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既望

2019-08-30 17:03:23

真事

“稻谷”这两个字,用拆字法来划,有禾苗,有渠水,有舀具,两个人,一张口,横竖撑起一个田园农家,和谐宁静,悠然自足。禾苗青青长,细水缓缓流;七月舀舂米,农家自可留。——禾苗,渠水,舀具,舂米,都和人的口有关系。当千家万户五谷丰收,留有富余了,就叫他做社稷安宁。

南方的天气热得早,才四月份,已经逼得人只能勉强穿一件单衣,再多,便是受不了的。人们要摸着日头来到田里,赶在下旬前,把育好的秧苗分株。

丘陵地带的水田被田埂分割成了一块块大小长短不一的网格,阡陌一词源本于此。男人女人们就是在各自网格中弯腰低头,插下希望。这时,绿山,绿水,绿秧苗,白日,白云,白倒影,唤作“绿遍山原白满川”再适合不过。

春山如黛花如雪,转眼夏风尽吹来。农历的六月,东南季风一吹,前几日还青黄相间的稻子,全成了金黄。一串串下坠饱满稻穗,一簇簇拥挤不堪稻秧,一片片金黄金黄的田野,一阵阵凉爽清新的稻香,构成了“丰收”二字。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阳。”伟人这样评价这个季节的人们实在贴切不过。

凌晨四点半,女人摇醒了男人和小孩,摸着黑,乘着风,来到田里割稻子。

“咕咕咕”是稻鸽子的声音,

“呱呱呱”是青蛙的声音,

“刷刷刷”是割稻子的声音。

半米高的稻子,要人弯的很低才能连尾把稻秆割掉,割完三株成一束,割完六棵成一扎。一扎扎稻谷被码放整齐,空留下一行走路,像是等待着检阅的战士。

稻田分为水田和旱田。旱田还干燥松软,脚丫踩上去柔软细腻,比城里运动场的软垫子还要舒服,人们效率也快。水田则灌满了水和淤泥,一脚踩上去顺滑无比,越陷越深,仿佛底下有种莫名的吸力,因此,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

水田里的响起男人女人厚重的踏水声,还有一股轻快活泼的,那是孩子的。不一会儿,又消失不见。

宁静的凌晨孩子朝父亲嘟囔:“我的腰快断了!”男人直起腰笑骂道:“小小年纪哪来的腰,累了就去休息一下……”田埂边的孩子懵懂的掐着自己的腰,自言自语的说,那这个是什么?

一阵风吹来,把云吹散了,把层层稻谷吹的翻波浪,露出一片片稻穗来。

风吹的男人女人心旷神怡,吹来了更多的人们来到这片田野劳动,人们互相攀谈问候,不多时,家长里短就从这一块块稻田里散开了。

日头像海碗那么大时,已经晌午了,草帽挡不住汗水,于是从额头,从太阳穴,从胸口后背,都透了出来。

望着割完的稻子,人们舒一口气,带着镰刀和泥泞便回家吃饭了。仍未割完的人们,继续留在田里,寻思着:干过太阳?还是先回家,等太阳偏西再来?

稻谷割完,马上就要打谷,留在田里时间长了,稻穗容易脱落,造成减产。男人们把沉重的打谷机抬到田里,那是一种古老的农具,宋应星的《天工开物》里甚至有完整的打谷机制作过程。

人们单脚踩着踏板,手里抓着稻子,一边踩手里的稻子一边左右旋转,稻穗被分成一粒粒稻米顺着木板缝隙流在打谷机的稻仓上,手里的稻子便成了光秃秃的稻秆——那是在十来年前了,现在的打谷机已经装上了发动机,灌上汽油,往发动机圈上的皮带一拉,轰隆隆的就着了,再也不用脚去踩了。

打谷子还延伸出一个专门的职业——把割好的一扎扎稻子抱过去,递给打谷子的人。这项工作,通常都由小孩子们完成。在南方的盛夏,田野里常常会看到孩子抱着一扎稻子朝打谷的大人飞奔的场景,他们甚至以此用来当成田径比赛。

农田里向来不缺各种小虫子和蚂蚁,在整个收获的过成中,它们和稻芒负责对人施加惩罚和痛苦。那种感觉实在是难受极了:疼中透着痒,痒里带着疼,有始无终,连绵不绝,抓挠毫无用处。一个个小红疙瘩在腿上,胳膊上,脖子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也有对付的办法——穿上长长雨靴,套上厚秋衣,带上包裹的帽子。但这种行为,太阳并不买账,它会用光和热告诉人们什么叫做夏天。

割稻子过程中有两件事情对孩子们是极其有趣的,一个是抓稻鸽子,另一个就是中途休息的茶点饮料,这两件事可以让人短暂的忘掉虫蚁和稻芒的刺挠。

稻鸽子是生长在稻田里的一种鸟,形状若小鸡,颜色黄黑,蛋如玻璃珠,布满了褐红色的小圆圈。旱稻田里常常能发现几处稻鸽子的草窝,拿出来一瞧,躺着几枚小巧可爱的鸟蛋。只消大人一喊,孩子们便飞奔聚拢过来,一阵阵惊叹,视若珍宝,这时候疼痛与烈日给人感觉就微不足道了。

一天中,田里劳作人们有一段休息时间。家里的老人们会趁这个时候送来瓜果甜点。收完一天稻谷,腰疼腿痒,在阴凉处吃上一块清凉的红瓤西瓜,喝上一瓶北极洋汽水或豆奶,眉头舒展,疲惫渐消,通透无比。接下来的活儿又有了源泉。

打完谷子,人们把谷仓里的杂物挑出,稻谷装进蛇皮袋,一袋一袋紧紧捆好,然后驮回家晾晒。

在夕阳下,乡村田梗上,行走着这样一群人,浑身湿透,满脸汗水泥迹,扛着一包包稻谷,步伐坚毅,眼里发光。那一刻,背上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择日而亡
择日而亡  VIP会员 西出阳关无故人。

七月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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