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

2020-06-27 15:05:29

古风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诗经《击鼓》

1

雨,从天际泼来,像珠帘一般洒在大地上,浇灭了那簇簇火光,冲刷着大地。水慢慢的渗入泥土,带走了地面上士兵留下的热血。

大雨过后,大地上四处都泥水。地上S断臂残肢,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血腥味,还昭示着几个时辰前那场战争的惨烈。

陈子衿拄着长矛,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已经浸透的大地上,看着地上横着的同类,被雨水冲刷掉鲜血与污泥的脸上带着几条鲜红的擦伤,为那张麻木有秀气的脸上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风采。

陈子衿和其他士兵一样,把死去的士兵腰间的名牌摘下来,放在手中的麻布袋里。又顺带在敌方死去的士兵尸体上摸几把。把顺的财物放进怀里。

“对面那个小个子,快过来搭把手。”陈子衿望过去,只见远处,2个身材高大的壮汉面前放着一块大木板,木板上躺着几个伤病,其中的一个壮汉朝自己这边招着手。

陈子衿向四周看了看,确认了这边只有自己。

“喊得就是你,快过来吧。”那边有急切的喊起来。

陈子衿摘下最后一个牌子,向壮汉们走去。

“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一样。”壮汉一把向陈子衿的左肩拍去。

疼的陈子衿直龇牙。

“莽夫,你轻点,小兄弟一看就是个年纪轻的,禁不起你的巴掌。”另一个汉子洪虎对着陈子衿面露歉意。

大掌过后,鲜血从肩膀漫出,空气中又溢出一股血腥味。

“兄弟,你受伤了?”陈三懊恼的拉过陈子衿,想要给他检查伤口。被陈子衿不着痕迹的躲开。

“行了,咋们先回营地,然后找胡军医治治,就你,越看越严重。”洪虎把陈子衿手中的袋子放在木板上。和陈三一起合力把伤员们抬着往营地走。

陈子衿则慢慢的跟在两人身后。

“小兄弟,你叫什么,哪的人,参军几年了?”途中,陈三歉意的和这个被自己一巴掌下去,再次受伤的矮个子搭讪。

“鄙姓陈,名子衿,安阳郡,岩口涯,陈家村人。入伍已有三年了。”陈子衿望着不远处闪着的篝火,眼中的落寞和愤恨一闪而过。

“安阳郡,岩口涯,陈家村?是陈秀才在的那个陈家村?”陈三停下,激动地看着陈子衿。身后的洪虎因为他的停顿,一阵踉跄,木板上昏迷不醒的伤员也被颠出了声。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后,陈三继续向前走去。

“正是先父。”

“太好了,都说陈家小公子,身娇体弱,从不见人,被陈家精养的像个闺女一样,没想到能在战场上见到你。我是隔壁杏花村的陈狗蛋,排行老三,大家都叫我陈三。”

陈子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在陈三一句“我是隔壁杏花村的陈狗蛋”中破功。

洪虎看着刚收起笑意的陈子衿小声的骂了陈三一句“蠢货”。有哪个男人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身娇体弱像个闺女一样。

“无妨,陈三哥性格耿直憨厚,看得出他没有坏心。”

“陈小公子,我从小就崇拜陈秀才一直希望能跟他一起认字,但是家里实在太穷了,所以,没学成。你是陈秀才的儿子,见到你,我很欢喜,我比你大几岁,就委屈你叫我一声哥哥,以后有什么事情都来找哥哥,哥哥一定给你解决。”

回到营地,放下伤员后,陈三局促的站在陈子衿面前。明明自己比陈子衿大几岁,怎么这会站在他面前却怎么都不自在呢?陈三怎么都想不明白。也许是这身染血的盔甲怎么都抹不掉陈子衿身上属于读书人的气质吧。

“好,谢谢三哥。”陈子衿看着这个局促的大块头,紧绷的脸怎么都没有绷住。

2

告别了陈三和洪虎陈子衿回到自己的帐子,爬到自己的大通铺上,摸出藏在枕头里的小瓷瓶。里面是上好的伤药,这是娇娇的嫁妆,全是镇上意善堂的金牌大夫配的,临走的时候娇娇把家中所有治伤的药都给装在了包裹里。

