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
1
“沈大厨,你再继续看下去的话,我的面可就要坨了。”
何彦坐在吧台,看着沈秋寒从厨房出来后,整个人突然像被摁了静止按钮一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他手里端着一碗刚煮好的乌冬面,腾腾热气往上飘,更显得他此时的眼神直勾勾。
何彦还是第一次在沈秋寒脸上看到这样不同寻常的神色,虽然他看上去还是平日里那副沉着冷静的样子,但若是仔细辨认,还是可以发现他的嘴角已破碎出一丝耐人寻味的温柔。
何彦于是饶有兴味地顺着沈秋寒的视线望过去,便看到靠近门口的角落里坐了一男一女。
男子西装革履,右手撑半边面颊,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右手腕上那块江诗丹顿的表。腕表的表盘上镶着一圈银边,衬着他脸上的笑愈发高级。
而那女子虽背对着,但是纵使只是一方背影,何彦似乎也能从她及腰的长发中窥到她此时的巧笑嫣然。
“沈大厨,所以您是喜欢戴表那位呢,还是长发那位?”
何彦转回头看沈秋寒,脸上堆起笑。
不得了不得了,春天到了,花儿开了,野猫叫了,沈大厨春心萌动了。
沈秋寒此时早已收了目光,他低下头极小幅度地弯一下嘴角,然后把手里的面碗放到何彦桌前,说:“没,店里刚飞进来一只蜜蜂。”
何彦八卦,不给沈秋寒找台阶下的机会:“哦~是吗?我还以为你看的是那朵花呢~”
沈秋寒知道这人的无赖性子,只好拿起吧台上的薄刃刀一边切胡萝卜丝一边另找话题,“江面呢?最近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
“和男神出去旅行了,见色忘义可谓是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何彦说完,拿起筷子把小碟子里的两块炸鳕鱼放到面碗里,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淋在鳕鱼饼上,然后把鳕鱼饼轻轻往面汤里压了压。
“那也别老往我这跑。”沈秋寒这两日里见了他六回,比之前一个月里见到他的次数还多。
何彦轻哼哼吃着面,一边又留心着门口那一桌的情况。
碗里剩了一筷子面的时候,何彦瞥到他们起身离席。
他于是放下筷子光明正大地望过去,然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女子的脸。
妆容精致,不如说是五官精致,她也确实笑着,但看上去笑得没有想象中那么真切。
原来沈秋寒喜欢冰山美人那一款的啊。
何彦因为江面不在数日已是倍感无趣,此番赶巧遇到铁树开花,不抓紧找些乐子来解解闷那就不是他何少爷了。
眼瞧着二人要走出店门,何彦忙吹了一个标准而响亮的口哨,那女子闻声望过来,竟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礼貌地冲他微笑,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意思。
那高级男倒是冲何彦皱了一下眉,然后伸手搂过女子的肩走出了门。
何彦得了乐趣,转身心满意足地拿起筷子朝沈秋寒笑:“花儿走了,蜜蜂也应该飞走了吧。”
沈秋寒手上切萝卜的动作不停,低着头淡淡道:“嗯,走了。”然后突然抬头,伸手拿走了何彦桌上的那碗面。
以及碗里他特意留到最后吃的两块鳕鱼饼。
何少爷举着筷子眨眨眼,不心疼。
2
春日缱绻温软,风吹在脸上带着花香。
只是今日他乡遇故知,倒似春天带给她始料不及的礼物。
感觉肩膀上的力度增大,赵暖收了心思,状似无意地弯腰提了一下鞋后跟,然后起身时又向后挪了小半步。
时峰怀里落了空,知趣地收回手。
两人并排着走至路边,路边已有司机待命。
赵暖微微侧身,笑一下说:“时总,谢谢您的午饭。既然事情谈妥了,我也不好意思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下次有机会了我再回请您。”
时峰也笑,转一下手上的腕表,“佳人有约,我自然是不好拒绝。那我可就等着你这顿饭了啊,小暖。”
赵暖脸上笑意更深,“好说。”
时峰倒也不缠人,拍拍赵暖的头就由司机开了车门上了车。
赵暖站在原地看着时峰的车驶入川流不息的马路,她抬头望一眼清澈的蓝天,看到几只鸟儿在天上飞。
谈了大半个月终于谈妥的合同在自己沉甸甸的包里放着,签了字也盖了章,要说辛苦倒也没有,只不过是一顿饭几瓶酒来回着弄。
可是是不是只能这样?笑不能笑得开心,吃不能吃得尽兴,赵暖不是赵暖,而是一声声空洞而有目的性的小暖。
还是说一切本该这样,只是她赵暖太不知足了?
