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劫后余生,都是好事一桩

2019-09-08 12:47:34

爱情

南国的冬天来得迟,立冬以后整个城市还是透着一丝丝温热,冬日的阳光温柔地散落在街旁茂盛的树枝上,闪着光亮,熠熠生辉。是几年前这样的午后,我坐在一个咖啡馆,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他是我所供职杂志的一个忠实读者,执意邀请我作为他的听众,倾听他的故事。

只见他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一眼就望到坐在角落的我,我示意他过来坐下,他身着墨绿色的夹克,理着板寸头,脸色苍白得像一张卫生纸,眼神略显沧桑,身材瘦小,是典型的南方人身架。

想喝点什么?我把点餐单递给了他。

他低头思索片刻,须臾才开口说,来杯卡布奇诺吧。

我要了一杯拿铁,蓝调音乐在耳边缓缓响起,随着咖啡氤氲的香气他开始断断续续讲述他的故事,声音时而低沉,时而微弱。

他出生在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初,是家里的独子,他父亲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下海经商的商人,从小他就生活在优渥的家庭环境,当他的同伴还在穿着土气的衣服时,他已经穿上了父亲从香港给他带回的时髦衣裤,每次父亲给他买回各种新奇玩具,总是能引来小伙伴们羡慕的眼光。

他的父亲从小就告诉他,金钱和名利是人生追求的第一目标,需要不择手段地去获取。

受他父亲的耳濡目染,他最初的价值观慢慢的在内心萌芽形成。

他当时倒也争气,在九十年代初,高考还没有扩招时,顺利地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就是这一年,他父亲的生意亏损很严重,父母也因感情破裂而离婚,他的父亲找了另一个女人,他被判给了他母亲。

他大学毕业后便去了沿海一座城市闯荡,在那个大学生还不太多的年代,他的学历和专业很吃香,很快就在外企找到工作,有着不错的薪水。

不久,他遇到了一个他喜欢的姑娘,俩人迅速陷入了如火如荼的热恋。那个姑娘将身心毫无保留的交给了他,因为他说过,等过二三年工作稳定了就娶她,她是如此的相信他。

可是她却不知道,就在这同时,他瞒着她,在参加一次论坛的户外活动时认识了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自称是官二代,有显赫的家庭背景。她主动向他示好,他受宠若惊。

如果娶了她,至少可以少奋斗三十年啊。在接触她后,这是他的脑海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他想起了路遥《人生》中的高加林,为了自身的前途在感情的纠葛中难以决择,他正面临这样的处境。

他抛弃了他当时的女朋友,甚至没有给她任何的交代,连分手都没说,直接换掉电话号码,辞职跟着新欢离开了那座城。

他妄图通过这种捷径,达到他想要的人生巅峰。

而这个新欢,从未跟他具体交待她的身世,只是淡淡的跟他提过,她的母亲去世了,父亲是某市的一个高官,对她管教甚严,不允许她外出工作,强制收走了她的身份证,她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

其实他压根不知道,他只不过是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他带着她回去见了他的母亲,和他的一群从小长到大的铁哥们,她对他的家庭状况以及他背后的那些潜在的人脉和资源已经初步了解。

有一天,她很神秘地跟他说,她这边通过她父亲的关系了解到有一个很好的投资项目,能十拿九稳的赚钱,是很私密的项目,不可对外张扬,她答应他赚到钱就带着他去见她父亲,然后商议结婚。

在她的怂恿下,他带她去他几个铁哥们那里借了将近百万块,并且承诺给他们比银行更高的利息。

他的贪婪像山坡滚下的石子,不知道哪里才是坡底,无止境的欲望吞噬了他本有的理智,他就这样鬼迷心窍地掉进了深渊,被她一直牵引着,日子一拖就是好些年。

后来,她找了各种理由搪塞她那个项目进展得不顺利,以资金链断裂之类的借口,告诉他暂时还没有收益,还需要投入更多的钱。

他们开始陷入无止休的争吵,他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掉进了可怕的陷阱。可他不愿意面对现实,甚至是有些懦弱,怕自己承受不了那个最坏的局面。