营地驻扎在一个山脚下,陈子衿握着小瓷瓶,摸着黑,躲过巡逻的士兵,走到树林的深处的一个土坡前,他轻车熟路的拐进土坡后面的一个小黑洞里。

这个洞是陈子衿一次偶然中发现的,黑洞很隐秘,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因此,表明这个山洞,目前是陈子衿的私人领地。

陈子衿拐进山洞后,从洞里拿出一捆干柴死死的堵住狭窄的洞口,然后掏出怀里的火折子,点燃,映着微弱的火光,慢慢的往洞内走去。

走近山洞深处,陈子衿点燃早已准备在里面的干柴,今天傍晚下了一场大雨,天地间所有的东西都被淋湿了,但是这个山洞里的一切依旧干爽。

火燃起来后陈子衿伸着手考了一下,待手没有那么僵冷之后,轻轻的脱着身上的盔甲。在火堆旁支起一个架子,把早已湿透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烤上。衣服脱完后,露出皮肉翻飞的左肩,左肩早已血肉模糊。

陈子衿撕下里衣的衣摆,就着衣摆上的水渍轻轻的擦着伤口。此时,山洞里静的只听的见柴火燃烧的啪啪声和陈子衿隐忍的龇牙声。

陈子衿擦的仔细,直到伤口四周露出惨白的皮肤才停下,然后又细细的洒下伤药,洒一下,顿一下,终于全部洒好。又从里衣上撕下一块麻布,轻轻的绑着,待药全部绑在肩上后,哆哆嗦嗦的把烤干的衣服穿上。

穿戴完整后陈子衿吐出一口气,一下子靠在了身后的干草上。陈子衿闭着眼,回想着白天这场惨烈的战争:麻木的厮杀,看着战友一个一个的在自己眼前倒下,鲜血已经染红了眼,只能一次次的把刀子挥向靠近自己的敌人,越想到这里,越感觉寒冷,陈子衿不由自主的往火堆旁再次移了移。

此时,只有在这一方小小的山洞里,守着这团火光才能让自己感到温暖。

身体缓过来后,陈子衿又拿出藏在洞里的杂粮馒头串着树枝,架在火上靠着。看着自己的举动,想起自己在舅舅家时,冬天的时候总是喜欢和娇娇一起漫山跑,去找那些松鼠藏着的冬粮。

谁又知道那体弱多病,不能视人的陈家小公子,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趁家人不注意,爱和自己的小青梅往自家院子的后山跑,即使每次出去后都会大病一场。想到这里陈子衿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该走了,陈子衿灭掉柴火,消除了自己曾经来过的痕迹。三年的军旅生活,自己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又不谙世事,被父母、青梅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陈家小公子。又举着火折子往回走去。出了山洞,陈子衿小心的抹掉自己的行踪,然后躲过暗哨回到自己的帐篷。

帐子里,所有的士兵都睡熟了,看着自己那个快要被霸占完,小的可怜的床位后,陈子衿小心的脱下盔甲和衣躺下。衣服早已被烤干,在这冷冰冰的床上,引得旁边的大块头又往自己这边靠了靠。陈子衿无语的看着带着呼噜声靠向自己的战友,慢慢闭上眼睛。

最终,闻着一股难以描述的臭味,听着颇有节奏感的呼噜声,陈子衿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3

昨天晚上,被挤得极不自在,因此,陈子衿早早的起了床。

迎着刺骨的风,陈子衿小心的踩在地上,往伙房走去。昨天是陈子衿第一次上战场杀敌,在上战场之前,因为个子矮小,因此陈子衿被分到了伙房做火头军。为满营的将士们准备吃食是陈子衿每天的任务。

“陈小二来了。”切菜的士兵看着陈子衿走过来,停下招呼。

“陈小二,过来,听说你肩膀受伤了,今天你就专门把着火。”灶台前的士兵看着陈子衿惨白的脸,主动站起来,把陈子衿迎到灶前,呵了口气,溜去做其他的事了。

说来也奇怪,伙房里只有两个姓陈的,而陈子衿就是这其中的一个。又因为陈子衿年级最小,同样也是伙房里个子最矮小的,因此,这一伙大老粗们自动的屏蔽掉陈子衿这个文绉绉又拗口的名字,都亲切的叫他陈小二。

