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乖乖,放着我来

2020-07-16 14:08:15

古风

1.

皇城,六扇门。

我高坐明堂,神情严肃,听着手底下的人一趟一趟地来报。

“丞相府外院已经搜查完毕,没有!”

“丞相府内院已经搜查完毕,没有!”

“丞相府外……也没找到!”

一个时辰前,我接到丞相府的报案,丞相夫人珍爱的西域宠物猫不见了。这可是我上任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接案子,自然得亲自坐镇,指挥手下去找猫。

可现在,我听着,这帮废物差不多将丞相府都翻过来了,猫还是没找到。

我惊堂木一拍,眉毛一竖,怒道:“要你们有何用!”

底下的人齐齐跪倒,喊道:“公主息怒!”

我知道父皇在故意逗我玩儿,明面上允许我出来查案,让我空降到六扇门成立皇城专案组,专门管那些达官显贵府里的案子;实际上却害怕我胡闹,半点儿实权都不肯分给我,连调过来的手下,都是一群不会办事儿的酒囊饭袋。

我寻思着,得去挖挖墙脚。

我凑近六扇门的头儿,低声问:“你们这里,最会办案的是谁?”

他眼神瑟缩,在我的威逼下,手哆哆嗦嗦地往门口一指。

我定睛一看,一个修长的身影跨门而入,那人虽身着六扇门捕快的服饰,气质却与旁边跪下的这群废物无半点儿相同。他身姿挺拔,气质出尘,行动间恍若仙气环绕,颇有一股世外高人之风。

我直直地瞪着他,心怦怦乱跳,觉着这位公子好看且不可亵玩,浑身上下都透着禁欲气息。为保我这个公主在人前的尊严,我死死地压抑着想和他搭话的冲动。

他满是嫌弃地看了一眼鸡飞狗跳的衙门,目光轻飘飘地掠过我,落在六扇门的头儿身上,皱眉问道:“这是作甚?”

我瞧着,六扇门的头儿就差觍着脸给他作揖了,他满脸赔笑道:“这这这……我们查案不力,让镜公子烦心了。我这就收拾!马上收拾!”

“查什么案子?”

六扇门的头儿缩着肩膀看了我一眼。我平复了急促的呼吸,强装镇定地接过话,对那人说道:“丞相府丢了一只猫,不知这位捕快可有办法破案?”

他的目光终于悠悠地转到我身上,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才开口:“什么猫?”

“西域猫。”

“何时走丢的?”

“一个时辰前。”

“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

“丞相夫人的闺房里。”

这位镜公子的目光在衙门大堂里扫了一圈,然后轻飘飘地说出几个字:“猫不是走丢的。”

我挑眉问道:“何以见得?”

“西域来的猫不像本土猫,多少对周遭环境有些畏惧,根本不会随意乱跑,更何况猫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丞相夫人的闺房里,由此可以排除猫是走丢的。所以一定是丞相府内的人将猫从夫人的闺房内抱走了,而你们搜查了这么久也没找到,我建议你们查一查丞相府中适合抛尸的地点,比如后花园的水井。”

不等我吩咐,六扇门底下几个捕快已经跑出去照他说的找了,不一会儿便从丞相府带回来一具猫的尸体,以及一则“丞相府五姨娘嫉妒夫人,命心腹丫鬟将夫人爱宠抱出残杀”的八卦。

我盯着那位镜公子,狠狠地拍了下大腿。

人才啊!

我和蔼可亲地问一脸风轻云淡的镜公子,两眼发光,神采飞扬,活像看一块熏好的腊肉:“这位公子姓甚名谁?可有兴趣来本宫这儿供职?本宫给你开三倍月俸另有节假补贴及住房安排,考虑一下?”

他看着我,不动,像在看一个智障。

六扇门头儿在旁边提醒我:“公主,镜楼宇公子,是摇光散人座下弟子……”

我一愣,摇光散人乃不世高人,终年隐居在大荒山上,连父皇都要执半礼相见,而他的弟子,父皇也不一定请得动。

不过我不打算退缩,既然他能站在六扇门的衙门里,而我也是空降到六扇门的统领,为何不能挖个墙脚呢?

