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那么对凌姝——就该适可而止了。
说来可笑，本来他只想把凌姝当成一个幌子，可谁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先搭了进去。也许是嘴上说着，心里听着，听的久了，就当了真。
那次谈话后，二人果真再没见过面，直到冬至前夕聚贤塔建成。
冬至这日，白天里皇帝举行了祭冬大典，晚间在皇宫宴请众臣，当然也包括凤安辰等人。
席上凤安辰没坐多久，就借口溜了出来，坐在一处假山的石头上。
一盏茶的功夫，就见章尧朝这边走了过来。
“皇帝预备在腊月初八至初十，在聚贤塔举行雅集。届时共有三百余人来此，俱是各国英才。”章尧开门见山。
凤安辰听后，久久不语。半晌发现章尧还站在原地，才道：“知道了，你先去吧。”
章尧这次的官复原职，处处透着蹊跷，但凤安辰似乎并没有在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凤安辰低低笑道：“本君真就这么好看吗？承蒙日理万机的凌将军屈尊看这么久。”
凌姝也不啰嗦：“你明着来新国为质，实则自从进了皇城一刻都没消停过吧？章尧是你的耳目吧，你们都做了什么？你打听来此的学子，又是为了什么？”
凤安辰不答反问:“你早就知道了章尧和我的关系吧？所以章尧是因你而停的职。后来你又收买了他，让他官复原职。”
凌姝供认不讳:“对，因为我猜不透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只好让他回到你身边。”
凤安辰笑着拍拍手：“凌将军可真是大新的好将军啊。”
“不，我不是。”凌姝突然靠近凤安辰：“我跟你一样——想知道我都做了什么吗？”
凌姝没有在凤安辰的脸上看到丝毫的惊讶，接着道:“我在督建聚贤塔的时候用了最劣质的材料，甚至还在地下埋了火药，真到了学子们齐聚的时候，砰地一声——新国假借聚贤之名，实则暗杀各国英才的阴谋就会暴露在人前。届时新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遭到各国的讨伐。你说这个办法怎么样？”
凤安辰点点头：“不错，但是差了那么一点。”
凌姝追问差了什么，凤安辰却不肯说。
而是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就是我来新国的目的呀。为了这个目的，我九岁时就被送到了新国。”
尽管凌姝的语气平平，但凤安辰还是从她那紧握着的拳头中看出了她对此的态度。
“你是荆国人？”
这个问题好像使凌姝陷入了回忆，久久没回过神。
后来她还是选择了转移了话题：“你费尽心机的接近我，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那你呢？你问我是否会为你放弃君位，又是真心的吗？”
二人都是内敛的人，有些埋藏在心底的话，一次冲动的说出口，也就够多了。
人生苦短，何必事事求个明白？
凌姝叹了口气：“呵，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乱世生存，每个人都有自己注定的路要走。”
说罢，便派了人要把凤安辰送回行馆，并叮嘱重兵把守，直到聚贤塔雅集结束，否则不让他离开行馆半步。
凤安辰听了凌姝的吩咐，笑道：“凌将军这是怕本君跑去跟你的皇帝告状吗？”
回到行馆后，凤安辰第一次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凌姝啊凌姝，本君的身后是深入各国多年的火凤，你真当本君只有章尧一个人么……
说到章尧——火凤的人都是当年父皇千挑万选出来的，绝不会轻易背叛。章尧不过是在顺水推舟罢了。
唉，傻子……你也知道各国按兵不动，不过是在等一个契机罢了，那本君就给他们这个契机。
可别让本君失望……
腊月初八这日清晨，阳光普照的聚贤塔熠熠生辉。
众学子身着礼部统一准备的学服，阔步走在甬道上。他们三五成群，说说笑笑来到塔前。却发现一楼大殿的门被人在里面拴住了。
凤安辰站在聚贤塔的三层上，看着底下的莘莘学子。阳光在他的周身镀了一层金光，他的嘴角扬起着，像个普度众生的菩萨。
半晌，凤安辰转身下楼，擦亮了手里的火折子，丢在地上——
接到了手下人的禀报，行馆不见了凤安辰。凌姝心就不安，她一刻也不敢耽搁的赶到聚贤塔，然而只来得及听见一声巨响，看着眼前的高塔变成一堆废墟。
此刻她能想到，凤安辰没有告诉她的，差的那一点，就是他的命。
哪怕是所有学子都死在了这里，也没有一个一国之君的命更能震慑人心。
其实凤安辰还想的就是，三百多条人命终究太重了些，他怕凌姝负担不起。况且这些人才是各国的未来啊——
不到一个月，以奚凤国为首的五国的联军一路势如破竹，攻入了皇城……
而在聚贤塔这边——
“将军，别找了……”凌姝手下的士兵记不清第几次出言相劝。
今日已是这塔发生事故的第二十三天了。
这么多天里，他们的将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不吃、不喝、不睡。
这期间还下了一场大雪，将军的手生了疮，流了血也浑然不觉。
即便如此，也只找到了那人一片烧焦的衣角，还有——一只漆黑的断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