又因为陈子衿认识字,与人相处时,人虽冷了点,但是也不与人交恶。还会帮大会写写家书,因此大家都对他颇为照顾,很多脏活累活都不会让他沾边。

陈子衿坐在灶前,看着灶内熊熊的炉火,时不时的添两根柴进去。浑身也烤的暖洋洋的。昨夜深后,天又再次冷了几份,冻的陈子衿一晚上都迷迷糊糊的。

“子衿弟弟,你在这里。”陈子衿看着伙房门口,那个捧着碗,在这大冬天,愣是浑身冒着热气的陈三,心上的坚冰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松动。

“昨天晚上,你走后,我想起你肩上被刀砍了。就找胡军医开了点药,但又不知道你在哪队,所以,就想先把药煎好,碰碰运气,指不定就遇上了。没想到今天这药刚煎好久遇上你了。”陈三端着碗,小心翼翼的来到陈子衿面前。

陈子衿依旧面无表情的接过碗,在陈三一脸期盼中,喝下了这苦涩的药。面上还是没有半点波澜,只是只有陈子衿自己知道,此时他心里暖暖的,比吃了蜜饯还甜。

“以后我一天三顿都会监督你喝药,直到这服药喝完。”说完后,陈三收回碗跟四周的伙夫道了声谢谢你们照顾我弟弟后,后爽快的离开了。

“陈小二,你哥哥对你挺好的。”“昨天第一次上战场就捡到了一个的哥哥了?”一个洗着菜的士兵在一旁起哄。

陈子衿回想起昨天战场上的惨状,胃里一阵翻腾。想到陈三憨厚的笑脸,又生生的憋了回去。昨天只吃了几口杂粮馒头,今早一起还没进食。真难受,吐出来的只能是刚才咽下去的那碗药。

看着陈子衿脸色更加惨白众人也想到了什么,同情的看着这个在大伙中年龄最小、个子最小、曾在家中娇养的读书先生,然后又各自的转移了话题。

“战争,离结束不远了。”中午,给将军帐送完吃食的火头房队长,回来后找到坐在一旁发呆的陈子衿,对着他神秘兮兮的说。

队长是一个30多岁的老兵了,参军10多年,一直没有回过家。家中,那蹒跚学步的小儿,如今都长成了在读书写字的孩童。

队长做了十多年的火头军,从没有挪过窝。有时闲谈的时候陈子衿听他说过,因为离家时,妻子抱着娇儿一脸不舍的等他平安归来。因此他思来想去,只有火头军最安全了,坚守后方,为全军提供食物保障,所以,火头军,一做就是十多年。

这一次,将军下令,火头军也要上战场,队长没念过书,祖祖辈辈都是穷人,又在中午给将军送饭的时候,听到一些零零碎碎的类似班师回朝的话语,因此也悟出了这次的战况紧张,或许,这次是战争结束前的拉锯的结论。

听着队长的唠叨,陈子衿望着远方的眼神又变得柔和了。

队长见陈子衿又望着远方发呆,絮叨了一下类似很开心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到老婆孩子的话后,又回到火头房继续捣鼓自己的吃食去了。

4

昨日经过了一场恶战,敌我双方都挂了免战牌在休战。将军下了命令:今日不训练,全体修整一天。

现在天冷了,因此除了吃喝拉撒,大伙都呆在帐子里。帐子里,年纪最大的王飞,兴致勃勃的讲着娘们怎样的身段在帐子里才快活诸如此类的荤段子,年纪小的阿毛,听得满脸通红。

王飞那套说辞,已经重复不下百次了,军营里没有消遣的地方,只要闲着,大伙都会起哄讲讲,用来消遣。

陈子衿看着兴致高涨的战友们,默默的退出帐中,走到训练场边上,向着东南方向找了个草垛子,懒懒的窝在里面。

冬日的下午,天阴沉的厉害,陈子衿望着远处偶尔飞过的不知名的鸟,脸上的落寞与思念越发的明显。

“子衿弟弟,原来你在这里。”陈三憨厚的朝着陈子衿笑着。

“三哥,可有事寻子衿。”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颇为照顾的同乡哥哥,陈子衿失落的心得到了些许安慰。

