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新解】白骨精by白马白马

2020-07-16 17:06:53

古风

栏目:名人新解

作者:白马白马

白骨精

简介:我白骨夫人麾下小妖数百,风光无限。这位公子,你想追我就明说,动不动就放狗咬我是什么意思?我是骨头,怪我咯?

1.是骨头,就不要怪狗惦记

八月十五这天,风正好,月正圆。我让手下的小妖们下山,找寻一位出色的,能为我画出这世上最美的皮囊的画师。

毕竟我这个白骨精,真身的时候只有一具白色的骨头架子,不披上副皮囊,实在丑得连我自己都无法直视。从前的我也不是没想过要去找一副货真价实的肉身,那样既结实又耐磨。但是乱葬岗的尸体太脏,死去的肉身又总是容易腐烂,太难修复。于是我就懒得再到处找尸体,随便求隔壁的龟仙人给我拿纸画了个皮囊,裹在身上当肉身,平时看上去也算是人模狗样的。

只是纸做的终究不结实,用久了就会旧、会破。而龟仙人已云游多年,难觅踪迹。

八月十八,我的小妖们去县城贴出告示的第三天,终于有画师敲响了我的洞门。

“请问有人在吗?”

彼时我正在榻上小憩,没想到画师会来得这般快,我一听这声音登时便精神了,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发黄的纸皮囊,用长裙与宽袖遮住瘦骨嶙峋的身体,便让妖三把人请了进来。

年轻的画师长得俊俏,一身青衫窄袖,背着书生们惯常用的竹书篓。见了我,眼睛眨了眨,说话的声音十分好听:“姑娘有礼。在下姓谢,名云景,敢问姑娘,此山可是白骨山?”

我打量着他,因为即将到来的新皮囊而微微有些激动,朝妖三挥了挥手。

小妖们赶紧备好笔墨,那名叫谢云景的画师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妖三按在了椅子上:“照着我们夫人的身姿,画个世上最美的姑娘。”

那书生仔细地看了看我,倒也不多话,提起案上的湖笔正襟危坐,便有一代画师的风华。

我有点儿满意:“把我的脸画得小一点儿……”

“要尖下巴,眼睛美一点儿……”

“皮肤白点儿,细腰,要大胸……”

叫谢云景的画师张了张嘴,一瞬间脸上满是纠结,最后还是逆来顺受道:“好的。”

我心道:这画师看起来比龟仙人靠谱多了,这才是一个艺术家创作时候该有的样子。

半个时辰后,我满怀期待地接过那幅画,结果气得都要翻白眼了。

白纸上是个非常丑的怪小人儿,脑袋是个圈,头发是一根根的发散型的线条,两条胳膊就是两条线……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谢云景:“你是画师?”

书生一脸无辜:“是啊,实不相瞒,在下已经浸淫画技两个月了,一直苦于无处施展,姑娘便让在下为姑娘临摹小像,在下觉得在下的画技很不错……”

我竟无言以对:“你是怎么上来的?”

“大哥带着我上来的。”

“你大哥?”我微微有点儿感兴趣,“他也是个画师吗,让他来试试?”

那书生摇了摇头,扬声唤了句:“大哥。”

我眼皮一跳。然后我就听到了呼哧呼哧的喘气的声音,紧接着台阶下一道黄褐色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冲了上来,在扑到我身上之前被书生拦住了。谢云景一脸慈爱地摸了摸“大哥”的狗头:“大哥,莫要无礼。”

那畜生一身黄褐色长毛,尖耳长嘴,它伸着长长的舌头,看着我的眼神异常兴奋,口水流了一地,被谢云景拍了下头后才闭上了嘴。

“莫要如此无理地盯着人家姑娘。”谢云景劝诫它,片刻后见毫无效果,疑惑道,“你这是发情了?”

我简直要忍不住去抠他的眼睛了!

那蠢狗还是一边流口水,一边看着我,我眼皮一跳,直觉不好,果然,下一刻,谢云景的手一松开,那畜生便像嗑了药一般,疯狂地朝我奔了过来。

“保护夫人!”妖三护在我身边大喊。

我提起裙摆便往洞外跑,心道我是骨头招你惹你了,上来就咬我,有没有礼貌啊!

我的小妖们鱼贯追了出来,大呼小叫地赶来救我。我被追得屁滚尿流,正想施个法术弄死这畜生,不料情急之下,一脚踩空。

老天,我白骨夫人被一条狗追着咬,还掉下山崖,传出去简直不要活了啊!

