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骗子可以用暴力解决,但是对沈楷,我束手无策
商业街人影稀疏,斜阳掉落在黑色瓷砖地板,明晃晃地刺眼。
冷风穿堂而来,将裙摆吹得猎猎作响,我站在饮吧“茶时”门口,哆嗦着给“买家A”发信息:我到了,你在哪里?
店里走出一位穿米色针织衫的青年。他的短发微卷,剑眉衬得眼眸幽深,笑起来如装在玻璃杯里的薄荷水,清爽动人。
“站着说话不方便,我们进去谈。”
我坐定后,从包里拿出一枚扭蛋。
坐在我对面的青年打开一看,眼里流露出孩童般兴奋的光芒:“就是它!我找了好久的闪电鸟。”
商业街的电玩城有扭蛋机,最近的扭蛋主题是精灵宝可梦,吸引大批人寻找童年回忆,我也跟风买了一个。
我想要皮卡丘,拆开后却是一个只有颜色像皮卡丘的精灵。放着可惜,我干脆挂到网上,想跟人换一只皮卡丘。
临春市有个同城二手交易网站,本市几所大学的学生经常在上面转让闲置物品,我就在网站上买过旧教材,既省钱又环保,以后还能再出手。网站上有不少人转让精灵,毕竟扭蛋是随机商品,不是谁都能一下子得到想要的精灵。
很快有买家联络我,提出要拿皮卡丘换我的闪电鸟。从认证信息来看,对方似乎是理科大的学生,他跟我约好,来商业街当面交接。
交易完成,我正准备告辞,却被他叫住:“你能帮我个忙吗?”
我心中警笛大作,立刻按住包包拉链。面交有风险,我怕遇到骗子,出门前特意往包里塞了瓶自制的辣椒水。不过,我并不是怕眼前的人是骗子。
“有什么事?”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是二班的董希颜吧,我是一班的沈楷,你记得我吗?”
我当然记得他。对我而言,沈楷在某种意义上比骗子可怕。骗子可以用暴力解决,但是对沈楷,我束手无策。
我扶额,假装记忆丢失:“我升高二的暑假转学了,不记得以前学校的同学。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沈楷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他笑道:“跟我来。”
我跟着沈楷走进电玩城。他买了两枚扭蛋,让我帮忙开。
我不解:“你自己不会开吗?”
他似乎被戳到痛楚,扼腕叹息:“我手气不佳,买了二十多枚扭蛋,全都没开中我想要的精灵。你一下子就开出我想要的精灵,我想借你的运气翻个身,你懂我的心情吗?”
那还真是悲惨。我幸灾乐祸地拿起扭蛋:“丑话说在前头,开不出你想要的,可别怪我。”
看到我开出来的两只精灵,沈楷激动地抓住我的手。
“董希颜,你简直是我的幸运女神!”
他的掌心滚烫似太阳,我愣了一下,慌忙挣脱他的手,他懂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啊。
02.我可不是当初的我,怎能任由他摆布
我瞄到墙边的电子钟,做好撤退准备。
“已经五点了,学生餐厅快开饭。今天我们学校有限量供应的菠萝焖鸡饭,我要回去抢饭,拜拜。”
“那是湿度计,上面一格表示气温17℃。”沈楷抬手撑在墙上,挡住我的去路,“你开出我想要的两个精灵,请务必让我请你吃晚饭,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店不错。”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强行要请客,一看便有诈。
“不客气,举手之劳。”
我越是拒绝,沈楷的态度越发强硬:“难道你觉得,我请你吃的大餐,还比不上你在学生餐厅吃十块钱一份的大锅饭?”
我正义凛然地纠正道:“是二十五块钱!你知道学校里二十五块一份的饭的地位吗?那可是位于金字塔顶层的美食,不许你看不起它,可恶的富二代。”
听我这么说,沈楷不怒反笑:“董小姐说不记得我,怎么知道我是富二代?”他说着凑过来,用玩味的笑打量我,“还有,刚才我只说我是一班的同学,你的语气却像知道我是你高一时的校友。你确定,你真的不记得我?”
我退后一步,后背贴上机器,彻底无路可退。
“记得又怎样?”