她回过神来,使劲揉乱了自己的头发,然后转身看。
街边两颗法国梧桐,树后一家端端正正的面馆,赤色的砖墙,红色的木门,门上是木棕色的招牌,招牌上两个端正的字——“暖冬”。
沈秋寒啊。
赵暖想起她听到口哨声后回头和他视线相撞的那一瞬间他慌乱地低下头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八年过去了,他一紧张就低头的习惯还是没变。
赵暖轻笑,梧桐也笑,唰唰落下几片新叶。
赵暖看着叶子晃晃悠悠落了地,她叹口气,往那扇红色的门走去了。
3
门被轻轻推开。
何彦回头看到赵暖去而复返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翘了上午的班蹲在这里吃乌冬面实在是很有前瞻性的选择。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坏心眼地朝厨房大声喊道:“沈秋寒,你的那只蜜蜂又回来了哦。”
沈秋寒个高方脸,虽看着粗犷鲁钝,却是耳聪目明。
今早店里就飞进来一只蜜蜂,何少爷又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来者何人自是不用多想。
只是他没想到赵暖竟然又回来了。
沈秋寒还没聪明到能猜到这一层上来,他只是感到非常紧张,虽然和她做了两年的同桌,虽然她看上去和高中的时候一模一样,虽然......但是她是赵暖啊。
“沈~大~厨~快~来~看~大~蜜~峰~”
好的,现在不用慌了,何少爷已经成功把他的紧张感气走了。
沈秋寒放好洗好的碟子,挥开门帘走出来,看到赵暖时脸上添了笑。他往自己的围裙上蹭了蹭还未擦干的手,又觉得自己穿着围裙不妥,忙把围裙脱了攥手里。
何彦心里乐翻了天,拿起杯子喝一大口毛尖。
赵暖也乐,笑一下说:“好久不见了啊,沈秋寒。”
沈秋寒张了张嘴却没出声,他想说些讨她喜欢的话,奈何自己嘴笨,脑袋里溜了一圈还是只说了一句:“嗯,好久不见,赵暖。”
4
赵暖挨着沈秋寒坐下,何少爷不要脸,挤在二人对面不挪窝。
沈秋寒倒是不介意,反而觉得何彦在这儿气氛还能和缓些。
“你开的面馆吗?”赵暖仔细看一圈店里的布置问。
“嗯。”沈秋寒点点头。
“什么时候开的呀,怎么没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你一直在家那边工作呢。”
沈秋寒说:“快三年了,宁市富饶,在这里开店挺好的。”
“是啊,沈秋寒,你就该在这儿。”赵暖说罢又去看对面那位,“何彦,你和他是大学同学吗?”
何彦喝一口茶一本正经道:“不,我是他的上帝。”
赵暖错愕:“啊?”