我走下堂来,准备以亲善的目光融化镜楼宇冰冷的眼神,祭出那帮外交使臣的“劝降十八招”,使劲儿拉拢他。

“想来镜公子身份不凡,肯纡尊降贵下山,到皇城六扇门来,定也是为惩奸除恶而来。本宫与你一样,也是看不惯那些仗势欺人的人,故而成立了这个皇城专案组,专门管和达官显贵有关的案子。镜公子不妨来本宫这儿,也好大施拳脚,绝对比六扇门的普通衙门更能有所作为。”

“公主想错了,在下并不想有所作为。”镜楼宇丢下一句话,抬脚就走。

我一看不好,立马拦住他,道:“纵然镜公子不想来我这儿,指教本宫几招总是可以的吧?”我用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看他,“你是怎么知道丞相府的后花园有口水井的?”

镜楼宇居高临下看了我一眼,道:“很简单。”他说,“因为我一个时辰前在丞相府的房顶上喝酒的时候,亲眼看见有个人抱着猫扔到了井里。”

我捂住胸口,突然不是很想说话。

2.

作为一个有容人之量的公主,我还是决定尽量把镜楼宇挖过来。

因为我了解到,虽然镜楼宇话少脾气还不好,但破案率在六扇门是排第一的。只要把他挖过来,再破几件大案子,就没人敢轻瞧我,说我想一出是一出,摘了公主的头衔便什么也不是了。

于是我开始讨好镜楼宇。

可是镜楼宇的日常活动实在少得可怜,除了巡街,就是跃上人家的房顶喝酒,要不就是干脆不见行踪——我派出去的人功夫都没他高。

我把自己的办公地点搬到了镜楼宇在六扇门的住处旁边,每天变着花样给他送吃的、刀剑、书籍、画作、古玩,可他一次都没正眼儿看过。我默默思考,大抵世外高人的弟子,爱好也是不寻常的,于是又给他送了几幅娃娃年画和几个拨浪鼓。

这回他正眼儿看了,因为第二日,我在门口发现那些东西的碎尸,明晃晃地表达了镜楼宇对我的愤怒。

讨好不成,我就只能厚着脸皮偷师学艺了。

第二日早晨,我在镜楼宇起床的时辰,抛开跟我抵死缠绵使劲儿留住我的被窝,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以一种“死不要脸”的心态跟在镜楼宇的身后。

正在洗漱的镜楼宇慢悠悠地看了我一眼,本来不想理我,但挡不住我炙热的目光攻势,只好开口问道:“公主有事儿?”

我厚着脸皮说道:“没事儿没事儿,你忙你的!”

他转身,我继续跟着,他回过身,我“砰”地一下便撞到了他结实的胸膛上,脸触及他弹力十足的肌肉,忍不住微微红了。

镜楼宇低下头,抬起我的下巴,动作极尽暧昧。

“公主,在下要去净房,你也要跟着吗?”

他潭水般幽深的眸子直视着我,看到我心里发痒,晨起慵懒魅惑的嗓音挑动着我的耳根,我的脸一时间没有扛住这天雷勾地火般的攻击,瞬时由微红转为爆红。

镜楼宇见我定住了,突然绷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才转身撩起帘子走入净房。

一直到镜楼宇出来,我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消退。而镜楼宇好像又重新开启了无视我的技能,自顾自地晨练,用膳,拿起刀出门巡街。

我也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巡街。

过两日便是端午节,此时出来置办节礼的百姓挤满了街道,自然,扒手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我正跟在镜楼宇后面,忽见人群中有只手偷偷伸向了旁边一个人的钱袋,立时上前,将那只手揪住。

镜楼宇也马上发现了,伸出右手就想制住那小偷,不料那小偷借着人群拥挤,往后一缩,轻巧地避开了镜楼宇的手,同时挣脱了我的手,朝后方小巷中逃去。

我与镜楼宇同时迈开步子开追,可人群着实拥挤,眼看那小偷就要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之中,镜楼宇立马伸手,往我腰上稳稳一揽,带着我腾空跃上了房顶。

“抱住我。”他低声吩咐。

风声在耳边呼啸,我却一丝也听不到,脑子里全是他低沉的嗓音,和他脖颈间烫人的温度。直到他带着我落到地面,我才回过神来。

刚才的小偷已经被我们堵在了巷子里,我好歹还记得正事儿,当先一拦,喊道:“你当街行窃,随我们衙门里走一趟!”