“子衿弟弟,喝药。”说完,从怀里拿出一碗冒着热气的药,邀功似的端到陈子衿面前。

陈子衿闻着苦涩的药,从记事起就不曾哭泣的他,竟然感觉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

陈子衿端着温润的碗,痛快的喝掉。喝完后,陈三顺势接过碗,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陈子衿身旁。

“想家了?”陈三盯着陈子衿紧握的手中露出的红绳。

陈子衿低头,默默的盯着拳头,半晌,轻轻的松开:里面是一块绑有一个精致小巧的同心结的半块玉佩。半块玉佩光洁照人,同心结上的线已经有些磨损。看的出来,它的主人经常的摩挲它。

“三哥,嫂子在家,你放心吗?”很久之后,陈子衿吐出几个字来。

“那有什么办法?”陈三动了动嘴唇,最终颤抖着。

“她会等我回家的,这么年,我做梦都能想到她站在门口等着我回去。”陈三看着远方,坚定而自信的说服着自己。

“景瑜哥哥,娇娇等着你回来。”女子娇娇柔柔的声音回响在陈子衿耳边。

阿娇是陈子衿的小青梅,比陈子衿小两岁,是陈子衿二舅舅的女儿,名叫林玉娇。在林家玉字辈里的孩子有6人,而阿娇则是玉字辈中最小的孩子。上头有5个哥哥,从小就被林家娇养在手中的。

林玉娇从小就喜欢陈子衿这个表哥,陈子衿也宠爱这个表妹。陈林两家也乐得亲上加亲,因此,就给两人定了亲。

林玉娇活泼好动,不拘于规矩,从小便爱穿着哥哥们的衣服和家里一众兄长厮混,让林家长辈们很是头疼。

林母也是,每每谈起小女儿很是头疼,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养了个性子脱跳的闺女,性子和现下所有的闺阁女子都不同。陈子衿则沉稳大气,即使从小在药罐子中泡大,在家中不怎么出门,但是十里八村都知道陈秀才家的小公子学识渊博,一表人才,以后会有大作为。

林玉娇性子欢脱,但是在表兄陈子衿面前却很安分,陈林两家每每看到林玉娇羞羞涩涩的跟在陈子衿身后,都会感叹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两人性子一静一动,也算的上是良配,两家也很满意两人的亲事。

天元38年,三月初八宜嫁娶。

陈家上下都面带微笑,欢喜的筹备着陈子衿的婚事。

林家,林玉娇在小姐妹的祝福和长辈们的不舍中上了陈家抬来的花轿。

天元38年,三月初八朝廷的兵役令传到了安阳郡,岩口涯。

夜晚,林玉娇和陈子衿紧张的坐在喜床上,紧张的揉着衣袖。窗外,空中的月亮看着对坐着的这对新人,也羞红了脸,躲进了云朵里。

“啪啪啪,开门,朝廷征兵,每户出一个成年男子服兵役,明日村口集合,后日就出发。”安静的夜晚,被一声声拍门声打断。

逐渐的吵杂起来。

“官爷,我家里已经没有男丁了。”

“没有男丁就出粮,来人,把这家的粮食全部搬走。”

“官爷,不能搬走啊,给我们娘三留条活路啊。”

“娘....呜呜....狗儿怕。”

陈子衿本就苍白的脸,在这一声声惨叫中又白了三分,他紧紧的搂着怀中的林玉娇,嘴里轻轻的念着娇娇两个字。

“景瑜哥哥,你会走吗?”林玉娇那天真的小脸上写满了恐惧。

“不会,我要永远守着我的娇娇。”

林玉娇摸着身侧冰冷的被子,看着留在枕上那半块玉佩。泪流满面的扑倒村口,看着远去的队伍。

悲恸的边跑边喊

“景瑜哥哥,娇娇等你回来。”

“子衿弟弟,别哭,咱们一定能活着回去。”陈三看着眼前闭着眼流泪的男子眼眶也红红的。陈子衿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陈三手中白着脸匆匆的离开。