“顾客是上帝嘛。”何彦笑着从桌上捞了一把花生米递过去,“给,沈大厨独家秘方,特别好吃。”
赵暖笑一下,从他摊开的手掌中挑了一颗最大的扔嘴里,嚼几下说:“好吃。不过你食指上那颗红痣倒是特别,像是一朵小花。”
何彦缓缓合了手掌,把手中的花生米又悉数倒回碟中,笑道:“姐姐慧眼识珠,你我今日相见也算有缘,那我便告诉你吧,十指连心,那不是红痣,那是我的心尖儿。”
赵暖转头看沈秋寒:“你既老跟他待在一块,怎么话还是只有那么几句?让女孩子找话题是很失礼的哎。”
沈秋寒听罢,忙低了头给赵暖添茶,否认道:“我没老跟他在一块儿。”
“嗯,他不待见我。”何彦笑道。
“要我我也不待见你,心思太坏。”赵暖喝一口沈秋寒倒好的茶,感叹道:“沈秋寒,你泡茶的技术也越来越好了啊。”
沈秋寒心里开心,拿起茶壶就要给赵暖倒第三杯。赵暖笑着抬手拦,包里手机却响了。
于是她打开包拿手机,看到父亲二字时,脸上笑意完全淡了下去。
她挂了电话,拿着包站起来说:“今天真开心,以后我一定常来。”
沈秋寒也站起来要接她的话,没想到何彦嘴快,“姐姐什么时候来叫我一声,我冒死请假也要出来。”
赵暖一笑,却是朝沈秋寒轻轻说了声再见。
沈秋寒送她到门口,又有些舍不得,多走几步陪她走到梧桐树下拦出租车。
她打开车门要坐进去时,沈秋寒才想起自己未说出口的话来,于是他挡住要关上的车门,认真看着她道:“赵暖,没事常来。”
就像是她刚才许了一个不会兑现的空头承诺一样。
二·夏
5
沈秋寒再次见到赵暖时已是由春入夏的五月。具体点来说,是在五月的一个黑魆魆的夜晚。
那时他正在吧台整理东西准备关店,突然听到门口有动静,便抬眼望过去,结果看到赵暖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
雨水顺着她的长发往下落,整个人看上去可怜极了,可她偏还笑着,使这种可怜有了不朽的美感。
“沈秋寒——”
她微微启唇,一开口就要了沈秋寒的命。
沈秋寒头一回大了胆由着自己的本能跑过去把她抱怀里,他下意识得,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嘴里不停地说着“没事没事”。
怀里人没动静,半晌,只低声道:“沈秋寒,我想洗个澡。”
沈秋寒心里还揪着,声音颤抖着应和道:“好好。”
赵暖觉得好笑,笑着又把话说一遍:“我说我想洗澡。”
他仍是“好好好”的三字蹦出口。
“沈秋寒,你笨死了。”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他,说:“我家远呢。”
“啊,啊,”沈秋寒这回反应过来了,想了想犹豫着说:“不介意的话,我家就在附近。”
赵暖笑了,拍一下手掌说:“太好了,我一点儿也不介意。”
6
沈秋寒带着赵暖回家,他的家离面馆很近,走过去不过两条街的距离。雨夜朦胧,他给她撑着伞,寂寂黑夜里跳着一颗躁动的心。
沈秋寒想着自己是时候买辆车了,之前一直觉得没有必要,但现在看着身边湿透的赵暖,他想如果有车的话就可以尽快把她送到家了。
俩人一路无话地走到家门口。沈秋寒拿出钥匙打开门,门里突然汪汪着跑出来一只圆滚滚小萨摩。
赵暖眼睛立时瞪得老大,沈秋寒见状不安道:“忘了家里还有雪糕,赵暖你怕狗吗?”
“当然不啦!雪糕,快过来给姐姐抱抱。”赵暖兴奋得蹲下来摸一把雪糕的脑袋,雪糕也开心,吐着舌头往赵暖身上蹭,赵暖忙起身躲沈秋寒身后,“不给抱,姐姐身上脏呢。”
雪糕汪汪汪,不开心。
沈秋寒却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赵暖,说:“你不脏。”
“那也很湿,沈秋寒,你有小一点的衣服吗,救济我一下呗。”
沈秋寒却是红了脸,木讷地点一下头,然后闷声不响地走去房间拿了一件短袖和一条他新买的裤子出来。
赵暖洗完澡打开门时,看到雪糕正趴在门口玩小球。赵暖忙把狗狗抱起来,然后走到客厅,抱着它窝进沙发里。
“你好舒服啊,你爹把你养得真好,白白胖胖的,可爱死了。”
雪糕汪汪汪。
沈秋寒端着热茶走过来时,看到她穿了自己的衣服,抱着自己的狗陷在自己的沙发里的样子,心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酸酸甜甜的,弄得他的脑袋晕乎乎。
然而这种晕乎下一秒就烟消云散了。
沈秋寒弯腰放杯子的时候,因为她身上衣服太过宽松的原因,他看到了她后背上一道道鲜明的红痕,甚至有一大片皮肤开始泛青。
沈秋寒顿时冷了脸,“赵暖你背上怎么回事?”
