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的短信

2019-09-12 08:49:57

爱情

未完的短信

1

高一寒假前的周四,从不下雪的城市忽而飘起了大雪。

屋外的雪已经积到了脚踝处。学生们考完期末考,正是放松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涌到操场上玩雪。

图书馆里的人寥寥无几,放眼望去只有一排排书架和空荡的桌椅,白炽灯亮得让书上的灰尘都毫发毕现。

这也合了她的意。她总嫌图书馆太吵,解不出题时不断摁下又弹起的圆珠笔,被拖动发出噪音的椅子,躲在角落里的谈情说爱,此时此刻全部被埋在了瑞雪里。

走过两排书架,在右手边的第三行第四格上有她想要借阅的书。

就是在那一刻,她看见了他。

他的个子很高,挺拔而修长,戴着灰色的围巾,身上的白色校服像窗外的雪一般白净,如同画家忘记着色的画。他的睫毛又长又密,睫毛下的眼睛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手里捧着的书。

她歪了歪头,书的封面上写着“宋词赏析”。

正是她想借的那本。

她走近他,“你也喜欢宋词?”

他猛然回过神,看见她后报以一个浅笑,“嗯。”

“我喜欢李清照所代表的婉约派,最爱她的《一剪梅》,‘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细腻地刻画了少女离别的情愫。”

“李清照的话我最爱她的《声声慢》,开首七组叠词,道尽国破家亡的悲痛。不过我更爱辛弃疾那种豪放派词人,那句《水龙吟》里的‘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一直记忆犹新。面对家国之恨,满腔热血却不被重用,更让我触动。”

他们就这么你来我往地聊着天,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理。

离开前他将自己的班级和姓名写在纸上递给她,说是难得遇见了知己。

道别后她将纸展开,纸上的字迹清秀却有力。

高三五班,赵梓枫。

2

也不记得是谁先开的口,当她回过神时他已经牵起了她的手。

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他考去了隔壁省份的大学,而她升入高二继续奋斗。

那时手机不再是新鲜玩意,但也没有普遍到人手一部,于是每周五他就跑到学校的电话亭和她煲电话粥。虽说是电话粥,但也只有短短的十分钟,两人嘘寒问暖一阵便挂了电话。

有了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机是在高三,而他也通过打零工给自己挣了一部。

打不了电话的日子他们就互相发短信,一角一条,她舍不得多发,于是把所有想说的话全部挤在一条短信的限定字数内。

今天学校的红烧牛肉特别好吃,阿姨还多给她填了一勺;期中考的成绩出来了,物理失分特别严重;偶然间接触到纳兰性德的诗词,尤爱“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他总是到某个特定的时间点才回,安慰或是鼓励,也常常发表自己的见解点拨她,却很少提自己的近况。

他总是内敛的。她如此想,也没有多问。

或许是因为每天那一两条准时抵达的短信,她竟不觉得高三辛苦,就连那年冬天最寒冷的夜晚她的心也是暖的。

高考结束后她去他的城市找他,他带她逛街,吃各类小吃,当万家灯火亮起来时去江边散步。

却唯独不带她去自己的校园看看。

为此她闹了别扭,一整路一整路地生闷气,等到坐上回程的火车才被他哄了回来。

离别前他亲吻她的额头,“别生气了,下次再带你参观。”

只是这个下次一直没有来,她考去了北方。两人见面的机会更少,一年中也就寒暑假能抽空相见,每次都是他坐十几个小时的硬座去她所在的城市。她去火车站接他,看见的都是他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晒黑了好多,似乎又高了一些,身板更加直,身形也更加精壮。

她依然喜欢同他聊诗词歌赋,但渐渐地,她发现她口中越来越多的诗词他未曾听闻过。她曾打趣:“是不是上了大学就不好好念书了?”

他只是苦笑。

大学毕业后她选择去他的城市,两人在一栋老居民楼里租了一间小小的屋子。

他每天都早出晚归,深秋时满身都沾了屋外的寒气。她时常做完一桌菜,等到菜凉得如同窗外的月色,仍等不到他回来。有时甚至等她睡下,才听见刻意压低的开门声。

她心疼他,“究竟是什么工作这么忙?”

问出这个问题时他正在整理出差用的行李,不多,就两件换洗的衣服,“有一些项目要赶,这次出完差我争取请几天假好陪陪你。”

她闻言点头,积在喉咙口的千言万语尽数咽了下去,只变成一句:“路上小心,好好照顾自己。”

3

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劲的呢?

是他三天两头的出差?还是发完消息后的石沉大海?亦或是收到别人短信时他的凝眉?

