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车记(上)

2020-03-27 14:21:49

世情

当时令我没想到的是,竟然又要过三个月才能再见到他。

有些单身的人会把车当做老婆,有些结了婚的人会把车当做情妇,我会把车当做朋友。

我是个非常喜欢车的人,小时候总跟小伙伴说我要先买车,再考虑房子(事情的发展也确实是这样的,主要是没本事买房子)。当时毕业几年了,仍然没有多少积蓄。好几个朋友都买了车,更激发了我的妒忌心,天天抱着手机看车子和改装,恨得牙痒痒。据我对自己的了解,我是个喜欢怀旧的人,对车子,也更喜欢老车多一些。

马自达6轿跑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车型,其中2.3L手动版更得我心。这款车从06年引进国内,到08年就停了,短短三年,却牵动着许多马自达车迷的心至今,马六论坛里有许多对轿跑版的盛赞。我也常常到论坛里逛逛,看车主们淘车的经历以及对车子的整备和改装。

看得心痒了就去看车源,要么就是离我很远,要么就是价格太高。很多人都说广东人比较喜欢日本车,我还不信,后来论坛和车源逛得多了,发现确实如此,日系二手车在广东不仅卖得贵,还卖得快。我喜欢的马六轿跑也不例外,于是我甚至有了到省外去买车的念头。

我还曾经向一个重庆车友咨询过他的轿跑,奈何资金不足,考虑到成本问题,最终没有成行。然后带着些许失落又恢复了原来的日子。直到那天,我发现了一辆06款蓝色手动2.3L马六轿跑,就在隔壁城市,当时冥冥中我似乎已经认定那就是我要买的车了。

买车记(上)

对方是二手车商,我跟他聊了几天,大概了解到,这辆车是一手车,车况还不错。于是我预约了周末去看车。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女朋友,她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想看就去看吧!一直以来,我们两个的经济状况都不好,我知道她不太愿意让我在那种状况中买车,但她不想打击我。

出发之前我还跟老爸通了电话,跟他说了我要买车,并且把这辆车的照片发给他。起初他不太同意,认为这辆车太老了,公里数太多,还是国三,价格太高,手动挡,到时候不容易出手。

我一一给反驳回去,说我喜欢这款车,而这款车只有06、07款,二十二万的公里数是稍微多了点,但还在正常范围,主要还是要看车况;虽然是国三,但九月一号以后十五年车龄的老车也只需要一年一审;价格方面的话,还是符合这款车的行情的;至于选择手动挡,是因为我更看重车子的操控,而且这款车手动挡的保有量比较少,有很多的车迷,以后出手不会有问题,甚至会因为情怀让这辆车更保值。

我在电话里把老爸驳得无话可说,他可能也感受到了我对这辆车的了解以及渴望,尽管电话那头一直听到老妈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不要买这么老的车,我们最后还是达成了共识:车况好的话就可以买。我很高兴老爸可以理解我。令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老妈也打电话给我说,如果真的喜欢的话就买吧,朋友们都有车了,她知道我也想有个车。看来老爸帮我做了不少功课。因为这个我更坚定了买下这辆车的信念。

在焦急的等待过后,周末终于来了,我们顺利去到车商发给我的位置,下车后经过一个转角,几辆轿跑映入眼帘,光滑的漆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很惊讶,平时在网上车源难得一见的马六轿跑这家小小的二手车行竟然有三四辆。

我打了电话给车商,他叫我们走进店里。几个少年在洗车,看起来并不熟练,旁边还有两三个小孩在追逐玩耍。迎面走来一个人,他先跟我们打了招呼,我知道这就是跟我在网上聊车的车商了,没想到比我更小些。我们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小孩在这里,他说都是一个村里的,老板的亲戚,他是老板儿子的朋友,跟着老板儿子卖车而已。

老板在阁楼上跟客人聊天,他一直叫我们上去坐坐,我们都推辞了。然后我看到了即将属于我的那辆车。他停在室内,没有被阳光直接照耀,车身的蓝色显得暗淡许多。我绕着车看了一圈,尽管漆面,轮毂等外观的情况略逊于期望值,但我觉得影响不大。他主动拿了钥匙过来,着了车,叫我们坐进去感受一下。我俩拍拍座椅,坐了进去。

他尴尬地笑笑,说待会会清洗一下。我回说没洗过更好,因为更方便看车。我试了座椅调节,空调,音响,车窗升降等功能,装作很淡定的样子,其实我的心里欣喜若狂。我之前一直关注二手车,也大概了解过如何验车,但我不打算自己来看,毕竟没人想栽在第一次,所以我在第三方平台上预约了专业师傅来帮忙,但对方说周末预约比较多,要等到下午才能过来。无奈只能等了。