赵暖被他突然凶巴巴的语气吓一跳,她抬头看到他冷若冰霜的脸,竟然有那么一点对他态度强硬起来时整个人不一样了的好奇。
她摸摸雪糕的头说:“我爸打的。”她顿了一下后继续道:“我回了一趟家,以后再也不回去了。”然后她仰头靠在沙发上闭上眼,沈秋寒轻轻坐到她身边。
半分钟后她睁开眼看着沈秋寒问:“沈秋寒,你父母对你在宁市工作有什么意见吗?”
沈秋寒摇头,“没,他们只说要我照顾好自己。”
“啊,真好,我跟你说啊,我爸他是一个小学老师,他特别法西斯,他以为自己是皇自己是官,把我当他的奴隶。
从小到大,他对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要去这个高中上学,你要去这个大学,你要学这个专业,你要结婚你要生小孩。
前几年我交了一个条件还算不错的男朋友,那段时间我爸对我的控制稍微放松了一些。后来他要出国深造,我不想拖他的后腿再加上我和他因为各自工作很忙感情也不深,我就主动提了分手。我爸不知道哪里听来了我和他分手的消息,打电话让我回去,我就回去了。
他说我没出息没手段连个男人都留不住,我跟他说我最高明的手段就是给他成全。我爸上来就是一巴掌。然后我妈轻轻摸一下我的脸,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她说女孩子不像男孩子,无论走哪条路都会难上一点的。
可我就是要往前走,我也不得不往前走,因为我要是不往前走的话,以后就真的无路可走了。”赵暖低头看着雪糕趴在自己腿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是睡着了。
她捏一下小狗的耳朵,轻声道:“沈秋寒,你说是所有女人都这样,还是只有我这样?”她长叹一口气,又说:“不管怎么说,那个地方我是再也不会回去了。”
沈秋寒知道她以前就是这副倔驴的样子,却没想到她承受了这么多。他心里替她难受,但只是安慰说:“气话。”
“真的!我就是不会回去了!就算我爸二婚二胎我都不回去!”
“还是气话。”
“沈秋寒,你怎么回事,你到底站哪边!”
“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赵暖听到永远俩个字时急了:“你这才是气话!”
沈秋寒说:“不是,不是气话。”
深思熟虑好几年了。
7
宁市的夏天尤其热,雨水很多,又湿又热,很黏糊人。
赵暖在春日里许下的那个承诺在慢慢兑现了。
她来找沈秋寒的次数很多,大多是下了班之后。
她会在他冷气充足的面馆里吃上一碗热汤面,然后再喝上一杯冰镇红茶。
沈秋寒的手艺好得出乎意料,虽然说在高中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识过了沈大厨非凡的天赋。
毕竟他十七岁时就会做超级正宗的长寿面了。
而赵暖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时间里,沈秋寒都在绞尽脑汁地研究新菜单,他想给她更多的选择。这种贴心藏在暗处,他不说,她也并不是看不见。
赵暖愿意来这儿和沈秋寒说一会话,实在没话说的时候就一起吃碗面。
她觉得自己身心俱疲的时候好像只有这里能够让她彻底放松下来。而沈秋寒也希望她可以别太辛苦。
因为有时候她深夜过来时身上还沾了些酒味,她满脸倦容又醉醺醺的,却还要自顾自地强颜欢笑,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又没有生气。
她尤其喜欢这种累到极致的笑,她好像只会用这一种方式来掩饰自己的暗殇。
直到有一回她爸爸打电话过来,她和他大吵了一架。她挂断电话后冲他抱歉微笑,可是她笑着笑着就哭出来了。
然后赵暖就又失踪了。
沈秋寒大概会满世界地去找她,如果一个礼拜后赵暖没有在凌晨给他打电话的话。
从此他的手机不敢开静音,因为他怕自己会接不到她的电话。
沈秋寒知道,这是她向他求救的一种方式。
三·秋
8
枯黄的梧桐叶铺天盖地落下来的那个晚上,沈秋寒在面馆过了自己二十八岁的生日。
沈秋寒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冷清的人,交不到什么朋友,也不会被什么人记住。
他知道自己中庸,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能力都不出众。这样的认知使他有些自卑,虽然影响不大,但还是让他觉得自己的爱是那么的平平无奇。