按照常理,小偷被堵成这样,也该束手就擒了,我反应迅速地动身堵住他的后路,而几乎在我动身的同时,这个小偷也转身正想往后逃,正好被我堵了个严实。

我利落地掏出镣铐,将他的手脚铐上,朝着镜楼宇帅气地扬了扬眉,脸上仿佛写着三个字“求表扬”。

镜楼宇抱臂,神色安然,并不打算表扬我。

“镜公子,本宫抓到了个贼。”

“不错。”

我极力暗示:“这个贼,在你六扇门捕快的面前还想跑。”

“嗯。”

我泫然欲泣:“那么是谁发现了他,又手疾眼快地将他擒住了?”

镜楼宇看了看贼,又看了看我,开窍了。

“你反应不错。”

“所以本宫的办案能力还是不弱的,镜公子再考虑一下本宫的邀请?”

镜楼宇走过来,弯腰仔细看了看小偷,又拿起小偷的手掌心看了看,才直起身子,道:“既然这小偷是公主抓到的,就由公主带回衙门吧。在下继续巡街。”说完转身,抬脚就走。

我擒着这小偷,在逼仄的巷子里,快哭了。

镜楼宇走了两步,忽然停住,侧头道:“若是公主以后办案有何不解之处,可以来找我。”

镜楼宇的这句话,于我而言如佛音妙语,若不是此刻押着人,我简直想飞奔过去抱着他转三圈!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

看着镜楼宇走远后,被我押着的小偷才开口道:“公主,您手累吗?要不要换只手押我?”

我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道:“小点儿声!要是被他知道你是我找来演戏,让我抓到撑门面的,没你好果子吃!”

3.

得到镜楼宇的承诺后,我正想着得找件什么案子去问镜楼宇,起码让他与我先熟悉起来,就听父皇在一边道:“开阳,朕听闻谢将军府上最近在闹鬼,弄得人心惶惶,不如你去谢府调查一番?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神,定然是有人在暗中吓唬人。”

见父皇终于不把我当成一个废物公主养着,我极高兴地接下了这桩案子,回到六扇门就把镜楼宇找了来。

镜楼宇随手翻看着底下人对谢府闹鬼一事交上来的调查案卷,道:“这桩案子,要亲自走一趟谢府才好定论。”

我点头,道:“谢府的人说,每逢子夜时分,就听见府中四处响起少女的哭泣声,不如我们今夜便潜伏在谢府,看到底是何人在作怪。”

“我们?”镜楼宇眉毛一挑,似乎十分怀疑。

“你说过我可以找你帮忙的!”我生怕镜楼宇丢下我。

镜楼宇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转片刻,才道:“公主你……的功夫好像不大好。”

我噎住,气势渐弱:“本宫……本宫是这件案子的主审,当然要全程追踪……”

镜楼宇放下手中的案卷,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道:“我以为公主只需坐在高堂,听犯人与苦主陈诉,亲眼看着案子了结便罢。不说公主以千金之躯只身犯险不妥当,就是别的官员办案都不必亲自调查取证,公主这是何必?”