2.摔碎了还可以拼起来

摔落山崖,这对一个妖而言,本不算什么大事儿。但坏就坏在我一个白骨精,平生最怕的就是摔摔打打。

而且我还没有一个结实的肉身。

所以可想而知,这一跤我摔得有多惨——白骨飞溅,骨头架子七零八落。

我的小妖们找到我的时候,见到我这副样子都要被吓哭了,他们从山崖上跑下来,都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好战战兢兢地让我一定要挺住。我头疼地看了一眼掉得到处都是的骨头,倒是觉得没什么挺住不挺住的,就是有点儿发愁。

所幸我的小妖们办事效率还是不错的,不到半个时辰就把我分批捧了回去。

妖三一边拼我的身体,一边啧啧感叹:“夫人,您这次是粉碎性骨折啊,真厉害。”

我挺尸一样地躺着,心情不太好:“谢云景呢?”

“那书生您掉下去之前就被吓晕了,此时刚醒,可能马上就要过来了。”妖三顿了顿又道,“夫人哪,您也不要太伤心。谁让您是骨头呢,而那畜生天生就是吃骨头的啊。”

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有点儿发愁,但是让我更发愁的马上就来了。

只见妖三拼了一半便停住了手:“髌骨呢?”

“什么?”

妖三又反复找了三遍,确认我刚被捡回来的时候,确实少了一块膝盖骨,他一副被雷劈傻了的表情:“髌骨丢了,夫人,您以后要变瘸子了……”

我:“……”

三个时辰后,我带着我的小妖们来来回回地在山下找了十来遍,也没找到任何骨头和疑似骨头的白色东西。

“夫人!这边草丛没有啊!”

“这边小树林也没有!”

谢云景不明所以地跟在我身边转圈:“珂儿姑娘,你们到底在找什么啊?在下眼神儿好使,或许能帮上忙。”

我终于抬头看他,顺口道:“你有没有看到一块白色的、圆圆的……”我心想又不能直接说我的膝盖丢了,于是努力地想着形容词,“长得有点儿像……”

“哦,你是说一块骨头吧,”谢云景漫不经心地用手比画,“这么大。”

我激动地睁大眼睛:“你捡到了?快还我!”

他抬起头,有点儿茫然地说:“刚下来的时候就捡到了啊,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骨头,我就顺手喂狗了,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他脚边的狗在原地欢快地摇尾巴。

“你这么一说我才记起来,那骨头长得是挺圆的,喂狗有点儿可惜了,可以打磨一下当首饰,然后挂在脖子上,挺好看的。”谢云景又换了个话题,“珂儿姑娘,我亲眼看你摔下去的……身体真结实,这都没事儿,只瘸了一条腿。”

“滚!”我终于爆发了,直接踹了他一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下直接踹飞了我好几块腿骨。

谢云景:“你……”

我的小妖们一声惨叫:“夫人!”

妖三飞快赶到,趁着“大哥”把我掉落在地的腿骨吞掉之前飞快地捡起,“唰唰唰”地帮我安回原位。

谢云景半天没了声息,我心道晕过去正好,省得我再浪费力气打你,一转头,却见这傻书生俊脸红红地看着我。

喂,你脸红什么鬼啊!

“你是这山上的白骨精?”谢云景不好意思地说,“我就说这山这般高,一定会有妖的。珂儿姑娘,那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法术能改变人的心神?”

我一脸菜色:“你知不知道人为什么有两只眼睛?”

“为何?”

“我抠掉你一只,还剩一只。”

“姑娘说笑了。”谢云景看着我,漆黑的眸子里亮晶晶的:“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就是来找姑娘的。我爹近日总是逼着我成亲,姑娘既然是妖,能不能让我爹换个心思,不要再逼我了?”

“……”我若是真那么厉害,还用在这山上做妖?

谢云景还在不依不饶:“在想什么?”

问我在想什么?我一堆骨头架子,我能想什么?

“给我打死他!”我一声令下,我的小妖们跑上前去,将谢云景按住了便打。直打到日落西山,我才让几只小妖把他抬了,丢下了山。

3.妖精都爱唐僧肉

那日之后,我回到我的白骨洞中一睡便是十日,方勉强补回我因髌骨丢失而流失的法力。

我刚醒,妖大从山下巡逻回来,带给我一个好消息——唐僧师徒路经我白骨山了。

唐僧啊……我眼睛登时就亮了,天底下是个妖怪都知道吃了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如今我丢了髌骨,正缺这一大补哪!