像他这样子的人不会主动地去争取,默默守护才是他一辈子的使命。
但今天上午,当他收到赵暖一大早跑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时,他头一回觉得聚光灯照下来,全打在了他身上。
她送了他一幅画。油画。画上是在草地上打滚的雪糕,以及一个站在雪糕旁边笑得极其张扬的男人。
沈秋寒从来没有这样生动地笑过,但他知道她画的就是自己。
他想起以前赵暖不愿意听课的时候就会在书上画画,有时候书上画不下,她就会顺着书页画到课桌上,然后在下课前五分钟全部擦掉。
她瞧着乖顺,但实际上性格全暴露在她画的那些画里了。
沈秋寒觉得自己何其有幸,做了两年赵暖同学的同桌。
晚上七点半,沈秋寒把暂停营业的木牌挂好,然后从门口走回吧台。
吧台旁江面正嚼着花生吃得欢,而坐在她身旁的宋如晨正把一杯冰镇红茶递过去。
“何彦呢,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沈秋寒走到俩人对面坐下。
江面喝一大口红茶,然后抬手擦擦嘴道:“何少爷说他晚点到,也不知道在和哪位姑娘约会呢。”她说完,又从包里掏出一个礼物盒递过去,“沈哥,这个送给你,祝你生日快乐!”
沈秋寒笑着接过,“谢谢。”然后他打开盒子,看到里面规规矩矩躺了一只肥嘟嘟的招财猫,与众不同的是,这猫头上还别了一朵红艳艳的大桃花。
沈秋寒失笑,江面立马倾身凑过来,揶揄道:“沈哥,这是我和如晨特意从山上给你求来的桃花,我觉得你现在特别需要它,是吧,男神?”
宋如晨冲沈秋寒笑一下,点头道:“没错,沈哥,勇敢点。”
“是啊是啊,何少爷跟我说你都暗恋我大嫂十年了,这店的店名也是为我大嫂取的吧,暖冬暖冬,那叫暖秋不是更好?”
沈秋寒却说:“因为她是在冬天出生的,我觉得那个冬天因为她的到来一定格外温暖。”
“那沈哥你也是时候摊牌了吧!”江面一歪脑袋,又道:“你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啊,那你来问我啊,这方面我可有经验了!”这女人说得好不得意。
宋如晨轻笑,轻轻捏捏她手心。
沈秋寒装看不见,只低声道:“别乱叫,赵暖不是任何人的大嫂。”
他转转手上的杯子,想起她早上跟他说生日快乐时那副明媚的样子,温声道:“不用摊牌,她一直都知道。我喜欢她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了,她那么聪明。
我坐她同桌那会儿就看出来了,她瞧不上我,那时候她瞧不上那个小县城里的任何人。
所以她拼了命地念书往外闯,她看着娇贵,实则独立自主得可怕。
我一直都知道她能走得很远,但没想到她会走得那么累,也没想到拖着她往后退的会是永远切不断的东西。”
沈秋寒喝一口红茶,眼睛盯着杯子像是在发呆。
江面轻声问:“沈哥,那你就打算一直这么陪着她,然后看着她找到男朋友,再看着她结婚生小孩?”
“能陪到哪算哪吧,能再重新遇到她已是我不敢想的事情,我不想做禁锢她的人,我希望她一辈子自由。”
宋如晨突然开口道:“那你呢?”
“我啊,”沈秋寒冲宋如晨笑一下,“她自由我就自由。”
“沈大哥,你好酷啊。”
江面话落,紧闭着的店门被打开,沈秋寒抬头,看到何彦搀着赵暖慢慢走进来。
被搀着的人披头散发,满脸泪痕。
沈秋寒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9
赵暖开心地吃完早饭,然后化了一个日系甜美装,穿上了她最喜欢的裙子,拿着包好的礼物去找沈秋寒。
她自己很少过生日,她爸觉得生日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她其实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是自从高二那年沈秋寒大晚上从家里给她带了一碗面之后,这种无意义好像开始丰厚了起来。
今天是她第一次给沈秋寒过生日,她多希望他能开心。
出了门,走到路边拦出租车,礼物很大,她抱着很沉,但心里愉快。
然后包里电话响起,她轻轻把手里的东西靠在路旁大树上,拿出手机一看,是部门总监陈菲。
赵暖皱眉,手里电话断了又响,赵暖想了一下,还是接起来。
“小暖啊,怎么才接电话,是在忙吗?”