我心内有些失落,原来镜楼宇一直这般看我,原来他也以为我是个无用的公主,是个绣花枕头,是个只需仗着身份享受万民供奉的吉祥物。

许是我的低落被镜楼宇察觉到,他好似有些不知所措,顿了好一会儿才犹疑着开口:“在下一介山中草莽,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听他这样一说,我的眼眶蓦地红了起来,我本以为,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应该是知晓,我既抛下公主的尊荣来到六扇门,就不是装装样子而已。而他此刻说出的话,竟将我在他面前的努力一齐抹去了。

镜楼宇看着我,有些慌了手脚,谪仙一般平静无波的面上也露出愧疚之色,磕磕绊绊地道:“你……你别多想,我就是不会说话,我只是担忧你的安危,毕竟谢府深浅不知,你贸然跟去,只怕会有危险……”

我擦擦眼睛,道:“本宫既接下了这桩案子,就要负责。别的官员不亲自调查取证,大多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了丰富的办案经验,而本宫不同。”我盯着镜楼宇,“镜公子可还有异议?”

他面上这才平静下来,朗月清辉般的眸子注视着我,勾了勾嘴角,道:“没想到开阳公主也有这胆量,那晚上便随我去吧。”

我被他这半真半假的语气堵得有些难受,被激起了气性,语气生硬地道:“你不是说我千金之躯,不可犯险?”

“有我啊。”

我胸中的闷气瞬间溃不成军。

4.

子夜,谢府。

在飘荡在谢府里,毛骨悚然的哭泣声中,我与镜楼宇拉扯不清。

“右边右边!本宫明明听见是右边传来的声音!”

“左边。”

“不信你到本宫这边来试试,是左边本宫跟你姓!”

“左边。”

我指着岿然不动的镜楼宇,道:“你是公主还是我是公主。”

他慢吞吞地看了我一眼,道:“你功夫差。”

“镜楼宇你能不能别老拿本宫的功夫说事儿!”

镜楼宇干脆闭了嘴,幽暗的月光下,我似乎看见他眼睛里露出了一丝宠溺的笑意,然而不等我细看,我的脑袋就被按在了他的胸前。

镜楼宇一声不吭地带我飞向左边,也不知世外高人的弟子是否不拘泥于凡俗礼节——将军府很大,经过几处亭台楼阁,纵然我死死地抱着镜楼宇,身子还是免不了和他一直摩擦,隔着衣料传来的触感让我心跳如擂鼓。

镜楼宇最终带着我在湖边一处淤泥地上停下,指着地下的脚印道:“刚才的声音,就是有人站在这里发出来的。”

我盯着那轮廓清晰,明显是新踩上去的脚印,不禁瞪大眼睛。

镜楼宇这回善解人意多了,不等我发问,就解释道:“刚才的哭泣声,是有人使出内功发出,所以声音绵绵不绝,犹如飘荡在谢府上空,找不到源头。”

我望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拜。

“所以我说公主功夫差并非胡说。”

我咬牙切齿道:“……多谢镜公子指教。”

镜楼宇好心地继续指教我:“公主办案,功夫差不行,脑子差也不行。”

“镜楼宇你在骂本宫。”

“非也,就拿那日公主当街捉贼来说。那贼人手心茧厚,行动间脚下沉稳有力,有心人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不是普通贼人。而一个练家子的反应居然没有公主你快,被你当先截住了后路,实在可疑。”

我踩在淤泥里一个趔趄,忍不住问道:“请问镜公子,你是算命的吗?”

镜楼宇眼明手快地将我扶住,道:“家师对命理一说的确有研究。我只想提醒公主,做事情要考虑周到,只凭一腔热血破案是不行的。”

我垂下脑袋,乖乖受教。

“还有。”镜楼宇的声音温和下来,“既然公主立志查案,就一定要对自身安全有完全保护之策。如刚才那般,以那贼人深厚的功力,若是我不在你身旁,他若要对公主不利——”镜楼宇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是努力了一下还是没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度,月光下的脸越发柔和,道:“若是你有任何闪失,那么我……也会伤心的。”

我心中一阵狂跳,镜楼宇极少这般清楚明白地说出自己的情绪,我望着他,脑子里已经浮现出破案后我带着他进宫请求父皇赐婚的画面,毕竟镜楼宇这般好看,我又这般喜欢。

我才想起要接话,镜楼宇却突然从缱绻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指着地下的脚印道:“这人定然是察觉到我们赶来的踪迹,逃走了。今夜是抓不到人了,公主回去休息吧。”