我二话没说便亲自找了过去,为防暴露,连小妖都没带一个。沿路还捉了一家三口作为肉身补给。我自认为此行胜券在握,简直志得意满得不要不要的。

当是时,我换上二八少女的肉身狂飙演技,唐僧见了我,果然叹道:“可怜的女施主……”

“呔!妖精!哪里跑?”名叫孙悟空的猴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毫不留情地抡棒便打,当时我只来得及见金箍棒一闪,脑中“嗡”的一声,一转头——老天,二八少女的肉身被打到了两丈开外!

还好夫人我反应够快,当机立断地弃了肉身便跑,很快便没影了。

此时天色已黑,我受了重伤,连白骨山都回不去,只能在山脚下运出法力疗伤。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了一道意外的声音:“珂儿?”

我警惕地睁开眼,黑夜中只看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珂儿,你怎么在这里?”那影子朝我跑过来,凑近了看大约是个年轻的公子,只是在这荒山野岭,无星无月的时候,我又受了伤,黑夜中我根本看不清对方面容。

他在我面前蹲下:“你不在山上当妖怪,下来做什么?”

“你是谁?”

年轻的公子眨了眨眼,乌黑的眼珠在黑夜里闪闪发亮,他突然拉起我的手,然后放在了他的脸上,我摸了摸,嗯,皮肤还挺滑的,不过……没摸出来。

那人见我还是没有反应,抬起手,用力地在我的头上拍了拍:“脑子怎么了?”

我被他拍蒙了,话都忘了说。他纳闷地看着我,抬手又重重地拍了两下,在我耳边吼道:“还没记起来?”

这一副老年人对待家用电器的样子是什么毛病!

我气得不行,用力吼道:“说名字!”

“谢云景!”

我说怎么听声音有点儿耳熟,上次居然没打死你!

恰好此时疗伤完毕,我恼怒地起身,抬手便把他打翻在地,不再管他。我一瘸一拐地前往我藏匿肉身的小山洞,换上八旬老妇的肉身,惶急地去找唐僧秀演技了。

唐僧师徒速度太慢,一夜过去也不过翻越了半个山头,我凄惨地过去,果然唐僧叹道:“可怜的老施主……”

“呔!妖精!又是你!”孙悟空一棒子打来,我的肉身又飞到了两丈开外。

我拖着一身疼得要死的骨头架子,一瘸一拐地回到山脚下疗伤,谢云景抬起头来,笑容灿烂:“珂儿,你又回来了?”

“滚!”

等我换上最后一具肉身,火急火燎地去捉唐僧的时候,他们师徒已经翻越了白骨山,马上要离开我的领地,我心道时不我待,立刻便追上前去。

唐僧道:“可怜的……”

孙悟空:“呔!”

我:“……”

这次我没什么机会发表自己的看法了,因为这最后一棒子太用力,不仅我的肉身飞了,还直接让我的骨头受到了重创,我觉得我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师徒四人以为我死了,摇摇头走了。留我一个人奄奄一息,瘫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旁边摇了摇我,一开口是熟悉的声音:“珂儿。”

我虚弱地睁开眼:“你怎么来了?”

“我在原地等了你一天一夜,见你还未回来,有些担心,便带着‘大哥’一路找了过来。”谢云景低声道。

“把我送到城郭山,一个名叫缠霖的人的住处。”我慢慢地闭上眼,觉得连说话都艰难。

“好。”谢云景答应,半晌却没有动作,有温热的东西不停淌在我脸上,我抽了抽鼻子,有些感动:“别哭,我没事儿……”

“什么?”谢云景诧异地回过头。

我睁开眼,“大哥”的狗头在我脑袋的正上方,它又伸出了长长的舌头,口水流了我一脸,一副看肉骨头的表情。

谢云景一脸茫然:“你难道不是因为懒得走路,所以才让我送你去的吗?我哭什么?”

