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和神树

2018-09-04 12:30:12 作者:梁川水

唐朝贞观年间,巴蜀地区有一个村子,人们叫它“盛世桃源”,这个村子里有一颗树,大家说它是神树,方圆百里的人都不辞艰辛,跋山涉水前来朝拜,以求消灾解难,福寿安泰。后来,这个村子来了一位老人,他早年间随父母外出谋生,凭借着足智多谋挣了钱发了财,现在想落叶归根,回归故里,安享晚年。

因为在外闯荡多年,当年的小山村如今早已变了模样。淳朴的民风不见了,往来耕种炊烟渺渺的景象也没了,村民也多了一份往日没有的戾气,彼此间也不再谈笑风生。特别是当他听说了神树的事情之后,他很惊讶,村里的房舍和道路他是记不清了,这棵树他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因为这明明就是他当年无意间种下的树,怎么就成神树了呢?这个养育他的村子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来他多方打听才知道了事情的缘由,这一切全都和那棵神树以及神树旁的饭馆老板有关。

在这棵树的旁边有一个饭馆,突然有一天,饭馆老板说这棵树前一天晚上居然开口和他说话,它说它本是天界的树种,无意中飘落凡尘,受雨水滋润得以生根发芽,因为饭馆老板经常灌溉它给它施肥,为报答老板恩情,可以满足他一个愿望。众人不信,老板说那个愿望他还没说,不信当场证明给他们看。然后在众人的围观下,老板在树下跪拜,对着神树说他的愿望是神树能给他一笔钱,然后树叶开始沙沙作响,紧接着掉下来一根树枝,老板捡起树枝,众人围上去看,只见树枝上刻了几个字“向北两百步,掘土三尺”,在众人的见证下,老板真的挖出了一罐钱财,众人啧啧称奇。

没过几天隔壁村的一个乞丐路过这里,在饭馆吃饭的人看到他在树下撒了泡尿,然后便扬长而去,结果第二天有人在不远的山上发现了他的尸体,众人惶恐不已。

又过了几天,来了一个道士,只见他在树下站很久,口里念念有词,忽然他双膝跪地,朝那棵树俯首参拜。饭馆里的人纷纷出来观看,有人问他为什么跪拜,那道士说,前日紫薇星下界到他庙观,说有一棵神树树种误闯下界,于此地生根发芽,特命我来此地寻找,同时还告诉我说此树不是凡间之物,担心世间腌臜之物因无知触怒神灵而遭天谴,让我来此地告诫当地村民,以免无辜生灵涂炭,没曾想我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刚刚这棵神树说前日有人对它撒尿,将腌臜之物溅它一身,它很愤怒,说要屠尽这个村子,我刚刚好言相劝才让它消怒。

众人听罢纷纷跪地,只有一人,说他为什么没听到神树说话,那道士怒斥他说你等凡间之人岂能听到神灵之语,只有神灵打通你的通天之耳或者像我等有修为的人才能听到,你这是在亵渎神灵!正巧此时一阵狂风吹过,那树左右摇晃,道士赶紧俯首,那人吓得也立马下跪。

从此,关于盛世桃源有一棵神树的事便不胫而走,关于它的传闻也被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后来,方圆数十里的人都知道了这颗树的威名,同时各种神奇的事情也开始出现,有人说他带着怀胎的老婆来祈求神树赐给他个儿子,结果没多久真生个儿子;还有人说他有天晚上看到有条龙在绕着这棵树飞,总之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开始流传,人们质疑的声音也越来越少。后来传闻越传越远,连百里之外的人都跑来这里跪拜。为了接待那些虔诚的信徒,这个村子里开了很多旅馆酒店,特别是神树旁边的那家饭馆,因为就在神树旁边,老板把饭馆扩大了好几倍,在周围开了几家旅店,还做起了香火、祭品生意,现在已经是村里最富有的人了。

托神树的福,盛世桃园的村民靠着开饭馆旅店以及香火供奉挣下了不少钱,村民们还给神树建下了庙宇、祠堂供外人朝拜。虽然现在村民们个个腰缠万贯,但民风却不像从前那样淳朴了。为了抢夺客源,村民们经常大打出手,各种阴谋诡计更是数不胜数,甚至还有几人为此丢了性命,对待外来的客人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热情,为了搜刮客人更多的钱财,诓骗、欺诈的事情也经常发生。从前盛世桃源的好名声如今已荡然无存,若不是为了神树相信不再会有人在涉足于此。

知道了缘由以后,老人痛心疾首,对于神树,老人自然不以为然,他知道这棵树是他自己种下的,并不是什么神树,让他痛心的是因为他当年种下的一棵树,让整个村子的人都变了,曾经盛世桃源的村民们互敬互爱,笑脸相迎,而如今的这里,除了尔虞我诈、笑里藏刀之外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情。

为了改变这一切,也为了找回盛世桃源,老人决定摸清楚神树的来龙去脉。

有一天晚上,老人装作闲来无事去找饭馆老板喝酒,走南闯北的他没一会就把饭馆老板灌醉了,最终从老板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老板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来他的饭馆,策划了整个故事。他事先做了个机关,先把刻了字的树枝放到树上,把树皮开了一天凹槽,线埋进去,再封上树皮,线的一端连着树枝,另一端埋在地下连接着暗盒,暗盒就在老板跪拜的地方,只要他一按,树枝就会掉下来,然后再去挖他事先埋好的钱罐。至于乞丐,他说他正在等人来对那棵树做大不敬的事,没想到那个乞丐就撞上来了,人也是他花钱雇人杀的,算那个乞丐倒霉。道士也是他花钱请来的,至于那阵风,就纯属巧合了。