“既然记得,我们更应该找个地方叙叙旧。”
沈楷押着我走进一家茶餐厅,我不忘恐吓他:“你确定真的要请我吃饭?我很能吃的,要是把你吃破产了,后果自负。”
“能请可爱的女孩子共赴晚餐是我的荣幸,你尽管点喜欢的。”
他果然是怕我吃穷他。不然,他干嘛干吗要在我准备点餐前,说出这种倒胃口的话。
我在内心伶牙俐齿地讥讽完他,毫不客气地点了几份最贵的菜品。
这顿饭的气氛意外地融洽,我吃饱喝足,才发现沈楷从始至终没怎么动筷子。
——难道他在酝酿着跑路,将撑得跑不动的我留在这里埋单?
胡思乱想间,沈楷发话了:“董希颜,三年前跟我打的赌,你还没兑现呢。”
我还想装失忆,沈楷已经拿出手机,给我一张照片。
上面用我的字迹写着:我,董希颜由于跟沈楷打赌输了,本着愿赌服输的原则,我将戴着猫耳做一个星期礼拜的广播体操。
下面还有模有样地签了名,按了手印。
见我脸色惨白,沈楷给我提供另一个选择:“你要是不想戴猫耳做广播体操,可以来给帮我个忙。”
我可不是当初的我,怎能任由他摆布:“我拒绝。”
“真的拒绝?如果我说,我想拜托你的,其实是一份时薪一百,包餐包接送的兼职,你也要拒——”
“成交!”
我前阵子买英文原版书花费较大,财政吃紧,确实非常需要一份兼职。
沈楷似乎预料到我会这么回答,他站起来:“接下来我要去兼职的地方,事不宜迟,你跟我去试工。”
走出商业街,冷风一吹,我的思路清晰起来。
——他说的兼职时薪那么高,该不会是灰色行业吧?
我打量沈楷挺拔的后背,发现我似乎中了他的圈套,时至今日,我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03.做出的举动让人心动,说出的话全都让人幻灭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所谓兼职,居然和同城二手交易网站有关。
这个网站的创始人之一,是沈楷的堂哥沈暮,他是理工大经管学院的毕业生。此外,运营整个团队的人,都是毕业自本市各大学的高才材生。
网站最近增添了新功能,加上有员工休产假,人手不足,沈暮让他帮忙找个有用的帮手。
“所以,你就找到刚见面不久的我?”
沈楷塞给我一台笔记本电脑,语气诚恳:“不是谁都能胜任这份工作。堂哥要找‘有用的帮手’,凭我对你的了解,我觉得你足以胜任这份工作。要是你对自己没有信心,你可以选择不干。”
我才不想被他小瞧:“没信心?你最好弄清楚你在跟谁说话。”
沈楷给我介绍了网站的后台,还教我处理订单,回复邮件等。
忙碌的时间流逝得很快,眨眼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大家叫了外卖当夜宵宵夜,我拿了份年轮蛋糕,打算回寝室再吃。
我跟大家打过招呼,刚准备回去,沈楷叫住我。
“我送你回去。”他眯起狭长的凤眼笑道,“我不是说过‘包餐包接送’吗?”
我还以为有专车接送呢。上大学以来,我没试过这么晚回学校,听说校门外的那段路不太安全,我只好同意。
走到半路,沈楷叫住我:“希颜,陪我绕一下路。”
沈楷说的绕路有点远。早春还有些冷,我被风吹得直哆嗦,不停吸鼻涕。沈楷抬手,我的肩膀一沉,带着他体温的外套盖到我身上。
“你是兼职工,感冒的话,没有医药费报销的。”
——他还是老样子,做出的举动让人心动,说出的话全都让人幻灭。
沈楷带我来到一家甜品店。冷风吹得我昏昏欲睡,忽然,脸颊碰到滚烫的什么东西。
抬头看到沈楷得逞的笑,我翻了个白眼:“你干嘛干吗?”
他递给我一杯奶茶:“我还以为你睡着了。给你,这家店的奶茶很配蛋糕。”
我在他殷切的注视下喝了一口奶茶,他问我:“你觉得这家的奶茶能有几分?”
“我早就不打分了,又不是小孩子。”
跟沈楷之间的过往,就像一本读完后被搁置许久的书。如今,他提及往事,我就像再度翻开了这本书,许多令人怀念的内容在眼前浮现。
沈楷送我回到校门口,公式化地交代待我:“给我你的手机号码。记得把你的排班意向发给我,我要安排工作给你。”
我走出几步,回过头发现他还在,不禁问:“你怎么还不走?”
