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之路(二)

2020-03-30 15:14:41

世情

—理想—

1

吕青峰轻轻合上屋门,陈奇衡临行前吼的那两句话让他眉头一皱,但此时也无心多想。

掏出手机看时间,已经快到晚上七点钟了,他大叫不好,慌慌张张的跑下楼去,几步踉跄就跌进了拐口,所幸并无大碍,起身拍了拍土,忙向外奔去。

出了单元门,天色已经渐黑,他寻到自己的自行车旁,把改有批注的文稿一股脑丢进车筐里,踏着刚刚亮起的路灯,闷头扎进了这座繁华的城市。

他此行的目是临近的一家农贸市场,今天是小年夜,摊贩也都赶着回家,此时赶去,很大机会能买到那些廉价的蔬菜。

市场口仍是人影攒动,但多是鱼贯而出的年轻人,像他一样再往里进的,却已经基本是拾荒的老人了。

他穿过人群向里望时,见许多摊口已经或者正在落下卷帘门,这不禁让他心中更加着急,婉儿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下班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正当他挤过人流,快步走进集市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下意识扭过头去,发现是在陈老爷子家见过的一个姓皮的姑娘。

“哎!这么巧啊!你怎么也在这儿啊?”皮小欧问。

“啊!过来买点菜,你要去陈爷爷哪儿啊?”吕青峰见他手上拎着各种小吃,便随口问着。

“嗯,是啊!一个人在北京过节无聊啊!跟爷爷去聊会会儿天。真没看出来你还会做饭啊!”

“嗯嗯,是啊!下次聊,里边儿快关门了,我先进去啦。”吕青峰无意跟她寒暄,草草告了别,冲进了抢购的最后一波。

他从口袋中摸出零零散散的纸钞,数来不到一百块,他为难的挠了挠头,把钱紧紧攥在手中,目光在摊位上左右游离,心中盘算着该挑些什么菜。

不时,他已经站在海鲜摊位上,手上哩哩啦啦提着些廉价蔬菜,他想给婉儿买螃蟹吃,可所剩的钱颇为寒酸。

续着络腮胡的老板,翘着二郎腿叼着烟,目光在面前这个年轻人身上上下打量。

“看上哪个了?挑几个?绝对都是新鲜的。”

吕青峰没回复,蹲下身挑了挑螃蟹池道:“这河蟹怎么卖?”

老板边掏出黑塑料袋,边殷勤的讲道:“今天下午刚运来的,个头都足着呢!十二一斤给您打个折,十块一斤挑走,您要多少?”

吕青峰默不作声,挑了个不大不小的说道:“我就要这一只,给家里孩子吃,大人吃了过敏。”

老板的手忽然滞住了,表情也瞬间凝固,抬头望了吕青峰的脸,见他低着头不敢对视,嘴里嘟嘟囔囔说了几句什么,拿着那只蟹起身去秤,收了他五块。

吕青峰一直故作无谓的左顾右盼,手上的拮据让他羞愧难当,他余光望着老板的一举一动,暗骂着他动作怎么这么慢。

老板晃晃悠悠的递过包装袋,吕青峰接过便要走,却发现老板并没松手,下意识抬头去看,见老板叼着烟,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

他目光狼狈闪躲,刚欲问何事,见老板又把包装袋抽了回去道:“这小螃蟹也没人要!回去给孩子多吃俩吧!”说着挑了两只小的塞进包装袋中,又重新递给吕青峰。

吕青峰愣了一下,诺诺接下,谢过以后,如获大赦的逃离了现场。

他心中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和委屈,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无能,任人羞辱。

为什么总是他怀才不遇,他的小说为什么不被认可呢!为什么有些人就能轻而易举的成功,凭什么?他们写的是什么东西?他用头磕着墙面,他一直自视清高,老板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在侮辱他的人格,他呲着牙,扯开包装袋,将那两只本就不属于他的螃蟹狠狠丢进了无人的黑夜。

擦掉泪水,向家的方向骑去,就算不被人赏识,至少他还有家在,还有女朋友在等着他。

2

吕青峰心满意足的望着桌上的五道菜,它们品相都还十分不错,都是一些比较常见的家常菜。

虽然只是简单的菜,但吕青峰对它们的口味非常有信心。他父亲就是厨师,家里开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餐馆,他的童年基本上都游离后厨和前厅之间。

耳读目染,他也从老爹哪儿学到了不少的手艺,父亲还曾骄傲的告诉他,他母亲当年就是拜倒在他的厨艺下,父亲有意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