老人听完后,也装作喝醉了,在桌子上睡了一宿,第二天醒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老人回去想了很久,既不能当众揭穿神树秘密,也不能阻止外人来朝拜。但老人不亏是久经商海的人,没过多长时间就想出了法子。

老人先是散出口风,说外面有笔大买卖要做,紧接着便大张旗鼓的驾着马车外出,过了很久之后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同样大张旗鼓,还拉了一车粮食,雇了几个佣人,逢人就说出去做买卖赔了,也不打算出去了,要回来安度晚年了。

后来有一天突然山洪暴发,冲毁了几户人家,这几户人家就去参拜神树,祈求平安福泽,没想到第二天,自家养的鸡鸭竟自燃成了灰烬,而且还都收到同样的字条“再拜神树者死”,一时间众人都不知所措。

紧接着更加离奇的事情发生了,不管是在庙宇祠堂还是在神树周围,供奉神树的贡品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也着火自燃,这下村民彻底慌了,整个村子也笼罩在恐慌之中。大家以为做错了什么事,触犯了神威,在饭馆老板的倡议下,每家每户都出人出物,围在神树周围,虔诚跪拜,供奉上好的祭品。但正当祭拜典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饭馆老板的衣服突然着火自燃,幸亏老板脱的快,不然性命就不保了。与此同时,贡品也和之前一样,突然间就起火自燃。

现在村民们彻底崩溃了,关于神树的流言也开始蔓延开来。有人说它本来就不是什么神树,而是一棵妖树;也有人说,它消受了太多人间的祭品,引起了上天的不满,因此才招惹祸端。总之,各种关于它是妖邪的传言传遍坊间,甚至比当初它是神树的传言流传的还广、还快。

渐渐的,没有人再来跪拜这棵神树,盛世桃源的村民因为断了营生也心急如焚,有些安分的人已经关闭了旅店,开始耕种,过上了从前的日子,但还有些人仍在苦苦挣扎,四处游说神树还是神树,只不过一时被邪祟侵扰。

这种人人惶恐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再某一天入夜之后,老人家的院子突然现出亮光,异常耀眼,几乎整个村子都能看见,因为最近发生了很多怪事,大家生怕出了什么事,都跑去老人那里。只见亮光熄灭以后,老人打开门,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斧子出来,说刚才有天神来他家,给了他这把斧子,告诉他村里的这棵树已经堕入魔道,危害众生,为了不使生灵涂炭,天神特地给了他这把斧子,让他砍掉那棵树。而且天神还说了,遇到阻止他砍这棵树的人,就地正法,那人正是这颗妖树在人间的傀儡,一起砍了就行。

紧接着,老人就带着雇来的佣人,领着村民把那棵树砍了。当初虔诚跪拜过的人如今动起手来也是最虔诚的那个,不仅把树根给挖了了出来还架了火堆把树烧成了灰烬。饭店老板和一些挣钱最多的村民虽然不情愿,但也只得装作一副很卖力的样子。

等到把神树处理完之后,村里有人提议,把斧子贡起来,毕竟是上天的灵物,还是要享受人间烟火的。老人则说天神跟他交代过,砍了妖树之后要把斧子归还天界,归还的方法就是把斧子煅烧七天七夜,然后汁水倒入长江之中。此时佣人已架好了锅炉,老人顺手就把斧子丢了进去,众人见此也不再说什么,只有饭馆老板,恶狠狠地盯着老人。

七天七夜煅烧结束之后,老人带领着佣人把汁水倒入长江,接着就给了佣人一笔钱,把他们遣散回家了。

当天晚上,饭馆老板来到了老人家里,老人早已备好酒席等着他。他们边喝边聊,饭馆老板问他做了什么,老人说他出去买了白磷,做了一把斧子,雇了几个佣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设计的。饭馆老板问他问什么这样做,老人说他是为了盛世桃源,为了丢失的民风,为了邻里间能够谈笑风生。

饭馆老板轻蔑一笑,说老人太异想天开,以为毁了一棵树就能毁掉别人的信仰,他还告诉老人信仰这个东西很神奇,它可以是虚无缥缈言语,也可以是花鸟鱼虫一样的活物,甚至一颗石子都能成为众人顶礼膜拜的神灵,关键是怎么制造流言让人们深信它有通天的神力,信仰倒了再创造一个就是了,不要妄想这样就能够阻止他。老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看着饭馆老板,微笑着说:“那如果制造信仰的始作俑者消失了,是不是就没有流言蜚语了,村民们是不是就能够过上正常的日子了?”,饭馆老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的看着老人。

第二天早上,路过的人发现老人的大门敞开着,摆着一桌酒席,老人和饭店老板都躺在地上,老人胸口被刺了一把尖刀,而老板则嘴唇发紫,也以过世多时。

村民们不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恩怨,议论了几天便都开始了自己的生活。有的往来耕作,有的外出经商,虽然有人仍惦记着昔日福贵雍容的生活,但少了勾心斗角的日子过得也算舒心。盛世桃源渐渐地恢复了曾经的风貌,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就这样,很多年过去了,盛世桃源又成了昔日的那个人间天堂,人们已经淡忘了神树,也没人记得老人和饭馆老板,每个人都为自己的家庭操劳,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营生。知道有一天,一个渔民在长江捕鱼,偶然间捞出了一摊铁块。

梁川水
梁川水  作家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微信公众号:川水杂货铺(Chuanshui_Sto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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