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惹:伤怀(三)

2020-12-23 17:05:26

古风

相思惹:伤怀(三)

这五天卿珝珝过的既兴奋又忐忑,同样的问题一天能问上侍女七八次。

“你说我穿骑装是穿红色的好看还是白色的好看还是黄色的好看?”

“小姐穿什么颜色的好看?”侍女每每都这样回答。

对这样的回复卿珝珝很不满意,于是仍然天天在纠结穿什么颜色衣服这个问题上,直到第三天方才做了决定。

她最终选了一件既不是太刻意又不是太平淡的颜色——青色,然而却又找不着与之相配的发带。为此卿珝珝不厌其烦地跑了十几家店铺,终于寻着一条从颜色到材质都与青色骑装相配的发带。

五天的时间明明稍纵即逝,可卿珝珝却觉得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捱到日子,她一大早便换好青色骑装系上青色发带,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瞅了又瞅,方才兴冲冲地赶往骑射场。

骑射场很安静。

没有学员,也没有莫轻寒。

卿珝珝估摸着也许是时间太早,干脆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等,这一等就等了快一个时辰。

平地起了风,原来尚暖的温度也开始降了下去,卿珝珝觉得有点儿冷。有名侍卫模样的人经过,冲卿珝珝喊话道:“你在那儿干嘛呢?”

卿珝珝踢踢踏踏地跑过来,道:“我和莫大人约了来学骑射?”

“今天?”侍卫莫名道,“莫大人昨日和学骑射的学员都说过今日停一次课啊,怎么你昨天不在?”

卿珝珝噎住,半晌方才有些结巴道:“是……是么?我昨日确然不在。”

“莫大人大约今日有很重要的事,昨日也是匆匆交待了一下便走了,估摸着忘了和你约好了吧?”侍卫露出同情眼神,“不如你过两天再来吧,这天看着要下雨了,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雨真的下了起来,淅淅沥沥了没一会儿,便成了大颗的雨滴,砸在地上“啪嗒啪嗒”地响。

卿珝珝没带伞,走了两条街便湿了大半,她抬头望望灰暗的天空,心中也灰暗得很。

巷口的铺子伸出雨棚,恰恰能站下一个人,卿珝珝紧跑几步赶了过去,刚刚站定,隔了三间铺子的首饰店里伸出一把青色油纸伞,两个妙人并排走了出来。

卿珝珝感觉有一瞬的窒息。

那走出来的人,其中一个是莫轻寒,另一个是着粉蓝色衣裙的年轻女子,女子有着温柔面庞,眉眼之间都透着温柔,她说话的时候温柔,笑着的时候温柔,看向莫轻寒的时候也温柔。

莫轻寒也很温柔,手中的伞倾向女子,自己的左肩则已经湿透。

原来他说的要紧事,让他不惜爽约的事就是要陪这位姑娘买东西。卿珝珝觉得有点儿讽刺,她想要自嘲地笑一下,嘴角却怎么也翘不起来。

那二人一边低头轻轻说话,一边朝着卿珝珝的方向走来。卿珝珝心中一惊,拔腿就跑进了雨中。

雨越下越大,卿珝珝只想着不可回头不可回头,一口气就跑出了三条街,浑身湿透筋疲力竭的她被什么跘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她愣了一下,随即便哭了。

小时候落过水差点儿淹死,她没有哭;做错事被家中长辈打板子,她没有哭;上回骑射课落马摔伤,她也没有哭。

今日的哭,是因为疼,比之从前种种,疼的无以复加。

卿珝珝回到家便大病了一场,因为严重的风寒而卧床不起,她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昏睡的时候还会断断续续地说胡话,可没人听清她说的是什么。这样一折腾,待卿珝珝能下床走动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侍女告诉卿珝珝,在她昏睡期间周知来过三次,一次提了她喜欢吃的糕点,一次送了份誊抄好的学堂笔记,还有一次既送了糕点又送了笔记。

“他有什么话带给我么?”卿珝珝问。

“他说让小姐照顾好自己,早日康复。”侍女想了想答道。

“其他的……人或事都未提及过么?”