“嗯,有点。陈总监周末打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确实是有一点小事,我也就不和你绕圈子了,时总说他最近约你吃饭你都推辞没去,你瞧,现在都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今天恰好是周末,要不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什么的,听说银杏园里现在可壮观了,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赵暖笑一下,婉拒道:“陈总监,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我有约了。要不改天怎么样,我请部门里的同事一起去。”
陈菲听罢立马换了语气:“小暖,你做到今天这个位置吃了多少亏你我心中清楚,你就真想要前功尽弃吗?小暖,我们和时总还有最后一次合作的机会,你要知道,如果这个合同签下来,我这个位置就是你的了。”
“可是我真的——”
“可是如果你不去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你自己知道。你仔细考虑,一个小时后我和时总来接你。”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陈菲挂断了电话。
赵暖站在路边拿着手机出神,她实在想不通陈菲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明明她牺牲的东西比自己更多,明明大家都是女人,她为什么要帮那些人递刀,即便刀刃锋利,割伤了自己的手也好像丝毫不在乎。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10
赵暖打车到面馆给沈秋寒送完礼物,然后她又打车回家卸妆化妆换衣服,换好衣服后就坐在床上等那通来接她的电话。
半小时后,电话响起。她下楼,开车门,看到车里只坐了时峰一人,连司机都不在,更别说是陈菲。
她坐进副驾驶,时峰冲她笑,然后俯身过来给她系好安全带。他身上的香水味昂贵,贵得就像他腕上的那块表一样让她觉得恶心。
他带她去了酒店,和一群男人和一群坐在男人身边的女人吃了一顿价值两万块的午饭。
她旁边坐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那女人中途万般妩媚地问她她的香水是什么牌子,闻着真好闻。
她冲那女人笑一下,然后问她银杏园里的银杏果是不是都落了,里面闻起来是不是有一股腐烂的臭味。那女人翻个白眼转回头,再没和她搭过话。
吃完饭,这群男人移步楼上打了一下午的牌,那群女人则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吸了一下午的二手烟。
赵暖珍惜生命,软了态度跟时峰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时峰不让回,但给她开了一个房间。
赵暖知足,也就真在房间里睡了一下午。
然后她醒过来,看到了自己的噩梦。
赵暖看到他带着一身酒气爬上床,她立马从被子里逃出去,却被他一把拉住头发。
他拽着她把她重新拉回床上,她拼死挣扎,他一下子把膝盖抵到她肚子上,她吃痛,身体失了力气。
他撕开她的衣服,他摁着她挣扎的身体笑,他低下头对着她的脖子又亲又咬。他身上那股混合了烟味酒味香水味的气味让她恶心到喘不上气。
赵暖看见她在哭,她在喊,她在尖叫,她在嘶吼,她在闭眼向谁祷告,向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社会,还是向这个吃女人不吐骨头的社会?
“谁也不会来救你,”她离开家那天父亲在她耳边这样叫道,“赵暖我告诉你,等你真正遇到危险的那一天,谁也不会来救你。你只会灭亡,因为猛兽会吞掉你每一次苍白的求救声。”
身上的人摸着她的身体在为所欲为,她却好像置身事外般的冷静。她只是在想,父亲尽管蛮横专制,却是爱我的。
不会有另一个男人这么爱她了,不贪恋她的身体,不暧昧地叫她小暖,不请她唱歌吃饭,不甜言蜜语,不对她笑,不把她仅仅当做女人。
“赵暖,以后常来。”
沈秋寒啊。
沈秋寒爱我吗?他以前是爱我的,可今天以后,我不能让他爱了。他很好,可我不值得。
赵暖轻轻推推身上火急火燎的人,他停下动作看他,她冲他甜甜笑一下,他以为她乖顺了,俯下身要继续,却没看见有人从枕头底下拿了刀,锋利的刀尖对准了他右边的肾脏。
何彦冲进来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11
“沈秋寒,我就来过你家两次,每次都来洗澡了,我其实不是爱蹭澡的人。”
赵暖洗好澡从浴室出来,沈秋寒把手里的吹风机递给她没说话。
他转身往客厅走,赵暖拿着吹风机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叫他:“沈秋寒!”