我和女朋友在车内聊了一会,也许是第一次看车,也许是这辆车给她的印象不错,她兴高采烈。一会摸摸座椅,说是真皮的,一会敲敲门板,说塑料感很重,又仔细听了听音响,赞叹音质不错……看到她这样的反应,我很开心,因为她的意见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我们一直聊到油表灯亮了才匆匆熄火下车,交还了钥匙。

当时正值夏天,外面烈日当头。如果不是为了填一下肚子,我们根本不想出去。在外面逛了半小时,已经汗流浃背,只能悻悻然走回来。刚好碰到他们在吃午饭,一大群人其乐融融。我们被招呼着在沙发上坐下,不久老板就过来泡茶招待我们了。

因为还没验车,我们没有聊价钱方面的事,只大概聊了一下车况,那小子说他前两天还开着这辆车在高速上开到170,依然很稳,不过他没有胆量去测试极速。我也说了自己关注这款车很久了,尽管家人和朋友都不太赞同买这么老的车,还是手动,但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老板说我是一个信念坚强的人,将来会有出息。我知道这是客套话,但仍然报以微笑。老板说他也是喜欢老车的人,自己有老皇冠,老凌志,也卖过很多老车,早上过来的那位客人也是他的老车顾客。说实话,我很羡慕有能力收藏老车的人。

后来不知怎的又说到他的儿子从小不喜欢读书,只顾着玩,前两年女朋友怀孕了,匆匆办了婚礼。后来生了个儿子,可能是感受到了生活的压力以及自己的责任,渐渐变得懂事稳重起来,现在也开始自己去找车源回来店里卖,楼下的这些马六轿跑都是他托上海的熟人运回来的。老板的儿子高高瘦瘦的,脸上的稚气还没完全褪尽,但看起来确实已经准备好为生活拼搏一番了。

下午三点的时候,验车师傅来了。他身材壮硕,晒得黝黑,估计是经常在外淘车验车的结果。他抽了根烟,然后就开始验车了。先拿出漆膜仪绕车测了一周,跟我说全车重新做过漆了,我点头示意。然后打开引擎盖,看了看引擎盖螺丝,拿着手电筒看了纵梁,然后拆掉发动机盖板,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接着拧出机油标尺,在纸巾上擦拭了一下,说机油还可以用一段时间,但冷却液颜色已经不对了,刹车油也该加了。

我跟他说如果要买下来,我会把全车油液都换的,他点头同意;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万用表,测了电瓶,状况一般,但还能凑合用;紧接着他逐个打开车门,扒开脚垫和护板,检查底大边和横梁,对我说驾驶位底边有过钣金,我的心咯噔一下。但没有切割,只是钣金喷漆,我松了口气;来到车后,打开后备箱,看了备胎坑,看了左右后翼子板,确认没问题.

最后坐进驾驶位,把电子设备和天窗都试了一遍,然后开始测试离合,刹车和油门,他唯一吐槽的地方是离合实在是太重了,我微微一笑,这个问题我之前在论坛里已经听车友说过很多遍了,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如此一通下来,他早已汗如雨下,喝了一口水后说,找个地方上架子吧!于是我们开车进入一个汽修城,升起车子看了底盘,我也跟着瞄了几眼,底盘很干爽。

他在变速箱那里仔细端详了一会,跟我说变速箱修过了,我倒吸一口凉气,女朋友甚至都悄悄跟我说不要买了。我急忙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前车主开车习惯不好,离合片磨损严重,应该是换了离合三件套,这在手动挡的老车上很常见。听到这个解释,我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最终,验车的结论是,三大件没问题,避震换过了,其他都是一些正常的磨损,买下来的话整备整备就能开了。听到这个结论,我当然很高兴,女朋友似乎也并不反对,天时地利人和,那就跟老板谈价钱吧!

把验车师傅送走后,我们重新回到了阁楼上。可能是我不懂得讲价,一直没能把价格压到我的期望值上。尽管价格稍高,但也是在行情内,最后我在老板的报价上压了两百,惹得他们哈哈大笑,然后拍板成交。本来我以为当时就能把车开走,谁知道老板说由于车提档时已经预约落户到他们市,所以要等他们落完户再重新提档。我有点犹豫,但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们,于是付了订金。我们就返程了。

买车记(上)

奔走了一天,我们俩都已经非常劳累,回到家洗漱完倒头便睡。第二天醒来,悔意像潮水般慢慢涌上脑海。回想起在网上看到的那些案例,被骗订金的,车子被损坏的,配件被替换的,一时间心里不断自责:我怎么能把车留在那里呢?

