转头怒瞪罗宇一眼；罗宇自己则呆呆地望着碗里的饭粒。
在送乔希回家的路上，罗宇拉着乔希低声坚定道：“有什么事，你和我说，我来转达，你别正面说呀！什么笑话不笑话，老人听了心里怎么想！”
“我和你说过的…”乔希心里泛起一阵委屈，“我也不想让你为难，再说了，这也不是为难的事，婚礼前两家人总得在一起商量婚事，这不正常吗？怎么到你这就这么不自在呢？”
“在我家商量怎么就不好了，有什么争的，没劲！这至于生气吗？”罗宇满脸怒意。
“一场婚礼，哪有女方扑得和梅花鹿一样？”乔希涨红了脸，“别送了，我自己走！”说着乔希拦下一辆出租车，跳上车，走了。
乔希那天晚上到很晚才入睡。“这罗宇…怎么回事？订个婚这么为难？当初是他向我求的婚，难道是后悔了，不想结了？”
想想一年前玥玥结婚，婚前每一个流程都是水到渠成，什么时间订婚，什么日子办婚礼，都是提前订好的，结婚中的所有细节，更是流程化般的一一列好。怎么到她这就这么费劲，好像她逼着罗家娶她似的。想到这，乔希心里一阵委屈，“你还不愿意娶，我还不想嫁呢！”
这场原本在乔希心中无限憧憬的婚礼，慢慢地，一点点褪去华丽的外衣。
“什么爱不爱的…”乔希喃喃自语着睡着了。
次日，罗宇照例去接乔希下班，乔希平静地走出写字楼，迎着罗宇微笑的面庞，坐上电动车。
“我焖的桃胶银耳，你尝尝。”罗宇从包里取出一个焖烧杯。
乔希接过焖烧杯，不觉暗自高兴，不可否认，罗宇对她是好的，看着焖烧杯，乔希想起桃花潭的波光粼粼，和那群摇摇摆摆的鸭子。
她微微一笑“走吧。”
“你说的对，哪能让你当梅花鹿，我才是梅花鹿，扑着扑着娶你…”罗宇说着做出扑向乔希的动作。
乔希没等他说完，就“扑哧”笑了出来，佯装着瞪了罗宇一眼：“滚一边去，少贫。”
4
如乔希所愿，两周后的黄道吉日，乔希和罗宇的订婚宴在酒店举行，但这场在争吵、怄气中得来的订婚，在乔希看来，总是差点味道，失去了原本该有的欢喜。
桌上的酒菜已见底，长辈们也已微醺，正事始终没有提到桌面上。
订婚的正事无非是结婚中有关“钱”的事宜，比如彩礼多少，三金多少，嫁妆是什么，双方的改口费是多少、婚礼当天给两边孙子辈的孩子包多少红包、婚礼上订多少桌酒席，以及多少辆婚车…
回到家，乔母敛住笑容，抱怨道：“这订的什么婚，和没订有什么区别，从头到尾，罗宇他爸聊工作，他妈拉着我讲她大儿子多不容易，为了供罗宇上学，高中没上就去当兵…说一堆，你们的婚事是只字不提…
咱家本就没打算要彩礼，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要什么彩礼，但他们只字不提，我总不能站起来说我们什么也不要，嫁妆也准备好了，赶紧结婚吧…我们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
“把我在桌上急的，就提了一句，‘你家那边小孙子有几个，我这边好准备红包’，罗宇他爸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装傻，插科打诨的就过去了…这婚结不了就算了！”乔父大手一挥，带着怒意走进书房。
乔希耷拉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是哪里出现问题了，怎么就到现在这局面。乔希努力在脑中回忆着，从相识到恋爱再到见家长，她怎么也想不出她是哪里做错了，或是哪里得罪罗家父母。
委屈在乔希心中翻滚着，这婚还不如不订的好，真让人窝心。她越想越生气，于是拨通了罗宇的电话“你家怎么回事，不想订婚就直说，该商量的一个字都不提，一直说你哥怎么怎么…”
罗宇接到电话，有些烦躁，他不想吵架，冷冷道：“能不能好好说话？发什么脾气，以后再说吧，我在骑车！”就将电话挂断了。
乔希重重地将手机拍在桌上，“这婚不结了！”眼泪夺眶而出。
5
从那日起，乔希赌气般尽量不与罗宇见面。每日下班，她不是躲在办公室里假装加班，就是只要有出外勤的工作，她总是积极报名，在不就是悄悄蹭同事的车走，总之是绞尽脑汁不让罗宇接到她下班。
她不想与罗宇见面，一见面那些逐渐酸腐的结婚事宜就扑面而来，令她厌烦，也令她一点点丧失对婚姻的憧憬。
一日，乔希又谎称自己加班，不让罗宇来接，但当夜幕降临，她走出办公楼时，就看到罗宇面带夜色，疲倦地靠在电动车上。
乔希心疼地说：“我加班，不是告诉你别来接了嘛。”
“好几天没见你了，”罗宇伸手去拉乔希，“我想你了，你最近怎么这么忙，不是加班就是出外勤。”
“嗯，很忙。”乔希哽咽了，她故作平常般跳上车，“走吧！”
一路无语，一路寒风。
乔希不想问任何有关结婚的事，不是赌气，而是害怕，害怕把剩余的情份吵没了。感情看似坚不可摧，实则是易碎品，多少爱人因为一句话分道扬镳，多少爱人因为一件事就此告别。
乔希曾以为自己的爱情是个例外，是打不到吹不散的真爱，但此刻，她竟然这样小心翼翼，不愿触碰她俩之间敏感的问题，害怕仅有的爱因此破灭。