我恋恋不舍地盯着镜楼宇,脑子里临时调集了所有的智慧,思考着怎样让镜楼宇继续刚才的话题。当我余光瞟到镜楼宇身后的院墙时,脑中灵光一闪,道:“我们今晚进谢府查案,为了不打草惊蛇,瞒过谢府中人进来,曾在谢府周围寻过防卫松懈之处,却没找到,最后还是逮着空从角门进来的。”

镜楼宇与我对视一眼,立马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说,这人还藏在附近,没有出去?”

“以你的功夫,都不能悄无声息地从后墙翻进来,更何况旁人。”

镜楼宇脸上露出了想欢喜地笑,却又傲娇得死命压抑的神色,竟憋得微微红了脸。

我心中大快,又觉得他这副模样可爱到不行,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镜楼宇似是恼羞成怒,将怒气转移到那逃跑的贼人身上,起身几个飞掠之间,就把藏在不远处的贼人找到,并拎出来摔在我面前。

那人顶着一脑袋泥土,抬起头来,朝我讪讪地笑道:“参见……公主殿下……”

我“嗷”了一声,惊道:“你不是父皇宫里的小祥子?”

我转过头,对上镜楼宇“你还能说什么”的眼神,百口莫辩。

“这这这……真不是本宫安排的。”

镜楼宇望着我良久,才缓缓开口:“我相信你。这件事情,公主还是回宫,问你父皇吧。”

我点点头。

镜楼宇贴心地把小祥子打包捆好,方便我带进宫。他在夜色中盯了我许久,好似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定定地说不出话。

我思绪纷杂,突然意识到,在这个时候,也就只有镜楼宇能依靠了。皇族亲眷也好,闺中密友也好,此刻都离我特别远,只有镜楼宇高大的身躯,挡在我面前。

我可怜巴巴望着他,道:“镜楼宇,你说我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镜楼宇忽然抱住我,轻柔的呼吸喷洒在我耳后,动人心弦。

“公主,无论遇到什么事儿,都要记得你的初心。”

5.

我把小祥子带进了宫,父皇一见到我,就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开阳啊,你是怎么查案的!既然谢府在闹鬼,你就应该进府搜捕,如同上次在丞相府一般。你这还搞什么暗访,当真气死父皇了!”

我不解,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复杂,便道:“父皇,你派小祥子去谢府装鬼,又派出儿臣去谢府查案,到底要做什么?”

父皇叹了口气,道:“父皇在找传国玉玺。玉玺在父皇登基前的动乱中丢了,父皇怀疑,玉玺就在扶持父皇上位的几位大臣手中,又不好明察,只能借着你的手去搜了。”

我疑惑地道:“玉玺在不在他们手上,父皇去问不就行了?”

父皇冷目道:“问他们,他们定然不会说的。皇儿你还是太天真啊。”

我不懂,明明丞相和将军都是为国尽心、忠心耿耿的人,他们又不是皇室血脉,也没有足够扳倒父皇的实权,拿了玉玺又有何用?为何父皇要这般疑心?

更重要的是,原来父皇让我出来查案,并不是相信我能做出一番成就来,而是在利用我。

我浑浑噩噩地回了六扇门,进了房间就见到镜楼宇在等我。

我看着他,干巴巴地开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他回答,“而且一开始,我以为你也是知道的,以为你们父女在联手演戏……”

“所以你那般冷待我?”