侍女摇了摇头:“周公子反复交待的都是让小姐养好身子。”

卿珝珝没有再问,侍女发现自家小姐自病了后变得沉默了许多,全然没有从前的灵动和活泼。

卿家几个长辈私下里一合计,一致认为是卿珝珝在屋内关的太久的缘故,出门晒晒太阳吃吃东西看看花花草草的一定会有益身心健康。于是乎,在卿珝珝刚能跑的动两步路时,就让人护送她去了学堂。

时隔一个月,周知甫一见到她就愣了半天:“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差点儿认不出你来。”

卿珝珝挤出一个笑容来:“瘦了不是挺好的?以前总是想再瘦一点儿,却又管不住嘴。”

周知连连唏嘘:“你以前就不胖,管住嘴干嘛?你这个样子不行,今日下学后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沁香楼是城东最大的酒楼,周知充分发挥了自己败家子的本性,大补的菜点了一桌子。

卿珝珝皱着鼻子:“这么多,你若是吃得下你便吃了吧。”

“都是给你点的。”周知摇头,“做什么要我吃?”周知把盘子往卿珝珝面前推了推,“你以前看到吃食都开心的很,这次病愈本该补补。”

卿珝珝拗不过他的好意,勉强吃了几口后,终于遮遮掩掩问了句:“那个……你最近骑射有没有精进一点?”

周知浑不在意地“嘁”了一声:“你不去,我去干嘛?”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听说那莫大人最近也是断断续续地去。”

卿珝珝“哦”了一声,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得垂下眼帘继续扒了两口饭。

好在周知聊起八卦来根本无须旁人的旁敲侧击,自觉主动地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起来。

对卿珝珝而言,他说起的,是关于莫轻寒的天大的八卦。

是关于那日街头雨中,卿珝珝亲眼见到的那个和莫轻寒在一起的女子的。

“那个女子据说是从莫大人家乡来的,叫宋之君。早在十几年前宋家便和莫家定了亲,但是当年莫大人还没有军功,家中状况也不甚好,那宋家便不是十分乐意,听闻大约是前年,宋家嫌弃莫家的地位不匹配,便生生去退了婚。”周知端起面前的热茶灌了一口,“这本来就是很不地道的事,结果你知道么?更不地道的是,莫大人这次凯旋归来,加了官进了爵,那宋家又反悔想要重新攀上亲,我听闻那宋家娘子近日找莫大人找的勤的很。”

“那宋小姐……长的挺美的。”卿珝珝半晌幽幽道。

周知愣了片刻:“你见过?”

卿珝珝垂下眼点了点头。

周知突然恍然:“你这一个月没出门,那定是之前见到的,你不会是早知道了吧?”他一拍大腿,“你不会是因为此才病倒的吧?”

卿珝珝没有回答,只觉心中一阵酸楚,半晌方才抬起头:“怎么会?”

二人吃饱喝足走出酒楼,好巧不巧正迎面碰上莫轻寒经过。卿珝珝即便想躲开,也避无可避了,只得硬生生地杵在了那里。

“莫……莫大人。”周知也是意外得很,招呼了一声后又拉了拉卿珝珝的袖子,卿珝珝却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莫轻寒看着他们,表情带着三分寒意:“你二人许久不来学骑射了吧?”暼了眼背后的沁香楼又道,“要是有下馆子一半积极就好了。”

周知有些着急,道:“我是天分差点儿,她是因为……”

“我是因为不想学了。”卿珝珝突然插嘴道,“我发现我其实没有那么喜欢骑射。”

莫轻寒有些沉默,半晌道:“所以才没来?”

“是。”

“那以后也不会来了?”

“应该不会了。”

卿珝珝曾经以为放弃一个珍爱的东西会很困难,却不想真正放弃的时候只在一瞬间,有时候离开是可以不用说“再会”的。

周知纠结地望着卿珝珝,道:“你果真再不去学骑射了?那就意味着可能以后都没什么机会见你的莫莫了。”

卿珝珝摇头:“不见就不见吧,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是在赌气么?”周知觉得卿珝珝这个丧气样子让人很是心疼。

卿珝珝苦笑一下:“赌气?怎么会?我哪有立场去赌气?喜欢一个人是我自己的事,怎么能强求对方也喜欢自己,倘若运气好能够互相中意,那便是上天眷顾,人生遇见的一处喜泽。倘若不幸只有一人动心,那也只能怪无缘罢了。”