转头又想到,他们要去落户,我就算把车开回来,过两天到了预约时间,一样要把车开过去,这样太麻烦了。况且我有协议在手,到时候发现什么异样,一样可以维权。而且人家做生意也是要靠诚信的,那一家子看起来并不像骗子。我不断地找理由安慰自己,心情稍微平复,但转念又陷入后悔当中。碍于工作缠身,只能在焦虑不安中度过那几天。

终于等到落户的日期,我时不时给那小子发信息询问落户的情况,询问车子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当他跟我保证车子即将回来的当天,我马上就跟他说晚上过去提车。那天下午,天上开始飘雨丝,我们到半路时,已经变成倾盆大雨了,能见度很低,车开得特别慢,我恨不得下车跑过去。为什么一个人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得到十分渴望的东西时,在得到之前那短暂的时间里会那么的煎熬呢?所幸在经历过那段煎熬后,我们如愿到达目的地,雨也渐渐停了。

签合同,付全款,一系列操作过后,我们终于拿到了车钥匙。那小子说由于目前车子还是在他老板名下,大绿本需要等到重新提档时再给我。考虑到已经签了合同,而且我当晚就把车子开走,那些暂时放在他那里也没问题。现在回想,还能惊出一身冷汗,我竟然这么疏忽大意。

当时我握着方向盘,用生硬的动作控制离合,挂档,战战兢兢地开到路上。女朋友坐在副驾驶,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我面带微笑,不作回应。慢慢地,我变得熟练起来,速度也跟着提升。当时速到了120,方向盘依然不抖,车身也十分稳当,我便知道他宝刀未老。

快乐的时光总是转眼即逝,我们已经回到了居住的城市,下车后意犹未尽,在走回住处的路上我时不时回头望着他,望着接下来将陪伴我的伙伴。

第二天下班,我们就提着一桶水,带上清洗剂,去为我们的伙伴“接风洗尘”。我俩打开音响,放着朴树的歌,她清理座椅,我清洗空调,我们就在音乐声和空调抽风机的嗡嗡声中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

我俩有洁癖,短短一个晚上显然不足以把车子清洁到我们能接受的程度。于是第三个晚上,我们再次来到车里,继续没完成的清洁工作。然而,正当我们全心投入到清洁中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仪表盘的灯光开始诡异地闪烁起来,音乐声也时清晰时模糊,我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然后马上熄火拔出钥匙。

当我冷静下来后,我觉得是清洗空调时清洗剂溅到电路上导致短路了,于是我重新插入钥匙打开开关通电,空调抽风机开始工作,但显然转速变慢了许多,仪表盘和音响的状态还是很诡异。突然,一个念头如醍醐灌顶:电瓶可能没电了。我试探性地点火,果然无法着车,重复又试了几次,依然没能打着。

这个结果让我非常懊恼,女朋友则在一旁冷嘲热讽。我非常生气,因为那个验车师傅告诉我这个电瓶还能用一段时间,而我刚把车开回来电瓶就没电了,这令我很沮丧。我们纠结了一会,还是决定去找修车师傅来换电瓶,于是在附近找了一家,谈好价钱后师傅就过来了。

他用万用表测了一下,跟我们说电压不足了,然后就着手更换电瓶。换了电瓶后车子果然恢复正常,我俩也继续捣鼓未完的事业。后来我们才了解到,原来要先打开发动机,再打开汽车的电路设备,这样发动机会带动发电机给设备供电同时给电瓶充电,不然电路设备会一直消耗电瓶的电量,而电瓶的电量只能支撑两三个小时。

另外,即使电瓶电量耗光了,也不需要马上更换电瓶,可以通过搭电来打开发动机,这样就可以给电瓶充电了……当时那个后悔啊,当时那个好笑啊,但是没办法,生米煮成熟饭,只好认了,就当交学费吧。后来每当我在知乎里看到“你们有哪些事是买了车以后才知道的?”这个问题时,都想点进去回答一通。现在回想起来还有点尴尬。

在我们把车开回来的第三天,老妈打电话过来了。她一反之前的态度,极力反对我买这辆车,认为这车太老了,后续问题会很多,而且老爸问过他的朋友,说十五年老车变成一年一审只是二手车商的伎俩,仍然要一年两审的(后来证明十五年老车一年一审确实是谣言)。我强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随后一股失落感油然而生,因为我又少了一个支持者,但我知道这股失落感是短暂的,自从把车开回来,我内心的自我支持就足够强大。