他点头。

我忽然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觉得自己这一腔热血根本就是一场笑话。

我不开心。

镜楼宇看穿了我的心思,道:“不开心就随我来。”

说完,他拉我出门,抱住我,飞上屋顶,把屋顶上的酒壶往我怀里一塞,动作一气呵成,连贯无比。

“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上屋顶喝酒。”他顿了顿,道,“我只带你上过屋顶。”

我怀疑皇城的每间屋顶都有他备好的酒壶。

我灌下一壶酒,甘醇流入喉,愁肠打百结。

“我十六岁生辰那日,父皇问我有何愿望。我脱口便答:我想查案,想惩奸除恶,想亲手将坏人绳之以法,想为父皇统治的盛世做出一点儿贡献。父皇夸了我一句‘好志气’,便没了下文。于是我花了三年时间,用各种方法让父皇同意我出来查案……我本以为,这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以为别人好歹会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相信我是真心为着百姓苍生的。”

“但我现在相信你了,开阳。”镜楼宇将我搂在怀里,擦去我脸上的泪水,轻声抚慰。

“我相信的,天下人定然也会相信。你只是被你父皇暗中利用,好歹别人如今还不知道,顶多认为你是个不会办案的草包公主……”

我一把推开镜楼宇,又哭又笑道:“有你这般安慰人的吗!”

镜楼宇低低叹道:“开阳,你父皇身在高位,疑虑非常,现在将你推到刀口处,你当如何?”

我摸了一把脸上的泪,道:“玉玺我自然要找出来的,只不过我不想再任由父皇摆布了。镜楼宇,我们一起查出玉玺的下落吧!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情,“你怎知父皇一开始就在利用我找玉玺?”

镜楼宇耸耸肩,道:“很简单,因为玉玺就在我手上。”

他看着我道:“我也是因为玉玺一事儿才下山的。”

6.

“你说什么?!”

由于我从小就不是个合格的公主,只想着逃脱这皇城的桎梏,去外面大展拳脚,不仅女工针线从没摸过,就连皇家族谱都没记清楚。

所以当镜楼宇说出他是父皇的哥哥的老婆的哥哥的儿子时,我整个人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

“等等!”我扶着脑袋,差点儿从房顶上摔下去,龇牙咧嘴地喊,“你慢点儿说,怎么回事儿?”

“你可还记得,你父皇之所以能够登基,是因为他的兄长,也就是当年的太子,被流民杀害了?”

我点头,那时我虽年幼,却见识了当年动乱的局面。

“那年流民暴乱,储君身死,朝廷很是动荡了一番,有几个将领对先皇有不臣之心。我镜家身为太子妃母族,自然是忠于先皇,所以遭到歹人残害。整个镜府,就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被师父所救。”

镜楼宇眉头微蹙,想来纵然隔了这么多年,那时的惨象依然不能让他忘却。他努力保持淡漠的眸子蓦地刺到了我心里,我突然不想知道真相了,只求他不要再回忆往日的伤痛。

“你不必说了!对不住……”

镜楼宇拿开我放在他唇上的手,突然凑近,落下一吻。

“开阳,你和你父皇,真的很不一样。”

我愣愣地盯着他,觉得他手上的皮肤好烫人。

“你父皇多疑、忧虑,对谁也不信任。而你坦诚、阳光,不舍得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我下山本是身不由己,在最开始进六扇门的日子,也总是郁结于心,可是遇到你之后,我才觉得下山是件很幸福的事儿。”

我有些疑惑,他却没有给我提问的机会,继续回忆道:“那时我受了极重的伤,昏迷了许久。我记得在我逃出来之前,太子妃姑姑在我怀中塞了一件东西。”

“是玉玺?”

镜楼宇点头,又道:“先皇为保玉玺,将玉玺交给了姑姑保管,却没想到叛军会赶尽杀绝。后来我发现玉玺时,一是伤还未好全,二是不知上下叛军有没有清除干净,便暂时保管了下来。后来听闻你父皇登基,政治清明,我本打算下山归还,你父皇却先一步上山拜会我师父。”他的脸上出现嘲讽的神色,“我亲眼所见,你父皇的确是怀疑我身上有玉玺,却不明说,反而拉着我师父多方打探,最后竟搬出皇城治安不严,需要我师父座下弟子下山帮扶这样站不住脚的理由让我下山。我看着他那样百般做作,便干脆同意,下了山。”

从前我以为,镜楼宇什么都会,无坚不摧,可原来他受的苦比常人更甚。我坐在他身边,与他望着皇城繁华,想着他从前孤独一人,孑然一身,坐在高处独饮,该是多么寂寞。

我握住他的手,想逗他开心,便胡乱编道:“我也觉着父皇很无耻,要不我们就联手逼他禅位,我当国君,玉玺你想还便还,不想还便不还,怎么样?”