陈三打开一看,是一个小瓶子,瓶子上刻着意善堂独有的标志,打开一闻是上好的伤药。

5

急促的战鼓,敲碎了士兵们归家的美梦,营帐里,大家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

“草,谁拿错了我的鞋子。”王飞拿着一直鞋子阴沉的看着众人。

“这里。”陈子衿脚下一动,把被踢走的鞋子踢到王飞面前。

“谢了,兄弟。”王飞看着陈子衿,郑重的说出这四个字。

营帐中,所有的动作都一顿。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活着回来,懵懂的阿毛也被帐中低落的氛围所感染。

阿毛是才分配来的,上一场战争他没有参加,在阿毛的意识里,当兵,只是为了给家里的阿娘和阿妹省一口吃的。

兵,在阿毛的心中仅仅只是换了一个能吃上杂粮馒头,能穿好衣服,能有大通铺睡的地方,并且,还能给家里省下口粮的一个职位。

“陈哥哥,你帮我写的家书,写好了吗?”集合时,阿毛怯怯的挨着陈子衿。

“写好了,等这场仗打完,就给你,然后你就托人给你娘亲寄回去吧。”

“嗯,还有我最近攒下的白面馒头干。”

陈子衿怜悯的看着眼前这个年幼、懂事、孝顺的孩子,在没人看到的地方,陈子衿轻轻的摸了下阿毛脑袋上冰冷的头盔。

“杀......”冲破云霄的喊声激励着壮士们往前冲。

鲜血,染红了陈子衿的盔甲,陈子衿往脸上抹了一把,满手鲜血。

远处,阿毛被一个敌军逼到了死角,陈子衿不顾被砍伤的腿,冲到阿毛面前,从后背给了敌军一刀,敌军倒下。

“陈哥哥......”阿毛看着眼前的血人,颤抖着身体终于慢慢平静下来,眼中的泪始终还是憋住了。

“阿毛,活下去,你还要给娘亲寄家书呢。”陈子衿掏出放在怀里的一封信,放在了阿毛满是血迹的手中,看了一下四周,敌军基本歼灭完了,只剩远处,还剩几个在顽强的应战,擦掉阿毛脸上的泪,然后又转身往正在战斗的地方走去。

阿毛看着陈子衿毫不犹豫的往前方走去,感觉眼中有什么东西在滚动,伸手一接,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陈三看着眼前向自己蜂拥过来的敌人,狠狠的骂了娘的,然后又挥着早已僵硬的手臂。

突然,眼前的敌人一个一个的倒下,眼前这个逆着光慢慢靠近自己的人,他个子明明很矮小,在自己眼中却又显得那么高大。

“子衿弟弟。”陈三看清眼前的人,早已热泪盈眶。

“小心。”陈三挥动着手中的刀,往陈子衿身后一扑,陈子衿转身,感觉眼前一片鲜红,鲜血已经模糊了自己的眼。

身后的敌人慢慢的倒下,陈三脸色苍白的望着陈子衿。

“子衿弟弟,哥哥没事。”陈三捂着断臂,跪倒在地上。

“陈三哥哥。”

“找军医,对去找军医。”陈子衿看着眼前即使通道快要休克的也要努力的扯出笑脸安慰自己的大个子,终于慌了神。

“对,找军医,胡军医一定有办法。”陈子衿抱着陈三的断臂,扶着陈三一步一步踉跄的往军营走去。

天很冷,地上的血液早已凝固,地上,一片红色。

伤兵营里,陈子衿和阿毛守在陈三床前,看着军医对着陈三的手臂摇摇头。

“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胡军医无奈。

“子衿弟弟别担心,哥哥缺了一只手照样上战场,杀敌人。”陈三安慰着魂不守舍的陈子衿,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拍拍鼻子红红的阿毛。