周知瞠目结舌地听完她的这一番长篇大论,叹道:“像是突然长大了一样,也罢,这爱恨的东西我反正搞不懂,总之你不开心的时候我陪你吃吃喝喝就是。”

日子点滴而过了两个月,卿珝珝身上的病痛已消失殆尽,心里的伤也仿佛看不出痕迹来。她又像从前那般恢复了神采,依旧时不时男装打扮,依旧会在下学后约上三五好友一起蹴鞠,依旧会被周知拉去酒馆食肆打打牙祭。期间卿珝珝偶遇过莫轻寒与那宋家娘子几回,起初卿珝珝还总想要回避,次数多了,便坦然起来,最近的那次,卿珝珝甚至举起酒杯向着莫轻寒二人遥敬了一杯。

莫轻寒依旧那副淡漠模样,偶尔点个头,更多的时候则仿若未见。

卿珝珝并不在意,遥敬一杯后便埋头吃自己的。可才吃了没两口,便见面前站了一个白纱蓝裙的女子。

宋之君。

卿珝珝有些讶异,刚举起的酒杯顿了顿。

那女子举着一盏茶,笑得很端庄:“卿姑娘?”

卿珝珝挑了挑眉,并未应声。

“我是宋之君,是轻寒的……家乡旧识。”她回首望了眼莫轻寒后,脸上的笑容更显温柔了些,“听轻寒说你是他的朋友,所以来敬一杯,我不会喝酒,便以茶代酒,姑娘不会不赏脸吧?”

说话间宋之君的茶盏又拿近了点儿,卿珝珝被一口酒呛住,一时间咳个不停。咳嗽的当口她向莫轻寒坐的地方瞥了一眼,见莫轻寒始终将目光望向窗外,全然不在意此间的状况。

卿珝珝在心里叹了口气,道:“宋小姐是吧?你恐怕有些误会,莫大人曾教过我骑射,是我的恩师,小卿何德何能,怎能随便高攀成莫大人的朋友?”

“你只是他的学员?”

“不然呢?”卿珝珝笑起来,“宋小姐认为是什么?”

宋之君仿佛松了一口气:“那能当街遇见也算是缘分。”她举起茶盏在唇上碰了碰,“那就不打扰卿姑娘了。”她离去的脚步带着轻快,并没有顾上卿珝珝有没有回敬她的酒。

莫轻寒面色如故,从头至尾看都没有看过来一眼,在宋之君往回走时,他也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食肆。

自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卿珝珝都没有再见过莫轻寒,她也没有刻意打听过他,本以为如许多人和事一般,渐渐就忘了,直到端午时分。

以往的中秋,卿珝珝所在的学堂都会搞些应节的活动,无非是吟诗作对,行个飞花令吃个粽子什么的,今年却在保持以往规模的情况下,破天荒地打算搞半天的射柳,且将全部儒生分为两队,每队各出五人,射中多者为胜。

学堂中的这帮儒生平日里娇弱惯了,骑不得马拉不动弓的,别说一个队凑五人,能凑出三人已是意外。

在如此情形下,周知便成了头号选手和全队希望。周知惊喜交加地对卿珝珝道:“想不到我那点儿三脚猫功夫也能出来显摆一下,哎对了,你怎么没报名?”

卿珝珝懒洋洋道:“他们虽未明说,旁敲侧击也说了,道是这样风险极大的项目就不要女子参加了。”

“那是他们小瞧你了,你若想去谁还能拦你?”

卿珝珝又换了个更懒的坐姿:“所以,是我不想去。”

周知叹口气:“果真对骑射没了半点儿兴致?我见你其他的也没报名。”

“吟诗作对本就不是我强项,何必给人添堵。”卿珝珝打了一个呵欠,“我打个盹,你上场的时候叫我。”

射柳比赛这次搞的挺正规,学堂还特地请了两位裁官坐在上首。着青色衣服的据说是当朝裴将军的嫡子裴云裴小公子,年纪轻轻已立了许多军功。另一位着白衣的不是别人,正是禁卫军校尉莫轻寒。

卿珝珝见到他时有一瞬间的愣怔,好在莫轻寒似乎并未看见她,让她有时间找了个角落低调地待着。

前两场射柳双方均无建树,第三轮周知胜了一场,第四轮对方胜了一场,四场下来双方打平。

最后一场即将开场,周知满面愁容地跑过来道:“你怎么藏这里了?让我一顿好找。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卿珝珝眼光未从赛场上移开,“对方的人已经上了,我们的人呢?”