我:“……”

4.秀恩爱的都去死

青山绿水,云雾缭绕,谢云景虽然不靠谱,却还是依言把我送到了城郭山——我老情人的地盘上。

我的老情人缠霖是只蛇精,我们俩的渊源还要在几十年前说起,那时候我刚死不久,尸体被丢在乱葬岗,恰好在他的洞穴旁边。于是他便亲眼见证了我从一具尸体,烂到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一副骨头架子又吸收日精月华,迫不得已做了白骨精的一系列过程。

他算是见证了我黑历史的第一蛇。

自从当了妖,我闲得发慌,每天只知道在山脚下转圈。某一日,我碰上从洞穴中钻出来透气的缠霖,我们俩就谈了个对象。但是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和我提起他想要恢复一夫多妻制这种封建糟粕制度,我真是跟他过不到一块去。于是我去白骨山自立门户当夫人,他半年之内娶了八房小妾,我们俩好聚好散,如今倒还勉强算是朋友。所以我这身骨头架子,但凡出了点儿什么状况,都可以找他帮一帮忙。

此时缠霖竟稀奇地没和他的小妾们卿卿我我,一个人躺在软榻上吃糕,见谢云景背着我过来,高兴地摆摆手:“稀客哟,今儿怎么舍得从你的山上下来了,可是想我了?”

我糟心地看了他一眼,躺着吃糕不会把碎屑掉得到处都是吗?很脏的啊!

“怎么受伤了?”缠霖还是那么丰神俊朗,他笑吟吟地打量着我:“听闻唐僧师徒路过你的白骨山,你可是去找他的麻烦,被那猴子打了?”

“我髌骨丢了,法力流失太快,不得不打他的主意啊。”我有气无力道。

谢云景看了看我,又看缠霖,愣愣地问:“你们在说什么?”又问我,“你受伤了?怎么不说?”

我懒得理他,谢云景把我放下来,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发现我并没有缺胳膊断腿,他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紧张道:“你哪里疼?”

“秀恩爱的都去死!”缠霖“啪”地砸碎了一个玉杯,怒吼道。

我:“……”

缠霖虽然脾气不好,技术还算是过硬的,不到半个时辰便将我医好了大半,片刻后他把目光转到我无力垂着的右腿上,随便捏了两下,“咔”的一声,他把半根腿骨拔出来仔细端详了。

谢云景虽然早有准备,但突然看到这超过他审美极限的一幕,还是目瞪口呆了。

“没大碍,髌骨丢了,就是法力容易流失一点儿。再找一块髌骨不就成了。”缠霖云淡风轻道。

“慢着……”谢云景颇具有研究精神地道,“每一根都能拿下来吗?珂儿会不会疼?”

缠霖顺手摘下我的脚踝演示了一下,又安回原位,自顾自地道:“无妨,我的八夫人她家是做玉石生意的,我们这就进城去她家铺子里取一块上等玉石,再帮你打磨一副髌骨换上就可以了。”

谢云景“啪啪啪”地鼓掌:“厉害啊!”

我拍了他一巴掌:“少废话,现在就进城!”

一刻钟后,我们离开缠霖的洞穴,我腿脚不便,在谢云景背上左晃右晃,时不时揪他的耳朵撒撒气,谢云景痛得吸气,却敢怒不敢言。缠霖说要先去安抚一下小妾们,让我和谢云景先走一步,他随后便来。

不料我和谢云景还未走到县城城门,旁边的草丛中便突然蹦出十八个彪形大汉,将我俩团团围住。

我:“干吗?让开!”

“少爷莫要再胡闹了,快跟我们回去成亲,老爷还等着你给谢家开枝散叶呢……”其中一个大汉对着谢云景苦口婆心。

我:“哦,你们继续。”

“不成,”谢云景握住我的手,“珂儿还受伤着,我要同她一起回去。”

我冷冷道:“不去。”

“那我也不回去。”谢云景欣然道。

那几个人眼见说不通,于是打算动武,我从他背上跳下来,事不关己地远远走开,谢云景被几个人呈合围之势困住,他向我投来求救的眼神,我当没看见,继续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谢云景无奈地吹了一声口哨,“大哥”不知从哪儿呼哧呼哧地奔过来,谢云景一个飞身骑上大狗,登时跑走了。

厉害啊!

我还没感慨完,十八个好汉撒丫子狂追,经过我身边时撞得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我这骨头架子本就不堪一击,此时分分钟又散落了一地。

这要是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就干不出来这事儿!

