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与林毅

2019-09-14 14:50:28

世情

林逸与林毅

林逸死了。

他正搂着新女友的腰走在那条小巷子里,今天刚刚升了职,他很得意,那条巷子他知道,是很多流浪汉和瘾君子聚集的地方,可是怀中温香软玉,他有些急,于是就抄了近路。

一路上,向他们伸手乞讨的不计其数,女友有些怨念:“我新买的裙子都被他们的手碰到了,真恶心。”

林逸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女友惊叫:“我的包!”

林逸追了上去,且不谈包本身的品牌价值和里面有多少钱,就是林逸自个儿的男子气概也不允许自己在女友面前犯怂。

黑影几个转向进了一条死胡同,无奈,他开口:“让开。”是被毒品和烟酒浸透后的沙哑。

林逸借着昏暗的路灯打量着他,论体格自己不一定会输,于是他迎了上去。

几个缠斗之后,林逸眼角银光一闪,他想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尖锐的疼痛从腹部传来,他下意识伸手,却摸到一手的黏腻,是血。

林逸倒地的一瞬间,终于看到了对方掩藏在乱发之后的脸,感到莫名的熟悉……

林毅家是梧桐街的老住户了,整条街的人都知道,林毅没有父亲,母亲靠做皮肉生意为生,所以没有哪一家的大人愿意让自家小孩和林毅玩耍。

直到林逸的到来。

因为父亲的工作调动,林逸一家来到这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

六七岁的小孩最是排外,林逸无法融入梧桐街的孩子群,他孤单地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玩捉迷藏,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心中有钝钝的难受。

这时,一只手伸了出来:“嘿,要去爬山吗?”

林逸抬头,这个小孩他认识,住在街道对面的半地下室,他看看那边的孩子群,再看看林毅破旧却整洁的衣物,他点了点头。

就这样,两个拥有相同姓名读音的男孩成了最好的玩伴,他们一起爬山,捉虫子,摘野果子,在夏日的黄昏钓龙虾,在冬日的早晨堆雪人,一玩就是一天,直到被双方母亲喊回家吃晚饭。

可是,渐渐地,林毅身上的衣物依然破旧却不再整洁,他的母亲也不会在各家各户的菜香味中喊他吃饭了,因为他母亲,染上了那个东西。

林逸顺着脏污的砖墙缓缓滑倒在地,手指指着对方,喉咙咕咕作响,却因为疼痛而发不出声音。

对方冷冷地看着他,脸上除了麻木没有任何表情,却缓缓向他伸出了手……

林毅的母亲是在陪客人的时候染上那玩意的,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那个在众人指指点点中低眉顺眼买菜的女人不见了,她不再收拾自己,也不再出门,进出林毅家门的男人越来越多,且越来越下流,有些简直就是流浪汉,但林毅知道,母亲不会拒绝那些人,不会拒绝每一分钱,因为毒品,太贵了。

林毅越发沉默寡言,也开始疏远林逸,林逸不解,自己的伙伴为什么突然变了。

林毅对于单纯的林逸烦不胜烦:“因为我妈吸毒,大家都说我也吸,我以后也会变成社会的垃圾,我就是垃圾……”

林逸看着崩溃大哭的林毅,感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缕无奈,他蹲下身,拍了拍林毅的肩:“不,你不会的。”

那时,他们十三岁。

林毅母亲的瘾越来越严重,从前她偶尔清醒的时候会抱着林毅大哭,会跟他说好多好多话,可是现在她整日浑浑噩噩,除了给钱让林毅自己去买吃的,再也跟他没有任何语言。

下着大雨的傍晚,忘了带钥匙的林毅不论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应。对面三楼的林逸隔着玻璃,看着淋雨的林毅,用乞求的眼光看着母亲,母亲叹了口气,打上雨伞接了林毅到自己家来。

林毅对林逸感激地笑了笑。

早熟的他已经很少笑了。

林逸以为对方是伸手来拉他,可是并没有,那只手握住了林逸腹部的刀柄,然后毫不留情地拔出,血液从伤口处喷涌而出,他从地上捡起几块破布擦了擦刀上的血,然后走了,没有回头……

林毅把刘三介绍给林逸的时候,林逸并不知道刘三的父亲就是卖毒品给林毅母亲的人。

虽然年纪相仿,可是林逸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刘三。

他抽烟,讲话粗鲁,从不刷牙,喜欢开下流的玩笑,会对着经过的女孩吹口哨……他偷偷跟林毅说过这些,可林毅觉得刘三很酷。

刘三有一辆摩托车,他经常骑着这辆车为他的父亲送“货”,也包括林毅家。

有一天,林毅轻描淡写地告诉林逸,他辍学了,跟着刘三做生意——他母亲已经接不到客人了,他要养活自己,还有开销巨大的母亲。

林逸点点头,心中又是那种钝钝的痛,就像刚刚碰到林毅那一天的那种痛。

不过他很快缓过来了,因为英子答应了他的追求。

英子是梧桐街所有男孩的梦中情人,她大大的眼睛,白净的皮肤,亭亭有致的身材叫大家神魂颠倒。

林逸第一次亲吻英子的那个晚上,他给林毅打电话,嗓音里是按捺不住的激动和得意,他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林毅,林毅却只是阴阳怪气地回了句:“那恭喜你呀。”

很久以后,林逸才知道,林毅也喜欢英子,特别喜欢的那种喜欢;同样也是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个晚上,是林毅吸毒的开始。

后来的事情,很简略且模糊了,林毅母亲死了,被抬出来的时候满身的针孔,林逸因为要去外地上大学甩了英子,那一晚,林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狠狠揍了林逸一顿,从此两人正式分道扬镳。

某次过年回家,林逸从母亲口中得知林毅把房子卖了,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后来林逸回到本市工作,也没有碰到过他,也许曾经有过,只是他没把林毅认出来,不管怎么样,这是这么多年来林逸第一次看到林毅。

直到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林逸还在想,林毅到底认出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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