镜楼宇笑起来,眉间的忧色一扫而空,像一抹阳光直直地照进人心,温暖至极。

“谢谢你,开阳。不过你父皇应该等不到你篡位了。”

“听到风声了吗?”他看着远方,“你父皇在几个大臣府里找不到玉玺,终于确定玉玺是在我身上了。”

我浑身的寒毛一竖,看着远方飞来的身影,叫道:“父皇派出了铁甲卫!”

7.

突然,我的身子被后面一股大力一扯,瞬间离镜楼宇几丈远。

“公主殿下,请您回避。”铁甲卫抓着我说道。

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和自信,硬生生挣脱了那铁甲卫的手,扑到镜楼宇身前。

“不许动他!父皇要什么我知道,我会替他拿回玉玺的,你们退下!”

镜楼宇悠闲地把酒壶往旁边一收,起身扶稳我站在屋顶上摇摇晃晃的身子,对那铁甲卫道:“不必动手了,我随你们去见皇上。”

我死死地扯住镜楼宇的手,哆哆嗦嗦地道:“你还是把玉玺给我,让我给父皇吧。万一父皇觉得你耍他,一怒之下要砍你怎么办?镜楼宇,你……”我咽了咽口水,心一横,道,“你亲过本宫,要对本宫负责的。”

镜楼宇轻笑,吻了吻我额头,道:“别害怕,我不会有事儿。”

光明殿守卫森严,连我这半吊子的功夫都能察觉出这里布置了三层防卫,父皇疑心至此,我忽然感到有些悲哀。

镜楼宇进殿便把玉玺拿了出来,父皇眼睛狠狠一眯,露出不善的神色。

“果然在你这里。”

镜楼宇昂然站立,不卑不亢。

“若是皇上坦诚相待,我早就拿出来了。”

“私藏玉玺,可是灭九族的大罪,来人——”

我心中一跳,正想出来打圆场,却听得镜楼宇抛出惊雷般的一句:“我的九族,早就在皇上的见死不救下灭了个干净,如今就剩我孤身一人,皇上不必吓唬我。”

我脑中“轰隆”一声,清楚地看见父皇瞬间惨白的脸色。

我隐隐约约地听见,镜楼宇说,他查出当年叛军夜袭镜府时,父皇是接到了消息的。可他犹豫了许久才派兵来救,只因镜家是先太子的母族,他害怕镜家势大,会阻碍他登基。

先太子在时,父皇本只想做个王爷,可先太子突然身死,父皇成了储君,欢喜的同时也伴随着深深的忧虑,总觉得会有人将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幸事抢走,总觉得屁股底下这把椅子不大安稳。

于是因为父皇的一时犹豫,便酿成了镜府灭门的惨祸。

人性的阴暗,远比我想象的可怕。

我看向龙椅上的身影,问道:“父皇可还记得,我幼时发高热,你和母后都不在府中,是太子妃伯母,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我整整三日?父皇可还记得,年幼时我不安分,喜欢闹着丞相府和谢将军家的小娘子出去爬树,结果摔下来,是她们垫在我身下,让我捡回了一条命?”

“皇儿……”

我拦在镜楼宇身前,道:“父皇,儿臣不孝,不能理解父皇的疑心。也许父皇身居高位,身不由己,可儿臣也想护着自己在意的人。父皇今日若要问罪镜楼宇,便连儿臣也一起砍了吧!”

