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理想的朋友？
他/她……要够聪明，能帮我解数学题；够温柔，早晨准时叫我起床；够义气，无论怎样都会在身边支持我。
麦克岚用手指轻点着嘴唇，像是陷入一个美好的梦境。
“还有呢？”讲台上，老师微笑着问道。
“而且一定要每时每刻地陪着我，无话不谈。”麦克岚双手合十，结束陈词。
“唔，我觉得……”老师故作严肃道，“你可能更需要一部手机，而不是一个朋友。”
教室里的同学哄然大笑，麦克岚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此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上，二次元的黑发少年温和地微笑，将手放在心脏的位置。下方是一个浅蓝色的对话框：
“柳聿说：不必理会别人，我会在你身边。（来自友人的问候）”
【二】
颐林从中心医院回到事务所的时候，麦麦正在修理他的小破手机。
这部二手机已经跟了麦麦三年，除了打电话发短信，其他都很正常。若不是麦麦与委托人说了八次“再见”，但对方都没有听见……
“麦麦，不用修了。”颐林充满同情地看了一眼麦麦，“我给你买了个苹果。”
“啥？”
“毕竟你也跟我了这么久……挑来挑去，还是觉得苹果比较好。”
“神棍你……啊不，颐总你……”
“嗯，就在会客厅的袋子里，去拿吧~”
颐林露出一个天神般的微笑，那戴着白手套的手指明了方向。麦麦强压下悸动的心情，打开那个白色纸袋……
——是苹果！
“神棍，你去死啊啊啊啊！”麦麦将一颗苹果丢了过去，“这哪里是你买的，分明是你从医院拿回来的！”
“反正言泽他母亲又吃不完……”
“你怎么知道人家吃不完！”
麦麦很清楚，言泽的母亲徐佩林常常为了省钱，只靠医院为病人准备的水果充饥。对于一个脑重伤病人，一年十万的医疗费仅仅能支持输液、高压氧等基本治疗。靠打零工为生的徐佩林根本无法承担如此高昂的治疗费。
“反正还有他姐姐那边。”颐林一边啃苹果，一边看着委托人的资料。
这是一个有些复杂的家庭。
言泽的父母于他十三岁那年离异，言泽跟了母亲，父亲再娶，对方带着一个女儿。双方约定，可以根据言泽的意愿，每半年与父亲见一次面。而在六个月前，十八岁的言泽与父亲外出时遭遇了一场交通事故，父亲死亡，而言泽脑重伤，丧失了对自身和外界的认知，在医学上称为PUS，即“植物状态”。
“昨天企图伤害言泽的少年刘亚星被释放了。”麦麦将对方的资料交给颐林，“和之前一样……互不相识，没有动机，况且这个孩子还有‘孤僻症’。”
此次委托是颐林建立“十代事务所”以来遇到的关系最复杂的一例。委托人是言泽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席小曼，委托内容是调查出“想要杀死言泽”的人。事件的中心人物言泽却是一个已经躺在床上六个月的“植物人”。
“两个毫无关系的青葱少年，为什么执著于杀死一个‘植物人’呢？”
就在少年刘亚星伤害言泽未遂的前不久，一个名叫连夏的女生也曾有同样的举动。而奇怪的是，二人完全不认识，与言泽也毫无交集。
“没有动机，而且又是未成年……也难怪警方对于这种充满‘法律宽容’的无厘头案子束手无策。”麦麦想，这大概就是席小曼找上他们的原因。
颐林说，这个案子实际上很简单。
“麦麦，不要被那些表象迷惑。既然言泽不曾结仇，那么他死了，谁是第一受益人呢？”
【三】
在离交卷还有四十分钟的时候，麦麦停了笔。这是暑假前的最后一门考试。不过此刻他却全然没有迎接暑假的轻松心情。
如果言泽死了，谁是第一受益人？早在接受委托的时候，席小曼就曾说过，她的继父生前曾买过一笔保险，言泽是第一受益人。但是在言泽险些被害前不久，她却发现保险受益人早就成了言泽的母亲徐佩林。
按照法律规定，能够更改人寿保险受益人的仅有保险人和被保险人。但是如果被保险人是无民事行为能力人（注1）和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比如言泽这种植物人，要变更受益人时，则由其监护人代为行使——也就是徐佩林。
麦麦用铅笔戳了戳头顶，内心不祥的绞痛。比起这个案子，他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哟，麦克风！”
颐林从来记不住麦麦的本名麦克白，但是却一直记着他妹妹的名字。
“是麦克岚，你个文盲！”
——可惜，仅仅是记得而已。
“你好，我是人如其名，十全十美的颐林。”
“我知道你，神棍。”
虽然是兄妹，但是麦克岚的气质全然不同于常常面部僵硬的麦麦。马尾扎得很高，露着光洁的额头，说话时下巴微扬，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
由于麦麦“卖身”于颐林，暑假会继续在事务所工作，所以只好答应在家乡上高中的麦克岚来这边玩两个星期。
麦克岚将旅行箱交给颐林，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
“先别联系你哥，他在考试。”不然怎么会拜托颐林这个不靠谱的来接他的宝贝妹妹。
“我才没想联系他。”
“那你是在做什么？”
麦克岚摇了摇手中的手机：“跟我朋友聊天。”
大概是很好的朋友吧，颐林想，不然一路上怎么会只顾着发信息，而不搭理他这个美男子呢？