尽管老妈的支持与否对我影响甚微,但是我不想直接驳斥她,而是敷衍她说不会买的,然后便借理由挂了电话。

接下来就是等提档了,本来那小子说等几天就好了,后来突然叫我上公众号预约,竟然要约到下个月了,也就意味着还要等二十多天这辆车才能真正属于我,这段时间里,我开着的是别人的车,而我却把钱都付了。

这当然令我很不安心,有一种被忽悠的感觉,只能把气撒在那小子身上,打电话发信息都带着些责怪的意思,他可能觉得有愧于我,也没反驳,后来我觉得他也是无辜的,他怎么会料到那段时间里那么多人预约呢?后面便再没有打扰过他,只能带着轻微的焦虑.

度过那二十多天,期间每次看到车,兴奋的情绪会一涌而出,但一想到他还没在我名下,那股兴奋便迅速被压制下去,不安的情绪取而代之,就像一瓶被摇晃过的汽水,正想喷薄而出时,却被拧上瓶盖,所有的压力都蓄积在体内,无法释放也无法消散。

这份令人感觉身体随时会爆炸开来的煎熬在预约提档的前一天达到高潮。我打电话给那小子问大绿本在哪,明天他会带到提档现场吗?他支支吾吾,最终承认忘记有那么一件事了。电话这头的我早已怒发冲冠,尽管努力控制情绪,但语气中夹杂的怒气早已传到对方耳朵里,我催促他处理好这件事,便挂了电话。晚上他给我发信息,说他下午已经把大绿本带到那个协助我提档的中介那里了,明天直接去找她就行。于是我的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

那晚我几乎没怎么睡,第二天凌晨四点我们从住处出发,怀着激动的心情提前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到达了车管所,联系了中介,等到预约的时间段,取号,验车,提档,邮寄,一系列动作完成后已经中午了。

烈日炎炎,我的T恤被汗润湿了又吹干,润湿了又吹干,渐渐释出了白色的盐渍。但在匆忙过后,我如释重负,心里悬着的石头也终于落地。我们轻松地开着车,听着朴树的歌在路上飞驰。老妈打电话过来问我们坐什么车回家,我说坐大巴,要下午五六点才能到家。女朋友在旁边吃吃地笑。

下午回到家乡市区,我们去医院看望了她的母亲,她母亲因为身体不舒服住院一周了,她小弟在那里陪着。待到六点钟的时候,我们继续南行。大概七点钟时到了家,老妈已在门口等候多时。夏天的白昼特别长,七点了太阳还没完全沉没,落日的余晖照在人身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就像从过去一路走来的印记。

她看到我们从车上下来时,脸上洋溢着衷心的快乐,她并没有怪我骗她,而是早就猜到我是开车回来的,因为市里回镇上的大巴最后一班是五点半的,我如果坐大巴的话大概六点半就会到了。她还笑哈哈地跑去跟邻居说我买了车,手舞足蹈的,邻居也附和地笑。我尴尬地拉着女朋友钻进了屋里。

本来以为当天提档当天就能拿到档案,谁知道竟然变成邮寄的了,不能私自带走,无奈只能回到家里等待快递的到来。第二天下午,我和女朋友在家煮了汤,带到医院去给她母亲。医生劝她母亲要多吃东西补充能量,注意休息,身体才能恢复,她母亲不习惯医院及周边的饮食,住院以来显得更消瘦了,于是我们决定趁着在家这几天每天都煮好汤带给她喝。

我很开心车子一跟我回到家里就能帮上忙,虽然老爸也有车,平时他不用的时候我可以开,但用车冲突的时候居多,我只能另想办法,这让我感到很失落。如今我也有了属于自己的车,他就像是我手脚的延伸,让我感觉力量倍增,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更加得心应手。这大概就是默契的伙伴吧!

买车记(上)

回到家后的第三天,我仍然没有收到快递的任何消息,我们一边处理婚礼的准备事宜一边焦急地等待,后来打电话给客服咨询,得知快递还没发出。当时我心中的愤怒如火山爆发,肆虐不可收拾,对那车管所的办事效率更是极度失望,加上工作的压力,我只能选择把车留在家里,等档案到来时让老爸帮我过户,我们则开他的车回到工作的城市。

那天下午,我们决定返程。又是七点,落日还在尽力地散发余光,把人和物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们坐进老爸的车里,打着车,缓缓启动,我从后视镜里看着我的蓝色伙伴就停在家门口。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我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转过第一个弯,他就在我的视野中完全消失了。

这便是我与他第一次真正的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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