5.进城之路历尽艰辛

突然遭遇了这么一出,任谁都有点儿措手不及。

缠霖显然低估了我作死的能力,如今他焦头烂额地赶过来,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半晌叹了一口气,道:“这样不成,还是先找个肉身穿穿吧。”

我也叹了一口气,看来只能这样了。

恰巧面前一个放羊的老头路过,挥着小皮鞭昂着头,瞥了我们一眼。我的目光一路追随过去,啧啧两声:“太老了吧,一碰都掉渣。”

缠霖:“来吧,总比没有肉身,一碰就碎要好一点儿。”

于是我立刻挡住那老头儿去路,一脸痞相地嘿嘿笑道:“放心吧,老大爷,我不是什么好人,嘿嘿嘿……”说着一拳头把那老头儿打翻在地。

“珂儿!不能伤人!”谢云景匆匆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登时跑来阻拦我,却被缠霖连拖带拽地拉走,然后被捆在树上了。

谢云景被捆得无法动弹,嘴巴里塞满了树叶,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缠霖摆了摆手,示意我可以开始换肉身了,他则扛起我原来的肉身,打算先拿回去修补,又嘱咐我让我先自行进城,待他修补好了便来找我。

半刻钟后,我呼出一口气,有气无力地瘫在地上。谢云景终于磨断了绳子跑过来,扶起晕倒在地上的老头儿:“珂儿!你怎么样了?”

老头儿毫无反应,谢云景脸色惨白,疯狂地摇晃老头肩膀:“珂儿!醒醒!”

老头儿恍惚地睁开眼,沙哑着嗓子:“你……”

谢云景一瞬间松了一口气,把老头儿紧紧地抱在怀里:“你没事儿就好。”

“……你是谁?”

“珂儿,脑子怎么了?”谢云景又开始使出撒手锏,用力拍打老头儿的脑袋,那老头儿被拍得直叫唤,谢云景方觉手重,停了下来。两人又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半晌,谢云景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抿了抿嘴唇,突然对着那老头儿的额头,印上了一个吻。

“这次可想起我来了?”谢云景温柔地说,颊上有了两朵红晕。

老头儿:“……”

“喀喀,”我不好意思地打断了他们俩的谈情说爱,“看不出来,谢公子品位独特。”

谢云景登时愣住。那老头儿四处找寻,终于找到了瘫在一旁说话的我,顿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羊羊羊……羊成精啦!”说着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谢云景看了看我的新肉身,又看了看晕倒的老头,捂住嘴巴扶着树,大吐特吐去了。

三个时辰后。县城还是那么繁华,我跟在谢云景身后,看得兴致勃勃,正高兴得咩咩叫的时候,谢云景把我抱了起来:“这样能舒服点儿吗?”

我不自在地哼哼两声,他道:“我还道你要害那老人,是我错怪你了。怎么你又想通了?”

我口不对心道:“太老,一碰都掉渣,嫌弃。”

谢云景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乖。”

去你的,我的头你都敢摸!

谢云景一身羊膻味,一路上被各种嫌弃,他的那条狗见了都远远地躲开,不和我们一起走。好在我们还是顺利地拿到了那块玉石,然后百无聊赖地在街上晃,等着缠霖来找我,然后我就可以换上髌骨,摆脱羊身。

又过了三个时辰,我们再次巧遇了正在四处追捕谢云景回去成亲的十八大汉,谢云景抱着我一路狂奔,身后十八大汉拎着棍子狂追。谢云景一路挨了几下棍子,简直要气死了:“说了不成亲,我有心上人!”

“不成,跟我们回去!”

我被他抱在怀里一路颠簸,都快被颠吐了。

后来,谢云景体力不支,终于被几个人合力按住,押送回府准备成亲。而我则被单独拎了出去,脖子上系了一根绳子,然后我被拴在谢府后院的一根柱子旁,没人管了。

6.谁让你们卸我胳膊

三日之后,谢云景大婚。

我因为法力所剩无几,被拴在那根破柱子旁无法逃脱。其间缠霖没来找我,谢云景也忘记了我的存在。我每日只能委屈地吃草。好在我的小妖们对我十分忠诚,终于在第三日的清晨,救我逃离苦海。

他们虽没给我带来肉身,却也勉强请人给我画了张纸皮囊给我,虽不至于多么倾国倾城,却让我勉强可以见人。我也是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夫人,还不走?”

“嗯。”我四处张望,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样子,“谢云景今日成亲?”

妖三转了转眼珠:“夫人你想去……凑个热闹?”

我含蓄地摆了摆手:“不,我就是随便问问。”

半刻钟后,正前往谢府的喜轿旁,敲锣打鼓、抬轿子的人员被人打走了,一身大红的新娘子被人从喜轿里扔了出来。我的小妖们纷纷亲自上阵,吹吹打打地把空了的花轿抬到我的面前。

“夫人是这个意思,是吧?”妖三一脸正色。

“你们太嚣张了!”