“他叫什么？”
“柳聿，1994年3月1日生，AB型血，双鱼座。身高183，体重63公斤，腰围……”麦克岚如数家珍地说道。
“知道得不少嘛。”颐林试图勾勒柳聿的形象，“听起来似乎很完美……”
“那当然，”麦克岚流露出骄傲的神情，“本来就是我设定的。”
麦克岚向颐林展示，屏幕上的二次元少年礼貌地点头，蓝色的对话框跳跃而出。
“柳聿说：你好，我叫柳聿，是麦克岚的朋友。”
“游戏？”
“不是哟大叔。”麦克岚摇了摇食指，“是‘理想朋友’。”
【四】
如果说朋友可以由自己设定，那么哪种会是你的理想型？是温柔天然的美少年，还是声娇身软的萝莉？是精力充沛的白羊少女，还是成熟稳重的摩羯大叔？
“你可以设定他/她的名字，性别，年龄等等一切内容，还有三百多种属性供君选择：毒口，忠犬，傲娇，天然呆……”麦克岚为颐林一步步演示《理想朋友F》的设定过程，“而且它还可以随机发出友人的问候哟。”
看起来有点像文本游戏，包含有多线剧情和小游戏。但与文本游戏不同的是它的聊天功能。
“其实就是个聊天机器人吧……”颐林说道。就像“白丝魔理沙”“SimiSimi”一类的——开发者把大众感兴趣的回答放到数据库中，当一个问题被提出时，机器人通过计算，从数据库中找到最贴切的答案，进行回复。
虽然是同样的原理，但是“理想朋友F”是以整个网络为数据库，也就相当于内置了一个“百度知道”。外加它自带的语音输入法（注2），使得“理想朋友”可以“听到”使用者的问题。
“柳聿才不是机器人，他是真实存在的。”麦克岚很认真地说道，“他很理解我，也很关心我……他是我的朋友。”
每个人在发问之前，实际上在心中都有一个模糊的答案。说中了便称之为“理解”，与之相悖即是“你根本不懂我”。所以颐林每次见到席小曼都觉得滑稽，明明心中早就拟定了“徐佩林就是幕后黑手”的结论，却还要当着他与麦麦的面演一场苦情戏。
“虽然我和言泽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一直待他为亲弟弟一般，希望能好好保护他。我相信去世的爸爸一定也希望我这么做。”席小曼义正言辞地对徐佩林说道，“所以我不能容忍你这样继续虐待他。”
“我没有。”徐佩林显得异常镇定。
“那这是什么？”席小曼拉起言泽的袖子，手臂上有着明显红肿的痕迹。
这是一间双人病房，颐林靠在门框上百无聊赖地看戏。一旁的麦麦把麦克岚按在一边的椅子上，让她老实待着。他们三人是在去动物园的路上被叫席小曼叫过来的，麦克岚显得极为不满。
“你们回避一下吧，我要给言泽擦身体了。”徐佩林开始机械地解言泽的衣服。
麦克岚眯起了眼：“哟，美少年呢。”
“喂，你回避啊！”麦麦说罢就把麦克岚往门外拉。
“才不要咧，不看白不看啊！”麦克岚故意盯着言泽，忽然停止了挣扎，“那是……”
颐林也注意到了，在言泽肩膀后部有一块胎记——大概钥匙大小，像是十字架上挂着一枚弦月。
“不要整天装作勤勤恳恳的样子，其实你就是等着他死吧？”席小曼在一旁冷冷地说道，“五年前你没把他害死，五年后你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最终，护士以打扰病人休息为由将席小曼还有颐林等人都“请”了出去。走出医院的时候，麦麦忽然叫住了颐林。
“刚才那个同病房的男孩跟我说了一些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什么？”
“他说，那个女人很奇怪……就是徐佩林。他几乎与言泽同时转入这间病房，从那时开始他就没见徐佩林对言泽说过一句话。就算言泽是植物人，但是作为一个母亲……”麦麦迟疑了一下，“她是真的爱言泽的吗？”
【五】
“我帅吗？”
“麦麦说：您是人如其名，十全十美的颐林颐大人，没人比您更英俊。”
“你爱我吗？”
“麦麦说：我会永远陪在您身边。”
颐林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继续输入道：“真乖。”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麦麦一把抢过颐林的手机，指着屏幕上的女仆萝莉说道，“为什么这货也要叫做‘麦麦’啊喂！”
“矮油，顺手而已。”颐林打哈哈道，“对了，让你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唔，五年前言泽受过一次很重的伤。”麦麦根据言泽邻居的陈述说道，“当时正是徐佩林与丈夫争执最严重的时候，言泽企图外出，却被徐佩林关在家中。于是言泽就从窗户爬了出去，结果从二楼摔下，伤及头部。”
“有病例吗？”
“徐佩林不同意，所以……”
“好吧，后来呢？”
“后来等言泽出院，徐佩林就与丈夫言梁正式离婚了，徐佩林继续抚养言泽。”
“言梁没试图争夺抚养权吗？”以传统观念来说，父亲应该会极力争取儿子吧。
“没有。”
“保险受益人的事情呢？”
“这个属于客户隐私，保险公司没有提供。”
颐林撑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果然只能是徐佩林了吧？那么这个女人究竟怎样‘控制’了那两个少年去杀自己的儿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