但他对此却非常排斥,他无心于锅碗瓢盆之间,他想写作,也喜欢写作,但碌碌北京追梦几年仍是无果,所幸遇到了他至爱至深的婉儿。

婉儿大他五岁,一直默默支持他,是一个愿意陪他追梦的男孩,她也常说,自己非常爱吃他做的菜,希望一辈子都能吃到。

桌子中间正摆着那只被他蒸的橙红的螃蟹,他准备留给婉儿吃,还特地准备了两种酱料。他挫着手,心中幻想着他成名以后,两人围坐在一起吃数不尽螃蟹,不!还有他们的孩子,一想到这些,他就不禁露出微笑。

时间已经到了九点,婉儿却迟迟还没有回来,他焦急的望着窗外。忽地,传来门锁开动的声音,吕青峰兴奋的拿出最后剩下钱买的一束玫瑰花,跑到门前迎接她。

婉儿推开门,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什么都没说,鞋都没换的走进了卧室。

吕青峰对她反常的举动有些惊讶,他跟着婉儿进了卧室,见她拿出行李箱正在收拾衣服,急切的问:“你去哪儿?”

“青峰,我要搬出去了。”

吕青峰对这突如其来的一遭吓懵了头。

“发生啥了?为啥要搬走?”

婉儿仍平静的收拾着行李道:“没什么事,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是我做错了什么嘛?”他关上门,语气哀求的问询着。

“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能在一起了,让我出去!”婉儿提着行李,想要往外走。

“那你为什么突然要走?今天是小年夜呀!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烧茄子。”

婉儿抬起头望着吕青峰,见他不明所以的疑惑目光,眉毛皱了皱,一股委屈忽然喷涌而出。

她强忍着想要落下的泪水问道:“吕青峰,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幼稚啊?既然你非要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合适,那我今天就跟你说明白!”

她把行李箱甩到床上,坐在床沿边儿说道:“吕青峰,我只是个普通的女生,我和全天下所有的女生都一样,我也喜欢漂亮的衣服、喜欢打扮,喜欢吃各种美味,渴望能有一个男人保护我、疼爱我。这过分吗?可我现在过的什么生活?每天辛劳工作奔波,赚的钱要养家,不敢买化妆品、不敢买昂贵衣服。每天回家还要安慰你那悲切的心情,我累了青峰,我真的累了。”

吕青峰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我喜欢吃你做的烧茄子,因为我喜欢那种家的感觉,我年纪不小了,我想有一个安安稳稳的家,即使每天吃这样的烧茄子我也心满意足。但那并不代表我只喜欢烧茄子你明白吗?你不能总拿我的一种喜好来填补我们之间的裂痕。”

婉儿的泪水如泉涌般奔泻而出,她的语气也愈加颤抖。

“婉儿,你再给我一点儿时间,我真的真的能成功,到时候我一定会出名的。”吕青峰狼狈的解释着。

“时间?还要多久?!吕青峰,我今年28了,我没有时间再陪你等了,再过一些年,我甚至连做母亲的机会都没有了,你知道吗?我知道你能成功,我也从心底里一直坚信着,但我没有时间陪你长大了,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等不起了。”婉儿悲切的讲道。

吕青峰双手揉搓着自己的头发,他心中其实明白这一切都是无可避免的,但他仍难以相信,连一直互相深爱的婉儿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婉儿...对不起,对不起,婉儿。我一直都活的太自我了。可我真的爱你。”他倚靠在门角,感性的泪水汹涌而出。

“青峰。你没有错,年轻人就应该活的有理想。你是我遇见最好的人,我也爱你,但我不能永远陪你活在理想的生活中,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了。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告别。”她抹掉泪水,拿起行李箱,从吕青峰身旁走出了卧室。

清脆的关门声把吕青峰从悲痛中抽拽出来,他起身跑去挽留婉儿,却见楼道中早已没了她的身影,她走的如此决绝。

他光着脚跑下楼,却只见黑夜中一辆奔驰车绝尘而去,他怔了一下,随即心中涌起一大股怒火。

“说了这么多,不还都是借口嘛!我怎么抵得上人家的香车宝马!”他一拳怼在垃圾桶上,却也是怒火中烧。

“呵,女人。”他的脚掌被水泥路摩擦出了血,他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痛。

3

他怒冲冲的回到房子内,此时无比寂静的房间似乎也在嘲弄他。

他一掌推翻穿衣镜,把怒气发泄到所有他能见到的实物上。

他像电视剧一样一下掀翻了满桌的饭菜,把两人的合照撕碎,用马桶冲掉。

吕青峰回到还有婉儿气味儿的卧室,抱头痛哭。

他骂自己的无能,骂天地不仁,骂婉儿为何如此绝情,骂那个开着宝马车的男人抢走了他最爱的女人。

他低吼着、辱骂着,可这些话软弱无力。

待他渐渐冷静过后,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自己并不是一个不理智的人,他只是有一个写作的梦想,真的有错嘛?