这三日我被拴在后院,竟从未发现谢云景家居然如此气派,此时第一次从正门走进,看着满院的宾客,我竟有些目瞪口呆。

我穿着新娘的衣服走下喜轿,面带微笑地跨过谢府的大门,我的小妖们装得像模像样的,挤在人群中为我欢呼,谢云景也是一身大红衣裳,双手被几个人按着,不情不愿地被带进来。四目相对,一向胡闹的他难得正色:“我最近有了心上人,虽不知她喜不喜欢我,但我终归是不能和你在一起的。”

偌大的礼堂中人头攒动,连带着他问的话也不太清晰:“你的腿怎么了?”

我没有说话,在专心听这些宾客窃窃私语。

“谢家少爷的新媳妇竟是个跛子。”人群中有人道。

“长得也不如张家的新媳妇水灵,配不上谢少爷这般俊的。”

“啧,而且怎么看着不像是赵家姑娘?”人群中有人附和。

谢老爷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却皱着眉头一摆手:“不要管了,是个姑娘就成。快成亲快成亲,别让这孽子再跑了,都二十八岁了还不成亲,整天惦记着找这个山那个山,再下去就要魔怔了。”

……这爹的心可真大啊。

我正要说话,突然看见缠霖不知何时气喘吁吁地站在了门口,他望了一圈,都没来得及和我打招呼,便惶急地钻进人群消失不见了。下一刻,他方才站过的位置,便出现一位手拿长棍的老头儿,看起来倒是有些眼熟。

那老头儿找不见缠霖,却看到了胸戴大红花的谢云景,顿时火冒三丈:“你还我的羊!”

哦,想起来了。

我正呵呵笑呢,那老头拿着棍子便打了过来,谢云景挨了几下棍子,没有还手。我登时就不高兴了,走了过来:“你干吗?”

“你还我的羊!”那老头儿又打了我一棍子。

我:“……”直接就动手,我真没摸清他的套路。

我这个一碰便碎的白骨小公举,前些天被金箍棒打得狠了,此时一见到棍子这种东西就有心理阴影,全身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如今只有一副纸皮囊,又挨了这么一下,所以可想而知,不掉几块骨头是不可能的。

众人目瞪口呆,谢云景瞬间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我:“珂儿,是你?”

短短几日,碎了无数遍这副骨头架子的我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时我望着掉在地上的半条胳膊,无比淡定地开口:“是啊。”

在场的宾客们原本安静地看着这场闹剧,如今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妖——怪——啊——”

而那一棍子就打掉我一条胳膊的放羊老头儿早就没了威风,两眼一翻,不省人事了。

宾客们吓傻了,谢府的十八大汉也终于不负众望地出现,要来抓我。妖三招呼其他小妖:“计划有变,快帮夫人!”

铁塔般的壮汉们挤过来,谢云景惶急地来捡我掉落的手臂:“莫要伤她!”

他抖开桌布,飞快地把我和断臂一并裹起,向外飞奔。沿路人群拥挤无法逃脱,谢云景突然拿着一根骨,挥舞着冲了出去。小妖们看到纷纷效仿,摆开阵势,人手一根白骨头,悍勇地打出一条血路。

所有人见了那明晃晃的白骨头,都要吓得晕过去了:“杀人啦!妖怪啊!”

而我被谢云景抱在怀里,一路颠簸,都要气哭了。

“谁让你们卸我胳膊的!骨头还给我!”

7.尾声

这场闹剧简直惨不忍睹,好在最后关头缠霖终于舍得出力,把我从谢云景怀里拯救出来,一路逃回了洞里。

及至此时,缠霖才同我说上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妖二、妖三,夫人脑子有病,你们也跟着胡闹?”

我撇了撇嘴:“我自己无聊,想谈个恋爱咋了?”

“直接就成亲了?你忘了你是怎么死的了?”