那时互联网已经逐渐普及,她亦有了体面的工作,两人的手机也从翻盖机换成了触屏的智能机。她不用再像学生时代那般给他发短信还掐着字数。她经常给他发消息,甚至工作时看到窗台上盛放的水仙她也会拍下来发给他看。

他却很少回复她。

难得在一起吃饭,他的手机却总是震动个不停,有那么一两次他撇了一眼手机就撂下吃到一半的饭,披上外套匆匆出了门。

每次她询问起原由他便按着太阳穴,满脸疲惫,“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希望你能理解。”

她也曾想过翻看他的手机,某次趁他洗澡她偷偷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却为四位数的密码犯了难。

他的生日,不是。

她的生日,亦不是。

她只得放弃。

探不到真相她开始胡思乱想,想他在外面有人了,想他在做违法的勾当。有时她差点被自己说服,觉得只有这样解释一切才合情合理;有时她会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身为他最亲近的人却处处怀疑他。

她仍旧天天守着做完之后就慢慢凉掉的菜,或是发着鲜有回音的信息,她开始宽慰自己,至少他是在她身边的。

至少她还是爱他的。

4

她永远都记得,那是十月的一个周二。天已经开始冷了,整个城市蒙上了灰色,阴冷的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冻得她直哆嗦。

洗好澡后她半躺在床上看书,他推门而入,坐在床边。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开口:“明天我要出个差。”

她的视线未从书上离开,“不是经常出差的吗?怎么这次这么郑重其事?”

床有轻微的塌陷,他翻身上了床,两指一捏,抽出她手中的书。鹅黄色的灯光就这么铺在了他又黑又密的睫毛上,睫毛下的眼睛深沉似海。

她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以前从没有见过他这副神情,第六感告诉她会有什么不好的事。

他开口:“这次出差……时间可能会比较久。”

她呼吸一滞,在发出任何声音前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看她的眼神里染上了一抹心疼,犹豫半秒后还是抱住了她,“等这次结束后,所有事情都可以暂告一个段落了。等我回来。”

“对不起,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

她还是觉得委屈,依然小声抽泣着。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他的脸慢慢凑近她,眼里的温柔与怜惜也如同她的泪一样满溢。

他吻住了她的唇。

那是她的第一次,当刺痛袭来时她疼得直抽气,手也不自觉抱紧了他的腰。

于是她摸到了他后腰处的疤。

她的印象中并没有这块疤的存在。是什么时候伤到的呢?为什么要瞒着她呢?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所不知道的呢?

她想起他偶尔看手机短信时一闪而过的阴鸷,只觉得高一那个雪天,那一身洁白校服的少年已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曾经的猜测再一次冒了出来,她颤抖着双唇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身上人的动作缓了下来,他闷哼一声回答:“嗯。”

她闭上眼,终究是同他一起坠入这情潮中了。

第二天她醒得不算太晚,然而床边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被子里的余温也已剩无几。

5

在收到那条短信前将近有一年半的时间他音信全无。

周围的人都劝她另觅良人,毕竟她也到了结婚的年龄,女人的花期不过短短几年而已,错过了之后再找就越来越难。热心的人替她牵线搭桥,介绍的男人无不仪表堂堂,英年才俊,她却一一婉拒。

拒绝的理由只有一个——

他让她相信他,她便愿意等。

这一年她仍旧每天给他发消息,像写日记一样记录着自己的生活。她已经不期待他回,更多的只是写给自己。

城市的生活一尘不变,她日复一日地在地图上的两点之间来来回回,在街上汹涌的人潮中步履不停。

她从不记录那些乏善可陈的方面,反而会写小孩手中颜色绚丽的气球,手牵手逛公园的老人,以及楼下卖早餐的阿姨将油条豆浆递给她时的笑脸。

如果不记录生活中让她欣喜的瞬间,她害怕自己坚持不下去。

那一天她刚点击完发送,手机的上方弹出了接收到新短信的提示框。看到发件人的那一刻有股酸楚从心脏往四肢百骸缓缓蔓延过去,视线在大脑作出反应前就移至下一行。

一句“对不起,”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连忙拨打他的电话,在漫长的“嘟嘟——”声后却是一个标准的女声,提示说对方不在服务区。

她的心中第一次涌出了去找他的念头。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她忽然发现自己只知道他的姓名与年龄。职业,大学,老家的住址,她一概不知。

所有关于他的线索只能去他们共同的高中寻。

她决心请一段时间的假回老家。向经理请示时对方颇为为难,说之前准她一个月的假期已是公司特例,怎么可能在短短半年内再让她休一个月。她思考了一天,毅然决然地递上了辞呈。

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回过高中了,走在校园内她不禁感叹变化的巨大。所有的教学楼与图书馆全部翻修一新,一砖一瓦已全然不是记里的模样。

上学期间她和教导主任的关系很好,此次回去老师竟也还记得她。当她提出想要看他的档案时老师一口答应。

满是灰尘的档案室内一摞摞资料堆积如山,她翻找了一个多小时,才抽出他那份泛黄的纸。

教导主任在一旁说如今学生的资料全部电子化,很久没有人来过档案室了,她也算是幸运,因为再过几周学校就准备将十年前那批学生的档案全数处理掉。

她记下双亲的姓名与住址,连声向老师道谢。

6

那是一栋略显老旧的居民楼,狭窄的楼道阴暗潮湿,地上满是由于黄梅天而泛上来的水汽。

她敲门,开门的是赵父,一位颇有学者气息的老人,眼尾的皱纹却刻尽了沧桑。她报上名字,对方微微一愣,随即连忙将她请进屋内。

暮依
暮依  VIP会员 各种短篇女主的后妈。Maybe you"d call it cruel, but I would call it love, tough love! 留下赞我就写小甜饼(๑°3°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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