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

2019-10-17 10:52:55

青春

1

宋年是在高三的时候放弃艺考的。或许是学习压力太大,或许是家里人希望她能正正经经地做一名文化生。宋年是这么对其他人说的。然而只有自己知道,绘画这条路从一开始便是不属于自己的。

跟老师说完自己想法的时候,他还一件惋惜的样子。

宋年,你画画挺不错的,要不要试着坚持一下?

最终还是摇摇头。她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天赋。

回到画室里把画板画夹都收起来,画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在纸上轻轻划过的窸窣声。有同学抬起头来,一脸茫然的模样。

宋年,你要走了吗?

一语激起千层浪。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身上。宋年点点头,有些抱歉地笑道:嗯,我不艺考了,大家加油啊!

为什么啊?

年年,我们不是说好一起考美院嘛?

你画画挺棒的呀,怎么就放弃了?

大家都开始询问理由,似乎想要劝回自己。也有一些人给予自己鼓励。

嗯嗯,年年要加油啊!

功课很难的,好好复习

考一个好大学呀!

宋年一一回应,笑容满面。这两年来的并肩作战让大家的感情都深厚起来,互相鼓励着,约好一起为自己的目标努力。她很开心的模样,余光却瞥到第一排靠窗位置的那个少年。

少年低着头,前额的碎发耷拉下来,看不见神情。但是直直的坐姿,不停划动的笔尖以及跃然于纸上的小鸟还是将他的认真暴露得一览无余。

本想去打个招呼的。宋年咬咬嘴唇,最终还是放弃了。她温柔地笑着,一一谢过大家后便背着画板画具走出了画室。

手机上有一条未发完的消息。

苏钰,我不参加艺考了噢!你……

宋年呆呆的看着那串空洞的省略号。她不知道这后面到底是加油一样朴素而无力的字眼,还是……

你要不要挽留一下我?

2

或许是之前准备艺考掉了太多课,宋年学习异常吃力。高三已经开始进入了阶段复习,老师们恨不得一天就把整个高中的所有知识都复习完。每次上课老师都满腹激情噼里啪啦地讲一大堆,坐在下面的宋年听的云里雾里的,看着身边的同学们都是很认真的样子,甚至能跟得上老师的步伐,她感到有些慌张。于是后来去报了补习班。

老师也很宽容,知道她的情况,便也容许她每天的晚自习都去各科老师那里补课。虽然很累,但是宋年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高考揭榜的时候宋年紧张了一晚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终于熬到了凌晨四点,她拿着准考证偷偷摸摸地上电脑去查成绩。五百二十分。不高不低的分数,宋年还是开心得冲进爸爸妈妈房间里尖叫起来。

我考到五百分了!

惹得爸爸妈妈都想把自己锁起来。

回学校填志愿的时候宋年听从爸爸妈妈的,第一志愿填了一个师范性学校。填好以后去和老师道别,说了一些谢谢他们的话语。老师脸上挂着暖暖的笑容,仍然继续鼓励着。

宋年你是一个好孩子,以后一定要继续加油,大学也不能松懈啊!

宋年一一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看着老师。

老师,苏钰他考得怎么样?

老师一怔,随后便摇摇头。那一声一声的叹息重重地打在宋年的心里,似乎一定要把她的心敲碎才好。宋年捏紧口袋里的手机,手指被棱角铬得生疼。

老师再见!

宋年冲出办公室,紧紧抓着自己的包飞奔起来。六月的太阳虽不至于毒辣,光芒却仍是刺眼的。那璀璨的阳光重重地砸向奔跑着的女孩,渐渐的,她的额头、双颊、鼻子上都浮起了细密的汗珠。

宋年一直都不太会跑步,那天的她却在用尽全力去奔跑着,只为了一个小小的陪伴。

可那天她在苏钰家楼下等了一下午,看到他家亮着灯,里面传来父母严厉的批评声,东西摔碎的声音,还有纸张破碎的声音……那些声音混杂在一起,仿佛是绝望的轰鸣。她喊苏钰,也不知道到底喊了多少次,始终是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差不多五点的时候,那栋房子里的声音安静了下来。她刚准备走进去敲门,手机传来一条信息。