父亲把“它”称作是不靠谱的狗屁行当,他觉得父亲是愚昧至极的俗人。

当父亲拎着饭勺叫骂他冥顽不灵的时候,他们爆发了一次剧烈的争吵。

第二天他就买了去北京的车票,带着梦想闷头扎进了这座满是梦想的城市。

为什么身边的人都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大家都信不过他的梦想?

吕青峰懊恼的挫着头,可他离不开婉儿,他给婉儿打去电话,可电话已经关机,当他猜想此时婉儿正在有钱人的车上开怀大笑时,心中又一次叫骂着自己的无能,他为什么就不能多努力一点呢?

他愤怒的站起身,打开电脑准备开始创作时,思绪又仿佛被婉儿的离去断了闸,他空洞的望着空白屏幕上的一两个字,不禁气恼的拍起自己的脑门,他歇斯底里的大吼着。

他失魂落魄的走出屋门,望着客厅中的一片狼藉,这一切似乎都在诉说,告诉他,他活得到底有多糟糕。

婉儿在时,他像被蜜糖紧紧包裹的孩子,深陷在那样充满梦想的日子里。

婉儿的离去和狼藉的生活,让他第一次开始深刻怀疑自己,写作真的适合自己嘛?

他在心中一句又一句的重复着问自己,缓缓收拾起被自己折腾过的一切,他开始后悔撕掉婉儿的照片,他有点儿想喝酒。

他在许许多多的剧本、电视剧、小说中看到人物因为生气愤怒而掀翻桌子的场景,那是着重为了突出人物此刻的愤怒心情。但几乎很少有描写主人公不得不收拾的场景,因为这其中必然带有心酸。

但生活中大概很少有人会这样做吧,特别是像他一样一无所有的人,不冷静掀桌是理想,但冷静后不得不收拾却是现实。

他把那只脏掉的螃蟹洗了洗,重新放回冰箱。

收拾好一切,她不停地给婉儿打着电话,他拿出一瓶啤酒,一口闷了半瓶。

坐在地板向外望着逐渐熄灭的万家灯火,他脑中忽然闪出一句话:“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

—迷失—

1

鲁婉儿哭泣着钻进了宝马车内,车后坐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男人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忙抽了纸巾问道:“小鲁啊!这是怎么了?和男朋友吵架了?”

婉儿拭泪道:“没事的胡总,我们赶快走吧!别让局领导等着。”

“害,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容易小打小闹,看你这样子是要分居两天啊?”胡水拍腿感叹着。

他把目光望向车后,见一个穷酸的年轻人光着脚追下楼来,鄙夷的瞥了瞥又道:“真没事?那我们可走了,今天可是个大局,耽误不得。”说完催促司机驶离了小区。

天色漆黑,宝马车快速行驶在繁华的北京市,今夜是小年夜,万家团聚,路上车也因此少了很多。

一路无言,胡水神情落寞的望着川息的人流。

随着汽车的戛然而止,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座极具富丽堂皇的大酒店。

车辆刚刚落停,七八个身穿红锦旗袍的迎宾女就分列两旁,双手扣节,半蹲着身子,用软嗲嗲的声音喊道:“胡总好!”

婉儿打了个冷颤,她此时已经缓和过来,此景倒让她想起了古代红楼巷子里招嫖的妓子。

胡水倒是十分享受这一套,他又恢复了富雍老板的架势,笑呵呵的跟每个打着招呼。

他胡老总是北京市的名人,这里也是他会宾聚友的常地,如回家般熟络。

“胡哥!还是老地方!咱酒店最大的会客厅,保证面子给您撑的足足的!您看今晚上咱点点儿什么菜?”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经理谄媚的讲着,他要比胡水高上一个头,此刻却佝偻着身子,姿态更低。

“哎,菜不菜的,你给看着上,不缺钱!只要把人给我招呼好喽。把事儿给我谈成,一个不差我全给奖着!”胡水挥着手,气势豪迈,势态自然。

几个管事儿的点头哈腰的应和着,脚步匆匆的各司其职去了。

此时这座酒店就像一座高速运转的大熔炉,而胡水就像催动它运转的燃料。

楚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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