他笑得灿烂无比:“想到以后还能经常见到你,我很开心。”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快步往回走。
04.年少时我们在意的人,多半会走失在时光的洪流里
高一时,我被老师选进学生会。每个年级有两名成员入选打分小组,除了我,另一名成员就是沈楷。每周大扫除,我们打分小组要给各个班级打分。
高二年级带过我们几次后,懒得再跑高一的教学楼,让我们两人去打分。
每当去打分,沈楷总会跟围上来的女生们聊天。他说话有趣,引得女孩子们大笑。
注意到我不悦的视线,沈楷才想起正事,指着眼前的教室问我:“要打几分?”
我看着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教室,说道:“一百分。”又瞄了他一眼,“你,零分。”
沈楷一愣,随即笑问:“能不能问一句,我要怎样做,你才给我打满分呢?”
我不想理他,径自往前。
放学后,我去车棚推车,发现车又掉链子了。这辆自行车是邻居姐姐骑过的,小毛病不断。
我推着车往前走,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沈楷追上来,气喘吁吁地把住车头:“我帮你修一下链子。”
少年说着,利索地蹲下去帮我调整车链子,丝毫不在意满是油污的链条会弄脏他的手。
落日余晖照耀在他的面庞,给挺拔的鼻梁和左脸颊镀上柔和金光,他额头和鼻翼有细碎汗珠,睫毛浓密,他长得很是好看。
“好了,你试试看。”少年抬头,冲我笑道,“我帮你修好自行车,你给我打多少分?”
他的轻笑声犹如一颗小石子,“扑通”掷向我的心湖,泛开一圈圈涟漪。
“帮人的动机不纯,零分。不过,看在你弄脏手的份上,给你十分,满分一百分。”
我骑上自行车,后座一沉。
我黑着脸看向身后笑得神清气爽的少年:“又怎么了?”
“今天我忘带公交卡了,我们同路,你带我一程,好不好?”
还好不好呢,他这不是都坐上来了?
后座的少年死沉,我像头驴子,骑出没多远,便累得满头大汗。
少年跳下车,到路边的喷水池洗干净手,朝我笑道:“轮到我来载你。”他叮嘱道,“我骑车很快,你要是怕,就抱紧我。”
他以为这是在拍偶像剧?我抓紧后座,任凭他骑得再快,始终咬紧牙关跟他保持距离。
沈楷急刹车,我一头撞到他背上,顿时眼冒金星。
“你干嘛干吗突然停车?”
少年回头,身后被他挡住的夕阳猝不及防地跌落我眼中,他笑着随手一指:“我家就在那边,再见,董小姐。”
我定睛一看,他所指的是一座富丽堂皇的欧式别墅,是我每天上放学都会经过的地点。
自从知道沈楷的家在那哪里,每次骑车经过,我都忍不住放慢速度。
人无意识间的举动,最接近本人的真实想法。尽管我一再认为自己讨厌他,却无法否认,我很在乎他的视线。他多看我一眼,我都会多想。
可惜,年少时我们在意的人,多半会走失在时光的洪流里。或许某天午夜梦回会再度忆起,却未必有机会于茫茫人海再会。
05.我们的故事,戛然而止
我发现,沈楷似乎对打分有瘾了。
大扫除时,我去倒垃圾,不小心打翻垃圾桶,沈楷拿来簸箕和扫把,和我一起清扫垃圾。打扫完毕,他笑着追问道:“董小姐,这次给我打多少分呢?”
“四十分。”
课间,我抱着一摞练习册去办公室。沈楷打篮球回来,随手将球丢给同学,跑过来帮我拿走大半摞练习册。走出办公室,他抬手替我将碎发拨到耳后:“董小姐,求打分。”
“六十分吧。”
他经常在我有困难时突然冒出来,帮我一把,再问我给他打多少分。
我从来不给他满分。我担心,如果得到一百分,他就打游戏打过关,再也不理我了。
课间操解散后,同班的陈黎征问我:“经常看到沈楷来找你,他跟你很要好吗?”
我慌忙摆手:“我跟他是死对头,关系哪里好了。”
我说着心虚地移开视线,发现沈楷居然站在我后面,吓得差点灵魂出窍。
他什么都没说,越过我往前走去。
放学后,我在校门口遇到了沈
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