夜晚,失血过多的陈三,冷的睡不着,裹着被子,挣扎着起夜。

突然,被站在拐角处的陈子衿吓了一跳。

“子衿弟弟,你还没睡?”陈三看着像木头人一样的陈子衿率先打破了沉默。

陈子衿没有开口,捂着陈三的嘴巴,带着他左拐右拐,拐到了土坡里的山洞中。

“子衿弟弟,你什么时候发现了这个好地方。”陈三看着火堆兴奋的对面面色终于正常点的陈子衿问道。

“很久了。”陈子衿从身后的干草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在陈三不解的目光中,解开陈三伤口上的步,轻轻的撒着药。

“这是阿娇嫁给我时陪嫁的药,我身体不好,因此的特意找人做了各种各样的药,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别的没用上,这治伤的药却派上了大用场。”

“三哥,这里我每晚都会过来存一些食物,省着点的话,这里的水和粮食够一个人撑上半个月了。”说完,又从干草里摸出两个大布包。一包杂粮馒头干和一包装满水的水袋。

“听队长说,这场仗是最后一场了,不知道它能持续多少天,但是呆在这里是最安全的。”然后推了推目瞪口呆的陈三。

“你是要我当逃兵?”陈三不可置信。

“不,我只是让你在这里养伤。你不是逃兵。”说着,撑陈三不注意,用早早带过来的绳子,绑住了陈三的双腿。

自从参军后,陈子衿从来没有说过那么多话,今晚,却对着陈三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

“我以后每天入夜来看你一次,不要让人出去,也不要出声,不然,被发现后你我都得掉脑袋。”威胁了陈三一通后,在陈三通红的眼中转身离开。

6

陈子衿离开后陈三独自一个人呆在山洞里,因为双腿被绑住了,又缺了只手臂,断臂动一下就生疼,因此陈三就老老实实的躺在干草上,等着陈子衿晚上来看他。

陈子衿的药是好药,陈子衿离开不久后,胳膊就不是很疼了。

洞里烧着篝火,暖暖的,陈三自参军后,冬天,从来都是在挨冻和战友抢被子中渡过的,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暖。

天渐渐亮了,洞内,一侧透进了一丝丝光。

陈三烤了一个馒头,然后嚼着,很香,很香。

又过了很久,陈三听到一阵浑厚的战鼓声,两军交战了。陈三强撑着一夜未睡,然后,慢慢的陈三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厮杀声也没能把他惊醒。

再次醒来的时候,光还在,天还没黑。陈三挣扎的扭到离自己脚一步之遥的石头旁。用力的磨着脚上的绳子。

陈三挣扎着来到战场上,战争已经结束了。

“我们胜利了,可以回家了。”一个士兵跪倒在满地的鲜血中。

“有看到陈子衿吗?”陈三跌跌转转的问着打扫战场的士兵。

“没有。”

“有看到陈子衿吗?”

“没有。”

......

一双双眼睛同情的望着自己。

“陈子衿。”陈三绝望的喊着,找着。

“陈三哥。”回头一看,阿毛抿着嘴,站在远处叫自己。

看着阿毛通红的眼睛,陈三心里咯噔一声。

“子衿哥哥,不,娇娇姐姐,在这里。”阿毛看了眼陈三,然后又跪倒在地上。

“什么?”想起自认识以来“陈子衿”从不让自己靠近他,陈三似乎明白了什么,瞪大了眼睛呆住。

“娇娇姐,要你把这个带给子衿哥哥。”阿毛红着眼把手中的半块玉佩递给陈三。

天元38年,三月初十,陈子衿起床,揉了揉酸痛的脑袋,看着身旁整洁的被子,脸色大变。

“娇娇,娇娇。”陈子衿疯了似的冲出房门。

“娘亲,娇娇呢?”陈子衿来到厨房,扑到红着眼抽泣的母亲身上。

“娇娇怕你体弱,受不住,所以扮成你,替你参军去了。”听着母亲的话,陈子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陈三踏进陈秀才家大门的时候心里很复杂,他从小就希望跟着陈秀才念书认字,可是这一刻,步子却怎么都迈不进去。

“你找谁?”容颜苍老,神色疲惫的老妇人望着眼前这个缺了一个胳膊的年轻人。

“大娘,我找陈子衿。”