我跪在冰冷的大殿上,浑身发抖,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眼泪砸在地上,晕出一圈水渍。

良久,镜楼宇蹲在地上,扶起我,把我抱在怀里。

“他走了,殿外的守卫,也撤了。”

我仍旧浑身发抖,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目光直直,盯着他。

我从前以为,镜楼宇不爱说话,无视我,冷遇我,是因为不接触凡尘许久,性格自然清冷,抑或是以为我配合着父皇在演戏,不屑一顾。

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是因为我是间接害死他一家的凶手之女。

我忽然觉得这一切有些可笑,我不知他为何后来要与我那般暧昧,也不知他想做什么。看着眼前眉目清冷的镜楼宇,看着这曾经入我梦的容颜,我竟觉得有些陌生。

“镜楼宇,这件事儿你早就知道?”

“是。”

“为何不对我说?”

“与你无关,你与他不同。”

我笑了,道:“那你可能与我毫无芥蒂地在一起,每日对着仇人的女儿,琴瑟和鸣?”

“我从未想过利用你报复你父皇,我本无意接近你,开阳。”

他望着殿外,没有直视我。

“我不应该喜欢你的,可是到底,情难自禁。”

我的心渐渐冷下去,问道:“镜楼宇,我只问你,能否与我在一起?”

镜楼宇垂下头,缄默不语。

我扯出一抹笑容,道:“你回山上去吧,不要再下来了。否则我肯定不会饶过你。”

我喜欢镜楼宇,可以为他走九十九步,可这最后一步,带着仇恨,沾着血腥,背负着两代人的恩怨,承载了一代帝王的算计。

他开不了口,我除了退却,没有别的选择。

8.

我依旧回了六扇门,挖了几个有经验的捕快,把皇城专案组磕磕绊绊地办了起来。春去秋来,也算办了几件像样的案子,在皇城里打响了名号,还被百姓封了个“青天”的称号。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宫了。

父皇隔三岔五暗搓搓地来向我示好,都被我无视了。中秋节时,我刚刚打发完厚着脸皮来送月饼的内侍,就有捕快来报:“公主,皇城西边的敛阳湖有人报案,说是出现异象,百姓惶恐不安。”

我立马出门,带了一队捕快朝西街赶去,却没见着哪个百姓“惶恐不安”,只围在湖边,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

我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只见湖心凭空出现了一朵巨大的莲花,氤氲水汽围绕在周围,让那朵巨型莲花缥缈而动,好似要羽化登仙一般。

我一看便觉得生气,近些月来,皇城中经常出现一些假冒伪劣的“仙人”,骗取无辜百姓的钱财。这定然又是哪个预算充足的骗子搞的鬼,本着为人民除恶的心,我凭着自己的三脚猫轻功,足尖一蹬,拼命朝湖心掠去。

虽然我自从被镜楼宇打击后,就苦练武功,可这轻功是不能速成的,在离那莲花还有三丈远时,我的身子已经开始下坠,眼看就要在广大百姓面前表演“巨型扑水花”,一只有力的手突然伸出来稳稳地接住了我。

“怎么还是这样笨?”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落在水中莲花之上后,我缓缓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别许久的容颜,酸涩的液体争先恐后扒着眼眶喷涌而出。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我颤声问道。

镜楼宇有些窘迫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围观群众,对我说:“我师父告诉我,追女孩儿要浪漫,所以我就想了这个办法……”

我气得想笑,却又感动得想哭。

我看着他开朗许多的眉目,心底早已经将对他的责怪掐灭,连一句威胁的话都说得十毫无气势:“不是不许你下山了吗?违抗命令,你可知罪?”

迎着我的目光,镜楼宇这个向来冷清的人,竟也微微红了脸。

“开阳,我在山上仔细想过了,人这辈子不能太执拗于过去,喜欢便是喜欢,为何要顾忌那么多。连我师父都说我不像个大男人,喜欢一个人还瞻前顾后的,所以我就下山来找你了。你的皇城专案组,还要不要招人?还有你以前说的三倍月俸节假补贴,还算不算数?”

我“嗷”了一声,紧紧地抱住镜楼宇。

“当然算数!以后我们就是皇城双侠,纵横一条街,称霸六扇门!”

吾玉
吾玉  作家 一支笔,一炉香,踏遍南北路,写尽古今情 新浪微博:@吾玉w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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