乔希到了，罗宇试探道：“去吃点东西吧？”
乔希摇头。
“我…”罗宇欲言又止。
罗宇自知家里迟迟不提婚事是在盘算怎样更省钱，婚礼之类本就是做给旁人看的，还不如留下钱过日子实在，之前母亲在乔家人面前拍胸脯保证的，其实都是无法彻底实现的伪承诺，那不过是稳住乔家的策略。
面对乔希，罗宇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有种味道总萦绕在嘴里——理亏的味道。
“我妈说，本来定的过完年开春结婚，但查了黄历才发现明年没有春天，不适合结婚，咱俩先领证，婚礼以后再说…”罗宇越说声音越小。
“什么叫没有春天？”乔希不解。
“立春是在农历的今年，所以明年没有春天。”
“你的意思呢，办不办婚礼。”乔希问。
“以后再办吧，只是个形式，咱俩的感情才是真实的，而且今年我家确实紧张，你也知道，我哥当兵回来为了点小钱自作主张把安置证卖了，开个串串店又赔了，现吃住都在家里，我爸妈压力很大，婚礼…”
罗宇没说完，乔希便激动地打断了他，“原来是钱闹的，我还以为你家冷着我是我哪得罪你们了。”
乔希再也忍不住了“我家本就没打算要彩礼，首饰对我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你家条件不好我不是今天才知道，从第一次去你家，看到你家住的房子比我年龄还大，我就没有嫌弃过.
但你家也太不真诚了，钱多钱少，坦坦荡荡，难道穷人都不结婚了？你刚说的这些订婚时怎么不说？现在让咱俩在这相互传话，最早之前两家见面时怎么不说？拍着胸脯给我妈保证那些干嘛！”
乔希越说越激动，她要把心里话全都倒出来，哪怕这份感情最后支离破碎。
既然我的爱情这么脆弱，不要也罢！乔希心下想。
“你别急，别急...”罗宇有些手忙脚乱，他急的红了鼻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婚礼一定办。”罗宇紧紧地抓住乔希的手，他生怕乔希一转身就跑了。
乔希看着罗宇的红鼻头心里一阵阵泛酸，语气也软了下来，“现在不是办不办婚礼的问题。”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咱俩都好好想想，明天再说吧。”
“我有些积蓄，办个简单的婚礼还是可以的。”罗宇不想放手，他怕放手就没有明天了。
“明天是周末，我们再商量，现在我累了，想回家了。”乔希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她心里乱极了，一面觉得罗宇也是逼不得已，一面又觉得他对自己不真诚，她甚至怀疑，罗宇是为了结婚而结婚。
“好，听你的。”罗宇张开双臂抱了抱乔希，好像这样就能给彼此安慰。
乔希并没有回家，而是打车去找玥玥。
在此之前，乔希从未想过钱会成为她和罗宇之间的争吵的源头，虽然玥玥总是不断提醒她“没有钱的日子会很苦”，但她心下总觉得即使罗宇家条件不好，自己家也不过只是工薪阶层，但她坚信人的潜力是巨大的，他们二人又都受过教育，有工作，日子定不会差到哪里。
现在，罗宇家的不真诚，让她有种“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感觉，也有种罗家将她当做傻子一般算计的感觉。
乔希和玥玥在咖啡厅刚坐定，乔希便倒豆子般一股脑将这段时间经历的，心里想的讲给玥玥听。
玥玥托着头，很认真地听乔希诉说，看到乔希红了眼眶，便伸手拭去她的泪水。玥玥说：“还是你们好，你们俩的事情，甭管是吵架，怄气，总是一起商量着来，你不同意，罗宇家断不敢下决定。”
乔希奇怪道：“我还羡慕你呢，不用为钱发愁，婚礼办得顺顺当当。”玥玥说：“太苦了，太难了！”然后一副欲哭无泪，沮丧无比的样子。
原来，玥玥老公家条件是很好，不用为钱发愁，但她有个强势的婆婆，他们夫妻俩的任何事不是要经过婆婆的同意才能做，就是被婆婆直接安排。
去年他们的婚礼更是婆婆一手包办的，彩礼多少，在哪里举行婚礼，订多少桌，这些全由她婆婆决定，根本不同玥玥父母商量。
更让玥玥痛苦的是，婚后婆婆不许他们住在新房中，而是住在婆婆家，说是带一带玥玥，教教她如何过日子，其实是让玥玥照顾还在上中学的小姑子。而这些都是玥玥敢怒不敢言的。
那天玥玥是被婆婆打电话催促走的，走时满脸哀怨。
望着玥玥的背影，乔希一阵心酸，为自己也为玥玥。
叮咚~“小希，我爱你。”看着罗宇发来的微信，又看到手机上的日历表。
再有十天就是罗宇30岁生日了，那个秋日，罗宇向乔希求婚时，两人说定，在罗宇30岁生日那天，去领证，那将是罗宇收到最好的生日礼物。
乔希鼻头一酸，泪水滑落到胸前。
2020.10
-TheEnd-
愿我的故事温暖你的耳朵，你好，陌生人，忙忙碌碌奔走，累了就停下来听个故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