“我没忘啊。”

缠霖愤愤地望着我,不说话了。

其实我也知道,缠霖只是为我做人时候的死感到不值而已。

那时的我年仅十六,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公子哥儿,我喜欢他喜欢得不行。但他并不爱我,整天嫌弃我是个暴发户家的女儿,说我配不上他。后来成亲当日,他夺走了我的钱,又把我埋尸荒野。说起来,我那一生过得富足顺遂,只不过死得不那么体面罢了。

如今过了这么久,我早已不在意,毕竟人总不能活在过去。

缠霖沉默着为我打磨好了髌骨然后安上,他觉得跟我没法交流,打算不再理我了。我见和他说不通,也不强求。好在我骨头补全,法力不再流失,心情大好,自得其乐地养了三日,又重新穿上纸皮囊,活蹦乱跳地带着小妖们准备回家了。

可是等我们赶回白骨山,却发现我的洞口脏兮兮、血淋淋的,那阴魂不散的十八大汉此时围在我的洞口,人手拎了一只木桶,正在泼狗血,一边泼,一边还群情激昂地向里面喊:“里面的飞天母骷髅听着!若是再装死,不把我家公子交出来,莫怪我们要施法了!”

我心道这十八大汉还挺敬业的,每天都在找少爷。但是谢云景又离家出走了关我什么事儿啊?我们的亲都没成完。你们把我的洞口泼得这么血红,可就太不礼貌了,再说我虽然怕狗,又不怕狗血……慢着,飞天母骷髅是什么鬼啊!

我简直要冲上去和他们理论了,但是他们的小推车分队到了山顶,在泼狗血小分队干完活的那一刻,立刻就放出了他们的大招——泼大粪。

我:“……”

妖二捂着鼻子道:“夫……夫人,要小的们上去弄死他们吗?”

我简直目瞪口呆:“算了,他们武器太厉害,我都要被熏晕过去了。咱们搬家吧。”

半个月后,我找了新的山头,凿了新的山洞。山洞装修完毕的那一刻,我豪爽地一挥手:“我白骨夫人又东山再起啦!走!下山!继续找肉身!”

“珂儿。”谢云景站在洞门口,脚边是摇头摆尾的“大哥”。

“你怎么找来的?”“为什么还要找肉身?”我们同时开口问道。

我尴尬地搓了搓手指,本来想说的“丑,怕你嫌弃”,出口就变成了:“冷,要穿大衣。”

他顿了顿,突然张开手臂把我搂在了怀里,抽着鼻子问:“这样呢?”

“不冷了。”

他的鼻血滴在我的肩膀上,我偏头问他:“鼻子怎么了?”

“山太高了,爬山摔的。”谢云景脸红红地看着我,突然从背后的背篓里拿出一卷画轴,“我跟着‘大哥’找到了那位云游的龟仙人,这是他为你新画的纸皮囊。你换上吧,不要再去找肉身了。”顿了顿又道,“不要再躲躲藏藏了,我养了‘大哥’,这样你去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我:“……”

“我们成过亲了。”他说,“这里是我们的新房吗?”

我叹了一口气,心想算了。

“是。”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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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儿家,你就没个避讳,衣裳说脱就脱?”“你不是太监吗?”(一) 唐朔音点燃火折子,黑漆漆的密室里顿时稍微亮堂了些许,橘黄色的火苗不安分地跃动,给她脸上的半面银质面具镀上了一层光泽。 密室并不大,四面墙边放着梨花木的博物架,上面密密匝匝放了不知是何物件,地上铺着西域商人从波斯运来的地毯,比云还软和些许,踏在上头软绵绵的,无处着力。 她在密室里头翻箱倒柜,一门心思要寻个稀罕的物件出来卖个好价钱。

御医难当

据说,夏侯玺是个暴君,热衷于让太医给他执着自尽的妃子陪葬。楔子 徐妃又自尽了。 当今圣上夏侯玺站在寝宫里双眼赤红地发脾气:“救不回徐妃,朕要你们通通给她陪葬!” 堂下跪着一排瑟瑟发抖的太医,夏侯玺看着他们,怒火更旺。 “一个个都是没用的废物!念千千呢?去把念千千给朕找来!” 他话音刚落,四下俱静,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常年服侍夏侯玺的陈公公连忙上前,小心耳语道:“皇上,您忘了吗?念太医她……她

第七恩仇事:一眼江湖已白头

这片小小的江湖,是我送给阿若姑娘的聘礼。这片小小的江湖,是我送给阿若姑娘的聘礼。——云清让 【 】 红木殿门被徐徐推开,伴着沉沉钝响,一束光越来越亮,直直地撞入云清让的眼中,刺得他生疼。他略略抬手挡了挡眼,却在见到那双精巧的绣鞋时,停下了动作。 他是跪着的。眼前的女子珠翠满头,红衣烈烈,她高高在上地睨着他,恍若神仙妃子。躬身下拜的那一刻,他蓦地想:阿若还是穿白衣裳最好看。 那女子身边的小婢上前一步

