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过程总是美妙的,窗外的树木慢慢向后退去,远处的田野向后面慢慢移去,近处和远处移动的速度不一样,把世界似乎切割成了很多个平行的空间,同一个空间,不同的时间维度。
有时候,有些人和有些人的相遇,也似乎是这样子的,在某个空间,此时刻的你和另一个时刻的他相遇相爱,可是,此时刻在这个空间,你遇他,你们互相熟悉,却无法辨别相认。
遇见柏是在一次晚间的新书发布酒会上。
当时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左手拿着红酒,右臂靠着吧台和吧台的女孩子聊天,他的表情温柔却不带有任何情感。女孩子羞涩的笑容展示了他调情的魅力。有时候,有一些人,是很容易从人群之中区分出来的,就像他,看起来温柔无害,却似乎无法被窥视,但与此同时,又能从他身上,察觉故事。
他身上穿着一件咖色的毛衣外套,脖子上围着亚绿色的装饰围巾,黑色底色纯棉质地一圈绕过脖颈然后很协调地搭在左肩,左肩上有一颗小小的带有绿色玛瑙的精致别。整个围巾偏向身体左侧,微微露出右脖颈以下柔嫩的肌肤。
他围巾上的图案吸引了我,以金银红色丝线为主的古典纹饰的刺绣,隐约浮现游龙戏珠的纹络。他右耳上戴着一只黑色的耳钉,看起来精致而酷酷的。下身卡其色的裤子,棕色的帆布鞋又似乎染着温和的色泽...都市的繁华似乎没有侵扰到他,他看起来安静而又沉默,身上似乎潜藏着某种力量,雍容温暖而又不容侵犯。
遇到一些特别的人,我总会去想他们的生活、过去现在和未来。我静静地观察着他,我们的座位相距不到10米,这时到场的人还不是很多。
所谓的新书发布会,也只是一群人找一些借口进行某种仪式的交换和人际的拓展而已,以利互利,大家都抱有目的性。而对于他,我总是觉得,我们之间有一种不可预测的东西存在,却又冥冥之中。他似乎在这里没有其他认识的朋友,也不怎么愿意和这里的人有多的接触,但是如果有人走过去找他攀谈,他表现得又很从容。
我的饶有兴致的观察被他察觉,他看向我,意料之中,他向我并举杯示意,我举杯回敬。酒会的人越来越多,甜品,红酒结束后香槟,服务员单手举着盘子将饮品端入大厅,音乐声渐渐弥漫起来,人群满座,气氛迷离。
朋友到了之后我们便一起到了对面的卡座,那里也有他的朋友,于是有了我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你喜欢红酒还是香槟?”他笑着问我,我说“那看是谁敬的酒了!”我笑而不语。
他说“cheers!”,我们共同举杯~
似乎,曾经我们之间有一些铭心的经历,很难忘。认识他相熟后,他告诉我,在他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就觉得像是记忆的再次苏醒和巧遇。我们在一起,在黄浦江边散步。
关于爱情,我们探讨,他给我讲述他的过去,毫无避讳地!
他告诉我,他们相识在2000年的一个冬天,她大他2岁,她叫vicky,那时她刚从新加坡回来,在机场提着行李,正准备打车去酒店。而他送她的女友离开,女友几年内不会再回国,他很伤心,女友登上了飞机,就在出机场的时候电话响了,他接电话,转身向机场内跑去,正在这个时候,一辆的士转弯加速,旁边的货车挡到了视线,司机来不及刹车撞倒了他。他昏迷不醒。
在医院醒过来,已经是几天后了,他醒后问对面坐着的陌生女人是怎么回事,她把情况原委告诉了他。他迅速找手机,手机已经没电了。充上电之后,他打开手机,看到了一条一条的信息,“我是准备下机了,可是到了门口我又迟疑了,我还是想去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我的生活在那里,我们分手吧…”“对不起…”
看到短信后,他抱头痛哭,像个被丢弃的孩子。对面的她安静地坐在病床边看着这一切默不做语。当他意识到对面还有个人的时候,他对她说,“不好意思,我谁也不想见,请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她没说什么,便起身离去。
她每天准时过来看他,给他买粥,给他读报纸,读书,他轻微的脑震荡,需要静养。她话不多,却很细心。
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们越来越熟悉了,他知道了她从新加坡回国准备定居国内,祖籍在安徽,在国外漂泊多年,去世界各地旅行,并在在旅行途中认识了一个男人,便和他一起去新加坡生活,直到有一天他的妻子和孩子找上门,她才知道他已经是有家室的男人,她便离开了他,回到国内。
通过谈话,她知道了他父母在他小的时候就分开了,各自有各自的家庭,他和爸爸生活了一段时间,便从国外回到国内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他知道了她住在酒店,便把家里的钥匙给了她,让她住在自己家里。她照常来看他,一边找工作,一边照顾他,等到他身体稍微好一些,他们便从医院搬回了家。