我还会继续画画的,你走吧。

冷漠到不像话的语气。再也看不到当年的影子。

宋年垂着头,有细细的微光从她眼中缓缓地落下。

3

宋年大学加入了校美术社。许是一直以来心中都抱着一丝梦,她将当面用过的画具都带到了美术社画室里,每周都会抽那么几天去和大家一起绘画,交流心得,社团活动也从未缺席。

大抵是这样认真的性格,倒是与大家都相处得很好。

社团的社长名叫喻清,与宋年十分交好。她依稀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社团大会上,她作为新人上台做自我介绍,带了几份当年画的最好的作品展示给大家看,也并不是什么很好的画,喻清却突然冲上台细细端详她的作品,随之抬起头来盯着她。

你愿意做部长嘛?素描部的。

宋年有些愣住了。

成为部长后喻清十分照顾她。许是自己是大一新生,诸多地方都不太懂,喻清便经常帮她一起处理部门事务,久而久之就熟了起来,吃饭也一起,工作也一起,就连去趟超市买点东西有时也会一起去。

起初宋年也并没有想很多,直到喻清跟她表白的时候,她才惊觉,从一开始喻清对她就有那么一些不一样。

被表白的那天整个社团的成员都在,他们在活动室里摆满彩色的蜡烛,黑板上画着宋年的粉笔画,投影仪上一帧一帧地放着不经意间拍到的宋年的照片。她站在教室里,呆呆地看着喻清捧着一束花举到她面前。

少年嘴角带着柔柔的笑意,嘴唇微微翕动像是说了些什么,随之耳边便炸开一阵惊呼声。

她怔怔地环顾四周,大家都对她笑的热烈,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话,似乎是很开心的样子。

左手伸进口袋里,紧紧地捏住手机。她低头咬着牙,沉默了许久,手机依然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在手心传来丝毫的震动。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她抬起头,耳畔的声音早就停了下来,大家都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她听见自己略微颤抖的声音。

好,我答应你。

活动室里得大家又炸成一片,都在起着哄。喻清开心得紧紧抱住了宋年,大家笑着闹着,似乎再也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了。可是丝毫没有人注意到埋着头的宋年。

她埋在喻清的颈窝间,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和抽搐。

只有喻清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脖子上,滚烫滚烫的。烫的他的心都疼了一下。

4

大学四年的生活一晃而过。喻清本就是学设计的,毕业以后在一家平面设计公司工作,收入不菲。宋年毕业以后考入了一所小学,在公立学校教书,也很稳定。

三年多的陪伴,两人从未出过问题,感情一直甜蜜而稳定。喻清从来都很照顾宋年,每天早上都会去宋年宿舍接她去上课,给她买早餐。宋年不舒服的时候背着她大老远跑去医院。又在外面接单子赚钱,给宋年送了许许多多的礼物。

宋年知道喻清对她好到了骨子里。所以在喻清求婚的时候,即使不再像当面一般,精心设计一场表白。只是单纯地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把戒指交给她,询问她的意见。

宋年还是答应了下来。

双方在过年的时候见了家长,也都是很满意的样子,事情似乎就要这么定下来了。宋年心中多少有些欢喜,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于她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

拟定婚宴名单的时候,宋年想了很多很多人,有朋友、有当年的老师、有高中并肩作战的同学、有大学社团的朋友……很多很多,但是最后还是不知道要请谁来参加,似乎叫谁都不是很合适。

喻清见她苦恼,还是将她的照片册拿了过来:看看这个里面,一起拍照片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

她笑着接过照片册,翻来第一页,笑容蓦地凝滞。

照片已经有点发黄,似乎是很久以前的照片了。也不太记得到底是在哪里拍的,只有一颗大树,树下站着两个小孩,女孩扎着羊角辫,正靠着身边的男孩,笑靥如花。反而男孩一脸无奈地看着女孩,眉眼间却满满的都是笑意。

宋年突然想起来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想到过他了吧。

苏钰。

5

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苏钰的呢?大概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她还记得苏钰靠在树下,面前摆着画板,那画板甚至比他小小的身子还要高大得多,聚精会神的模样让人不知不觉就看得入了迷。等到回过神来,男孩已经收起自己的画板,准备离开。

宋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前去就拉住了男孩的衣服。

他转身,一脸茫然,宋年蓦地怔住了,也不知是不是小孩子都比较天真,不懂得藏匿自己的心思,她只记得耳边传来自己稚气的声音。

你长得好好看噢!