公主乖乖,放着我来

开阳公主在六扇门成立个专案组后,想尽办法要将查案高手镜楼宇挖过来。 . 皇城,六扇门。 我高坐明堂,神情严肃,听着手底下的人一趟一趟地来报。 “丞相府外院已经搜查完毕,没有!” “丞相府内院已经搜查完毕,没有!” “丞相府外……也没找到!” 一个时辰前,我接到丞相府的报案,丞相夫人珍爱的西域宠物猫不见了。这可是我上任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接案子,自然得亲自坐镇,指挥手下去找猫。 可现在,我听着,这帮

将门御后

她为荣国流尽最后一滴血,却不曾得到或拥有,一个真心相待她之人。一 寒风挟着白雪狂飞乱舞,弥弥漫漫,视线受阻,几乎看不清十米之外是何模样。荣竟用冻得通红的手扒了把脚边的雪,雪水浸过干裂发紫的唇滑入口中,真真是凉得透心。 押送荣竟一行人的赵兵看他停下脚步,一脚将他踹翻在污雪中:“荣贼,再敢停歇,老子这就杀了你!” 荣贼……荣竟猛地站起身,疯狗一般冲上去想要杀了赵兵,却被他身旁衣衫褴褛的小太监福子抱紧了

春裁寸宠

虞楚怎么也想不到,从前并肩而行的两个人,一夜之间,身份地位竟会天差地别。一 真要追究起来,孙媛和虞楚是有旧怨的。 景明二年的选秀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次大选,同届秀女之中,当数孙媛和虞锦最受瞩目,毕竟一个是将军的千金,一个是左相的明珠。相较之下,虞楚的身份就有些尴尬了,她只是左相的庶女。 明明走哪儿都能受到众星拱月般的待遇,偏偏孙媛就喜欢往虞楚身边凑,但凡有空就要拉着人聊东扯西,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属

关山度红霞

他是不受宠的皇子,她是落难的将门之女。在朝廷的翻云覆雨中,他们何去何从? 霞光染红了塞北辽阔的天地,凛冽风声中,她身着银甲,绛红披风在城楼上迎风猎猎,旗上“护国卫民”的四字血书在霞光下愈显腥红。 匈奴屡犯大靖边疆,此次十二万镇北军全军出击,在大皇子及女将云篱的率领下,大败匈奴,匈奴就此溃逃北迁。 城楼上那迎风而立的银甲女将,便是云篱。 初到镇北军校场时,她尚是戴罪之身,身着破旧绛红襦裙,僵硬而

罗刹

村里人说:“罗刹者,恶鬼也,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因此,我被关进了罗刹塔。女 村里人说:“罗刹者,恶鬼也,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 因此,十八岁那年,我被关进了罗刹塔。 塔里仅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将熄未熄,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味。塔里没有窗户,只余一个脚踝高的空隙,用来运送我平日的吃食与用具。 或许等到我老了,就能从塔里出去了。进入塔后的第二天,我躺在又冷又硬的床上,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 突然,我听

长安梦里别故人

这世上最无奈的事,不过你爱的人不爱你,而你无计可施。赠酒 师兄送我下山时,雪已经落满他的肩头,我躲在师兄墨色的披风下,把玩他垂在胸前的长发,鼻尖满是淡淡的酒香。 “谋谋,你大可不必去。” 他的声音跟往日一样,清清冷冷,不像是离别的挽留,倒像是疏离的客套。 “师兄,”我从他的披风下钻出,仰着头嘻嘻一笑,“你会不会来抢亲?小师弟老是说,山下的人成亲时,总会有一哭二闹三……” “不会。” 师兄打断我的胡

昏君养成手册

他不仅信招摇撞骗的她料事如神,还视皇位如粪土,大方的拱手让出江山哄她开心。公元前七十四年,汉昭帝因病驾崩。 昌邑王刘贺继位。在位二十七日即被废。史称汉废帝。 江湖骗子 北地山川壮阔,跟南方的钟灵毓秀大相径庭。 我骑着马儿,优哉游哉地停在官道旁,欣赏对面疾驰而来的一人一马。那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疾如闪电四蹄如飞,御马之人黑衣黑靴,身姿挺拔威武雄壮。初来乍到的我抬手屈指,毫不吝啬地吹了声崇拜的口哨。早已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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