“子衿打仗去了,还没回来。”老妇人看着眼前的大个子,神色戒备。

“我找陈子衿。”陈三说完,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递给老妇人。

老妇人看着半块玉佩神色激动,痛哭起来。

“我可怜的娇娇。”老妇人接过玉佩己欲昏倒。

老妇人哭够后带着陈三来到一个房间,看里面的布置,还是一个新房。

只是里面传来淡淡的香火味,让人总是往不好的地方想。

“你进去吧。”老妇人把玉佩还给陈三,侧身站在门口。

只见梳妆台上放着一个灵位,半块玉佩静静的躺在灵位前。

陈三一辈子大字不识几个,看着灵位上的字,别的不认识,只认得一个“陈”字却也明白了这是谁的。

陈子衿,天元三十年,三月十八卒。

看着牌位陈三怅然,半晌,陈三把手中的半块玉佩放在灵位上和另一块合在一起,点了一炷香,然后离开。

那天,陈家村所有的人都看到陈母悲痛欲绝的送走一个独臂年轻人。

那天,陈家村所有人都知道,陈秀才家的陈小公子战死沙场再也回不来了。

尊敬的王二
尊敬的王二  作家 【乡土故事】副主编。北苑村树根。你二,或不二;二就在那里,不三不四。 微信公众号:尊敬的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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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笑的江山,却成了我活着的理由。幼年时曾羡慕过大人口中的金碧辉煌、楼台亭阁。梦中见得以为是仙境,可睁开眼却是破屋烂裳。 隔壁有白墙青瓦,还有淑女儿郎。而我低头是看老鼠,抬头是茅草房。 从我还没出生的时候,隔壁江家就搬过来了。据说母亲难产时,还是江家慷慨的送了人参吊命,我才能活下来。 我最喜欢江家的长女———江兰枝,她温柔贤淑,亲切端庄,堪比世人好。 她时常捧着一本书坐在屋檐下,等人喊了几遍才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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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去采芙蓉。秋江烟水空。带斜阳、一片征鸿。回首层楼归去懒,早新月、挂梧桐。休去采芙蓉。秋江烟水空。带斜阳、一片征鸿。欲顿闲愁无顿处,都著在两眉峰。 心事寄题红。画桥流水东。断肠人、无奈秋浓。回首层楼归去懒,早新月、挂梧桐。 ——题 “小姐,洞庭湖上的荷花都快谢完了,您真的不去看看?今年还没采过莲呢。” “不必了。” 靖康二年的秋天,空气里满溢着一片惨淡气息。 而她在八百里洞庭湖湖畔的庭楼上依窗而望

他的白月光

我会在这里等着,等到你再次出现,就算等到老,等到死,我也要等到重新见你的那一天。青年倚在小摊边的柳树,斜着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忽的他伸手拉了拉草帽的帽檐,吊儿郎当的吹着口哨向着前方走起。 他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走路的速度极快,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他每走几步,嘴角就会不可抑制的翘翘。 随后他拐了几个弯,进了个小巷,拿出刚偷到的那些钱袋子,也不看钱的多少,直接胡乱的把钱

君心思我心

“小君,魔族少君下了婚书,非娶您当少君夫人不可。” .暮冬上神 传闻中杀伐果断的暮冬上神赖在我的洞府外,不知意欲何为,虽讲远来是客,可神仙们,我们妖族从来都把他们另当别论。 一则,神仙的这股子清汤寡水味实在难闻,混淆在妖族,多少有些不适,我们常常避而远之。 二则,妖族从人丁兴旺到寥寥无几,全拜神仙无情打压摧残所赐,诛杀我们的先祖,剩下单薄的妖族一脉,苟延残喘到如今。 洞中小妖又怂又怕,坐立不安。

誓言:逝言

我不恨他了,娘说,她想我们开心的活。哥哥,我们都不要恨了,好吗?山林不知何处寻,桃林深处有人家。 桃源村每家每户种植桃树,阳春三月,桃花盛开,满村的盛景,桃花飞舞,美不胜收。因此得名,桃源村。虽景美,却因地处偏僻,极少有人涉及。 群山围绕,离最近的凤弥县都要将近一天的路程。 只有村里几十户人家扎根此地,邻里除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会发生些口角,倒也和睦。 阿莫是村里唯一一家住在靠山的人家,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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