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门门
雪下得好小,刚刚没(mo)过我的膝盖,却埋葬了它的灵魂!
01
老喜死了,两天前死的。
今天他的棺木被大红的缎子裹着,棺木大头首位被黑墨漆了一个大大的“奠”字。“奠”字墨还未干,划拉下去两条淡痕,倒像两行眼泪。灵堂里,哭灵人由唢呐声中的哀调伴奏着,脸上那浓抹的妆容被泪水感动,糊成一团,旦角儿却成了“丑角儿”。
未干的“奠”字正对面跪着老喜的亲人们,一块白布长条挽成圈戴在脑袋上,或系于腰间,亦或拴于胳膊,由亲疏关系和年龄大小而定。
那块白布长条就象征着披麻戴孝。至于心?暂未可知,或许老天略知一二。
今天的老天却哭丧着脸,阴沉地要命,与前日截然不同。
02
两天前,天气晴朗如春,暖意醉人。
老喜莫名地有些不安分了。
“蓝瑛,别躲了,你给老子滚出来……”
一阵嘈杂带着怒吼的声音从老远传来,在空气中激荡着,惊得墙外瘦削枝头的灰雀扑通通地飞起,独留得三两零散的杂毛悠悠飘落。
稍近些,见得银发满头低矮的老汉出现,他就是老喜。那句嘶吼就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由于驼背严重的缘故,老喜的腰也连带弯成了弧形,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都有折的可能。脑后的“驼峰”高高隆起,右手拄着一根溜光的竹棍,左手指尖夹着的烟已燃至半截。
他大吐了几口气,又猛吸了一口烟,还没等烟气吐出,烟头已被恶狠狠摔在地上。烟头在左脚尖与地面的摩擦中“失了身子”,只留下一团黑黢黢的痕迹证明它来过这世上。
“蓝瑛,蓝瑛。”
他瞪着眼,花白的眉毛微微颤动,吐了那口烟气,又大喊了两声。周遭只有他公鸭嗓的回声,却不见蓝瑛的踪影。蓝瑛他自然是看不着的,因为她与泥土作伴多年了。再或许他真的看见了。
蓝瑛是老喜的媳妇,死去多年了,生前和老喜虽说吵吵闹闹,但也算得恩爱。老喜是个辣椒脾气,三两句不合便要开始骂娘了。张口一个老子,闭口一个滚粗,可蓝瑛死后,他的辣椒火就熄灭了,再也没有骂娘了。
老喜呆立了会,又自言自语道:“我喊了那么久,你怎么现在才出来?走,跟我回家。”
他的左手做出了一个挽手的动作,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缓缓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阳光下,他的头发反射着光亮,那光还有些耀眼。
03
一阵噼里啪啦的炮仗声,散起一团白烟,泛着哀痛的气息。
棺木正对面跪着的亲人们垂头不语,神情僵硬,仿佛是请来的群演,只想去领盒饭的那种。大儿媳的膝盖底下垫着一个软垫,显得别具一格,不时窃窃地拿出手机瞟上两眼。二儿媳把头迈向二儿子一旁,嘴里嘟囔着:“看你那蠢样,嫁给你真是瞎了眼,到现在都没找到死老头子的存折……”。二儿子黑着脸,一声不吭,埋着头,委屈至极。
唢呐里的调子仍旧是哀痛的。
顺着白烟飘散的方向望去,一个身影渐渐清晰了,那身影是老憨。
老憨年岁与老喜相当,或许还比老喜略小,但论起辈分来,老喜得称呼老憨一声“爷”。村里他们这些八十岁以上的老伙计们不多了,仅存五六个,大多疾病缠身行动不便,唯独老喜身子骨一直是硬朗的,能吃能喝,行动还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