“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周知焦急道,“我们队那人突然闹肚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总之现在上不了场了。而对方那人,我打听过了,有点儿骑射基础,倘若我们少一人,那最好的结果是平局,可目前看来可能性不大高啊。”

“所以你来找我的意思是?”卿珝珝望向他。

“自然是让你上场。”周知的眼神中充满企盼,“我知道你不想让那个人看见你,不过大局为重,你这么拎得清的一个人,不会让我失望吧?”

卿珝珝出现在骑射场上的时候,全场一片哗然,毕竟参加骑射竞技的只有她一名女子。对方看了看她,不由嗤笑道:“你们这是没人了么?派一个女子与我比,就算我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啊!不如我让你两个马身?”

卿珝珝嘴角勾起一抹明艳笑容:“你这话说的有点儿早,谁让谁还不一定呢。”

鼓声响起,二人的马同时驰出。卿珝珝驾轻就熟,转瞬之间便超出对方一个马身,率先驰到目标跟前,可她刚刚张弓搭箭,对方突然驰马向她的方向直直冲来,卿珝珝急忙避让,手中的箭没有来及射出。

“你耍阴招!”卿珝珝有些生气。

“那又怎样?比赛还不是看结果?”对方说完,便径自骑马向着柳枝而去。

卿珝珝不甘示弱,策马追了上去。二人的箭几乎同时离弦,然而卿珝珝一箭中的,射断柳枝,对方却落了空。看台上顿时一阵欢呼。

场上的竞技并未结束,反而更加如火如荼起来,卿珝珝有了经验后,便更留意对方的恶意捣乱,几次三番斗智斗勇下来,又射断柳枝两次且均接住了断柳,而对方统共也只射中两次。

卿珝珝最终大获全胜。

在欢呼声中,卿珝珝用余光瞥向裁官席的方向,只见站起一起欢呼的是那青衣男子,穿白衣的人依旧保持之前疏离淡漠的坐姿。卿珝珝收回目光,心里终究还是灰了一灰。

周知和几名儒生兴奋地跨过看台,向卿珝珝跑过来,她笑着刚准备挥一挥手,突见座下的马似乎被什么击中,长嘶一声后受惊跃起,并不要命似的向场外狂奔而去。

卿珝珝本能地拉住缰绳才没有被立刻掀下马来,然而那马越跑越快,眼见着就要跑出马场,卿珝珝也越来越控制不住,加上情绪高度紧张,眼前顿时一黑。

在卿珝珝昏厥前,她仿佛听到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片刻之间自己便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拉到了另一个马背上。

卿珝珝醒来的时候发现在学堂休憩用的长椅上,周知和几个儒生三三两两地坐在不远处唠嗑。见卿珝珝醒来,几个人又呼啦一下围了过来。

“我晕了?”卿珝珝扶了扶沉沉的脑袋问道,“我睡了多久?”

“就一小会儿,把你送回来没多久你就醒了。”周知道。

卿珝珝摸了摸硬邦邦的长椅道:“你们就把我扔这里,硌也硌醒了。”

说话间,卿珝珝坐起身来,朝着门外的方向张望起来。

周知凑过来,笑眯眯地问:“是不是在找你的救命恩人?”

卿珝珝的脸不经意地红了红,没有答话。

“他守了一会儿便有急事赶回府中了。”周知道,“走之前还嘱咐我们好好照顾你,啧啧,实在是心细的很。”

“是啊是啊,都是那队搞的鬼,输了不服气,偷偷拿弹弓射你的马,幸好有裴小公子在,今日可让我们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骑术高超,他救你的时候实在是太帅了!”另一个儒生插嘴道。

“裴小公子?”卿珝珝定定地看住周知。

“是啊。”周知纳闷了一瞬立刻醒悟过来,结巴道,“那……那个人,场面那么混乱,也许他也有心救你……不过,不过我没留意……”

编者注:欢迎收看《相思惹:思慕(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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