她听见自己这么说。却丝毫不懂得羞耻。

男孩一愣,顿时红了脸。他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手里还拿着自己刚画好的画。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宋年。

或许单刀直入的直白才是孩子们之间最好的交流。男孩仍旧是低着头,声音糯糯的。

我叫苏钰。

后来便莫名其妙成为了好朋友。

苏钰很喜欢绘画,从很小很小开始便被送去画室跟着一位老师学画画。他每天都会去老树下面练习,有时候是一个苹果,有时候是一片叶子。画作都是黑白的,只看得见他拿着铅笔在画纸上涂抹,全程都是安安静静的。可宋年从来不急,他安静,她也安静。看着他认真的涂抹,刚开始好像只是瞎画一通,后来慢慢的就画出了一幅很精致的画。

宋年感到很神奇。两人就这么相伴了两年。

初中的时候,宋年突然说起要去学画画。家里人也都应允。或许是起步太晚,又没有什么天赋,宋年的素描基本功总是打不好。最开始学单纯的线条就画了好几个月,明明其他的同学都开始画静物,宋年就是画不好。

即便如此,她也坚持学着,甚至小小年纪就开始夜里熬夜练习。从来都不是太认真的人。明明初中功课也一塌糊涂,就是愿意花费所有的精力去学绘画。大概是为了一直以来那么爱惜绘画的苏钰。

初三那一年,苏钰突然说要放弃绘画,大抵是家里人不让学了。他说这些的时候面容平静,似乎没有什么感觉。可宋年就是觉得苏钰很难过,于是冲到苏钰的家里,一直哀求着他的父母让他继续学下去。伯父伯母都很为难,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一直赖在苏钰家里不肯走。后来没办法,伯父伯母说同意他继续学绘画,宋年才止住哭泣,偷偷看看旁边一脸无奈的苏钰,嘴角浮起一阵笑容。

后来苏钰问宋年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只说,因为我觉得你是为绘画而生的,没有绘画的苏钰就不是苏钰啦!

大概是宋年太不敏感,那天的她只在意到了自己的崇拜与欢喜,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苏钰满脸的苦涩与失望。

再后来上了高中,苏钰便变了。他不再和宋年有那么多的交流,只知道没日没夜地练习,一有时间就把自己关在家里,拼命地练习,就像一个绘画机器。宋年去找他玩,他也只是让宋年在旁边看书,不再言语。可是宋年在后面偷偷看着他的画,却觉得那线条越来越凌乱,绘画中满是狂躁与不安。宋年担心,然而看到他认真的神情,不敢打扰。

大学的时候,宋年向苏钰表了白。她搭了六个小时的火车去找苏钰,手中捧着自己当年画满苏钰的素描本,笑靥如花地说:苏钰,咱俩这么多年,要不在一起试试?

苏钰还没答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宋年突然有些害怕他的答案,立刻又说道:现在不要回答我,我给你时间考虑。同意的话给我发消息噢!

转身便离开。

随后她再也没有收到过苏钰的消息。

或许从一开始苏钰便只是把她当朋友吧!暗恋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办法圆满。宋年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哭了一夜。那泪水,也将宋年最后一点的欢喜冲刷了个干净。

或许是自己太心急,还没来得及确认对方的心思便匆匆表了白。苏钰的态度,大抵已经够明显了吧。宋年的小心思,从那一刻起,便断了。

一断就是三年。

6

婚礼的那天,苏钰没有来。

宋年一袭婚纱,挽着父亲的手缓缓走入礼堂。她看到了许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一张张面孔在这一刻似乎全部都是陌生的,却又是熟悉的,同样都带着祝愿与期待。她仔细盯着每一张面孔,生怕有所遗漏,仍是没看到想要看到的那个人。

前方的喻清身着黑色礼服,头发剪短了一些,看上去比之前更清澈了。他的手紧紧地捏成拳,很紧张的模样,面容上的笑意却是真心实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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