她一直住在他的家里,同居一室却并没有发生什么,他们都拥有良好的教育,他们交谈,喜欢分享体会,她看书,看到精彩的段落了还是会像在医院的时候念给他听,随着日渐深入的相处,他们发现了他们之间越来越多的相似处。
他热爱古典文化,她喜欢写作,写一些零零散散的文字,他做设计,她喜欢画画,他们探讨生活和理想,她给他讲她的旅行经历,给他看她收藏的很多旅行途中的门票和故事,以及告诉他关于故事的原形人物的生活。他喜欢歌剧,她便买了歌剧的票他们一起去看歌剧。
他也发现了一些她的秘密,她是易感的女人,看歌剧或者电视电影的时候在一些经典剧情的片段她会完全深入剧情,而他却越来觉得,她的易感让她可爱动人。他对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近感。
她会做很多菜,除了看菜谱她还会自己发明很多菜式,每一种菜式都让他惊讶不已,不止是味道不错,色彩造型都别具一格。他经常调侃她说,你应该去开个餐厅,她会像个小姑娘一样,笑得合不拢嘴。
她睡觉的时候总是蜷缩着,像个婴儿一样,他喜欢看着她睡觉的样子,但是却又从来不让她发现他在看他。越来越多的时候,他觉得他迷恋上她了。
但是,与此同时,这让他觉得又不安,她似乎又始终离他很远,他们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说不清的隔离,他捉摸不透她,而这些东西却又似乎是难以驾驭的,并且不安全的,但恰恰又是因为这样,他迷恋她。他觉得他无法靠近她,他会随时失去她。
日子波澜不惊,又似乎暗藏汹涌,某种变化正在悄悄酝酿,就这样,他们似乎相安无事而平静地一起生活着。
他说“我一直相信心有灵犀这一回事,而实际上,当你遇到了一些人们的时候,这个词从你相信它变成了一种验证,成为一个事实。”
谈及此,柏的脸色微微动容,他继续说,她生日的第二天,我回到家却没看见她,并且她的衣物和饰品化妆品都不见了。我疯了似地找她,我打她电话她手机关机,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甚至没有她的地址和关于她的任何朋友的信息,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我自责于自己的疏忽。
最后,我才意识到,她真的走了,只留下一封信和门钥匙。柏轻轻控制了下情绪,继续说道,
“亲爱的柏,这段时间以来我过得很开心,谢谢你让我住在这里。有你的陪伴我很幸福,并且能和你有这么一段时间的美好回忆!我不知道,我不能再留下,对不起,我需要自己一个人…我需要一个答案…”
柏说,11年的最后一天是她的生日,他精心给她做了一桌菜,红酒,还有蜡烛,一切都那么美好,他送了玫瑰给她,并告诉她他喜欢她,她没有任何犹豫就接受了,她的接受有一些出乎他的意料,一切幸福似乎来得太突然。他们互相亲吻、抚摸…
第二天他醒过来,看到桌上的早餐,他吻了吻旁边熟睡中的她便出门上班了,直到晚上回到家,发现一切关于她的痕迹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封信,他突然觉得世界变得空荡荡的,他想抓住的什么东西似乎抓住了,像悬崖上努力够到的绳子不小心挣断…
他对于她的温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增无减,他很想念她。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再次出现…
我问柏,你等了她多久了,他说,“一年零四个月”,他看着天空,继续说到,“从夏天到夏天再到冬天”,他接着说,“我觉得她快回来了..”
柏告诉我说,你和她很像,你们身上都有猫一样的气质,敏锐而易感,你像另外一个她,你们一同行走,只是在某一个路口分道而行,她遇见了我,但是我不知道你遇见了谁。
他点了根烟,又接着说,“你是我已经无法接近的女人,但是她不是…”,我笑着望着他,从他的身上,我又似乎看到了若干年前的自己以及和自己有关的另一个男人,他和他同样的沉默和雍容,温情而冷漠。只是柏让人觉得温暖!这温暖似乎触手可得而又遥不可及!
在车上,她看着窗外的风景,拿起笔写道:
“亲爱的柏,我时常在想念你,我遇到过一些人,我喜欢的,我不喜欢的,但是,我遇到的他们凡是身上有你的影子的,我都想靠近,但是我不会靠近,也无法靠近,因为他们都不是你。
我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所有的日子,点点滴滴的一切。从和你相遇开始,看你哭泣的那一刻我的心也在碎裂...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从未感到过孤独,这是在我的生命当中绝无仅有过的,你给予给我的…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对吗?
—爱你的vicky…”
烟雾在黄浦江畔明灭的灯火中渐渐逝去,风再次散了江畔扶手边的烟灰,不经意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