沈秋寒转头看着她,她被看得有些委屈,攥紧了手里的吹风机说:“你帮我吹头发。”
沈秋寒沉默着重新走回来,拿走她手里的吹风机,又牵了她的手,走到沙发边让她坐下。
雪糕汪汪汪,跳上沙发趴在赵暖大腿上。赵暖摸几下雪糕毛茸茸的脑袋,然后一股热风突然吹过来。
但是只吹了两下就停了。
“赵暖,把工作辞了。”他这样说道。
赵暖仰头冲他笑:“那我就没钱吃饭了,沈秋寒,难不成你养我啊。”
“嗯,我养你。”他弯下腰一字一句认真道:“赵暖,我沈秋寒愿意养你一辈子,只嫌少不怕多。”
赵暖不是听别人对她说了这句话之后就会心安理得的人,也有很多人对她这么说过,她都拒绝了。
比起生存,她更想要平等。但是沈秋寒说这话的时候屈了膝弯了腰,甚至连眼睛都和她保持在了同一个高度。
赵暖笑着说:“沈秋寒,今天到底是你生日还是我生日啊?”
四·冬
12
二月初,宁市下了春节前的第一场雪。
“秋寒,你带那么多东西回去干嘛,又不是不回来了。”赵暖和雪糕窝在沙发里,看着沈秋寒把一件又一件的东西往行李箱里放。
沈秋寒转头看她,“都是你画画要用的东西,我怕到时候你要用了,那个小县城买不到。”
“沈秋寒你真好,快过来给我抱抱。”赵暖伸开双臂对着沈秋寒眯眼笑。
沈秋寒轻笑一声走过去抱住她,亲一下她的额头问:“想好怎么跟你爸说了吗?”
“嗯,想好了。就说,你女儿手段高明不仅泡到了一个愿意倒贴钱的好男人还泡到了一只软乎乎的小狗。”
沈秋寒失笑,轻轻捏捏她耳朵,说:“我是说你开画展的事,想好了吗?”
赵暖却皱了眉,假装生气道:“喂,这种正经的大事不是应该由你这个第一次上门的女婿来说的吗?”
沈秋寒心里开心,忙点头道:“嗯,我说。”
然后得到了赵暖同学的一个像摸雪糕脑袋一样的热情虎摸。
五·番外之为沈大厨的爱情操碎了心的何彦彦
何彦那天买好了沈大厨的生日礼物就要去面馆。哪知道邱天远一个电话打过来就要让他去接。
何少爷怎么可能会愿意给别人当代驾呢,他刚拒绝,没想到就听到电话里邱天远这个不要脸的混蛋在大讲特讲自己小时候的干过的糗事了。
王八蛋,又给我来这一招!
何彦没办法,开了车就直奔酒店,没想到在酒店大厅看到了赵暖和那个高级男。
他看到高级男给赵暖递过去一张房卡,然后赵暖一个人上了楼。
何彦给沈秋寒打电话问他赵暖到了没有,沈秋寒说赵暖今天出差不会来。
于是何彦先去顶楼找了邱天远帮他叫来了他的司机,然后又在赵暖对面房间守了一下午。
只怪他中途打了一个瞌睡,结果他听到门口有动静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他打开门的时候,对面的门刚好被关上。
何彦踹了几下门没踹开,忙打电话给邱天远让他让前台拿1402的房卡给他。
邱天远办事墨迹,一个电话打了快十分钟。
等他拿到房卡打开门冲进去的时候,看到赵暖正举着一把刀要往那高级男人渣的身上刺。
何彦走过去一脚踹在人渣的屁股上。
人渣猛叫一声起身看,何彦给赵暖盖好被子,又快速收了赵暖手里的刀藏身后,然后冲着人渣的脸又是一脚。
高级人渣被一脚踹翻在床,鼻血直流;热心市民何彦彦解救大嫂成功,鼓掌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