一个装睡的人,是永远喊不醒的。

她私下拿着他名下的房产做抵押借了高利贷,在高利贷的黑帮上门要债的时候,她却人间蒸发了。

这个女人或许是个干溜了手的江湖骗子,在她逃走那天的夜里,淡定地打包了家里所有值钱的物品,所有首饰以及单反笔记本电脑,包括她曾经送给他的玉块,只有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也没有动过。

第二天早上,他一觉醒来,他意识到她就这样不着痕迹地消失不见了,像是从来没有进入过他的生命里一样,他至今猜不透那个女人,是否对他动过一点点的感情,如果没有,以她缜密的布局,为什么会在他身上耗费六七年的光阴。

在他枕边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人,最后去派出所调查,连名字也是假的。

一开始,他就掉进了她精心设计的骗局。

他又觉得这不太像一个骗子的作风,如果是纯粹的骗子,难道不应该是在捞到第一大笔钱后第一时间离开?

她拿到钱后到底在留念什么?或是因对他有一点点的喜欢?还是在想他身上榨取更多?

这些谜底永远也解不开了,所有的纠缠和痛苦在她离开那一刻起,就开始一点点的消解,他放过了她也放过了自己,如释重负,身心终于得到解脱。

这些年,跟着这个女人生活,他被磨得疲惫不堪,她不但榨干他所有的资产,让他背下沉重的债务,也耗光了他对生活的热情。

他的母亲卖掉老家的房产,用毕生的积蓄帮他还清所有债务,并没有过多的责怪他,而他已经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对一个男人来说,被骗光财产不算是最毁灭性的打击,透支完他的感情、信用以及背后的人脉,才是最致命的击溃。

多少次他靠在江边的栏杆上,想跃身跳下去,闭上眼的时候,他想到了自己老家的母亲,终是没敢走出那一步。

他走进一家宠物店,用身上最后的八百块钱抱走一只白色贵宾。他决定与它相依为命,狗对人类是最忠诚的,他想从它身上,渐渐的找回最原始的信任和爱。他像是一个木头人,已经完全丧失了爱的能力。

在他暗淡无光的很长一段岁月里,这只贵宾一直陪伴他,他带着它生活,在他几度崩溃的时候,他抱着它,对着它喃喃自语,然后失声嚎哭,它成为他认为的,最安全的精神寄托。

他做着一份能够糊口的工作,内心平静的像波澜不惊的湖面,既壮阔又孤独。他已经没有过多的奢求,就想安然度日,让时间这样静静过去就已经很好了。

他对这个世界的人群有种很强烈的疏离感,他在试着慢慢跟自己和解,也尝试跟这个世界和解。

那后来呢,还会相信爱情吗?我一只手托着下巴,带着好奇心轻声地追问他,生怕扰乱他的情绪。

还是相信,但不敢渴望了,现在的生活状态是命运给我的最好的礼物,我很享受,他的嘴角泛出一丝笑意,像孩子般天真。

我起身与他告别,他很客套的跟我致谢,并且说他是第一次把他的故事完整的说给一个人听,像是揭开自己的旧伤疤一样疼痛。

每个人都是要带着一些秘密死去的,但是他想要剖开他曾经肮脏的内心,警醒世人,以此谢罪。

外面的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影影绰绰的行人在华灯初上的夜景里快速的穿梭着,我想,这些看不清脸的人们,他们的内心应该都装着不同的故事吧。

只是这是我目前为止听过的最悲凉的故事,赤裸裸地直击人性里最阴暗的一面。好在,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在经历了万念俱灰的漫长阶段后,还不至于太绝望,生命里还能拥有些许的光亮,以此温暖他的余生。

对劫后余生的他而言,这大概便是最圆满最好的结局了吧。

木又曾
木又曾  作家 奇思妙想副主编85后脑洞中二爱讲故事的大叔新手奶爸一枚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微博:木又曾大叔

所有的劫后余生,都是好事一桩

不守妇道的娘

千万不要逼我竖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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