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不喜景(上)

2020-12-24 13:04:12

古风

四时不喜景(上)

李四喜是我在兰禧殿第一次遇到的人,那时我还只有十岁。

1

在我很小的时候,爹爹为救当今陛下而亡,被陛下追封为梁王,而阿娘彼时正时至孕中,听闻消息,早产而亡,就连弟弟,也紧随阿娘,只活了两天便去了。

偌大的司府,一下子只剩我一个人,于是在我四岁的时候,就被陛下下旨,封了嘉云郡主,又在宫里赐了我座兰禧殿,好在,我的乳母也被陛下宣进了宫,她对我一向很好,因而当时年纪太小,失去双亲,却也没什么难过的,只觉得平日里一直在身边给我扇扇子的阿娘,忽的不见了,她们都说她去找爹爹了。

陛下吩咐兰禧殿众人,不许我出去,我便只呆在那一殿两阁的范围,他也从不来看我,仿佛爹爹的死,只是应该,封我郡主,只是为了接管爹爹部下兵马能够顺利一些。

那么长的时光。乳母常常抱着我,坐在殿外的竹摇椅上,轻轻慢慢晃动摇椅,然后口中呢喃轻哼“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而后我便慢慢的,在温暖的怀中轻轻入梦。

十一岁的一年,我记得是六月十七,仿佛是宫中谁的生日,宫里热热闹闹的,像是陛下的万寿节那天一样。

我在兰禧殿后面小花园的亭子里,瞧这外头有人在放风筝,这东西以前爹爹带我去放过,一时便感新奇,谁知那风筝却不知怎的,忽的断开,直直的飞进我的小花园。

我将它捡了起来,看到上头画着几只蝴蝶,奇怪,我正想拿去给乳母看,忽的便听到墙外有人声,我悄悄的走到墙下,听的仿佛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就是这儿吧,刚刚好像就是掉进这里面去了。”

“那可难办了,父皇上次说过,不叫我们进这里头去的。”

“那怎么办啊,这风筝是父皇亲手做的,若母妃生辰宴后回宫,发现不见了,一定会打死我的。”

女孩的声音明显加重“活该!母妃生辰宴,我说陪一陪母妃,你非要拉我出来偷摸放什么风筝,不打你打谁啊?”

男孩急的像要哭出声来“姐,你怎么现在说这话!刚刚放的时候你不是也放的挺开心的嘛!”

“那……那是我赏你面子,陪你放一下,你若非要扯上我,上回把那玉清瓶打碎的事儿,我定和母妃说了去!”

我本捂住了嘴,听的这话,还是忍不住笑出声了,那便两个小孩忽然没了声音。

“谁在那边?”

“听起来好像也是个小孩……”

“听母妃说,好像这里头住的是位郡君。”

他们竟知道我,我也不好再装做无人。

“我是嘉云郡君,不知两位是何人。”

女孩子先说了话“我是永安公主李远柔,这是我弟弟六皇子李四喜。”

“四喜……?”这是什么名字,倒似民间人家为了孩子好养活而起的喜庆名字。

那面又传来小男孩气急败坏的声音“不许嘲笑我的名字!”

“郡主莫笑他,这小子出生的时候差点害的我母妃难产,生下来又虚弱无比,父皇为了让他平安,专程找了位大师卜出来两个字,就是四喜。”

“公主与殿下见怪,臣女并无嘲笑之意”

“那便好,不知郡主可见到我们的风筝,刚刚瞧这,应是非进去了。”

“正是,公主和殿下莫急,这红墙太高,怕是我丢了丢不过去,今日宫中有喜事,兰禧殿的侍卫宫人走了大半,你们从前门进来,因是也不会被发现的。”

“郡主说的是,四喜,快走”而后便是稀稀落落一阵脚步声。

我便从右阁旁的小路抄过去,一阵到了门口等那两人。

不多时,时间里便出现两个小家伙,女孩挽了个孩童常梳的平髻,看起来略大些,男孩只扎着个小辫,看起来憨憨的。

四喜看到我手里的风筝,把它接了过来。

“臣女拜见公主,六殿下。”

“你叫什么名字?”四喜这么问道。

“臣女司氏景云。”

“景云,你名字真好听,今年多大了”

“臣女今年刚满十一岁”

“那你便比我和四喜都小了,比我小上一岁,比四喜小上四个月,我们叫你景景可好。”公主惊喜的笑起来。

“我的那些个妹妹,个个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我不喜欢她们,我倒喜欢你”

“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以后常来找你玩,若你不嫌弃,就也叫我姐姐,叫着小子,就叫四喜就好。”

一旁的四喜立刻瞪起眼睛。

“好,姐姐,要进去吗,我有些小点心在殿里放着的”我指了指殿内,向他们示意。

“好啊好啊,走吧”四喜抬步就打算进去,远柔连忙拉住了他。

“有点吃的你就忘形,你忘了,父皇原本都不让我们进这里的!”远柔语中严厉,四喜点了点头。

“景景,我们下回再来找你,今日天色将晚,母妃的寿宴已是快要结束,我们要赶在母妃发现前回去的,否则被她发现,我们就惨了。”

我点点头,道了别,我便目送他们回去。

兰禧殿呆的太久,使我始终不得开心颜,这不经意的奇遇,倒给我的生活添了些滋味。

从那以后,每隔一两周,他们便来寻我,我奇怪为何他们可以越过侍卫进来,他们只说使了银子,我也不在过问。

慢慢的,从他们口中,我得知如今宫里最得宠的妃子便是他们二人的母妃赵淑妃,得知陛下追封了我阿娘平懿夫人,大大小小的宫里事,我知道了个遍。

好景不长,一日他们过来寻我,身后却还跟了个看起来十六七岁样子的少年。

“好你个李远柔,好你个李四喜,我说最近怎么往兰禧殿这边来的勤,原来是违背父皇懿旨,进这兰禧殿跟殿里人搭上了!”这少年周身华贵,却一副执绔模样,显然是不怕远柔和四喜的。

“大哥,我们只是看景景一人在这里孤寂无聊,来陪她玩一会,我们这就回去了。”远柔语罢,便慌忙拉着四喜,准备出去。

“让我都逮着了,还能从我手底下飞出去?做梦!李远柔,你母妃不是常在我母后面前耀武扬威么,我去父皇面前分说分说,看你母妃还狂不狂了。”那少年眼角犀利,嘴角扯出一抹坏笑。

远柔明显也生了气,冲着他喊道“李修恒,你没完了?我怕了你不成,去便去,有什么去不得”语罢,几人便走了出去。

我身上还有陛下下的禁令,可我实在很怕远柔和四喜会因为我受罚,因而在庭前坐立不安,入了夜,门口才好像有人前来。

来人却并不是四喜与远柔,连李修恒也没有来,是来了位传旨的公公,他瞧见我在门口等着,还很惊讶,给我行了一礼。

我虽迷惑,却只能跪下接旨,而后那公公便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嘉云郡主司氏,安宁恬静,娴雅淑仪,特解其禁令,赐其宫令一枚,可用其畅通宫门,钦此!”

“臣女接旨!”

读了旨,那公公又向我行了一礼,便转头走了,我就这么得了宫令,就这么被解了禁足我两年的禁令,我不禁一阵恍惚,却又担忧那两人的处境,听他们的话,那李修恒正是皇后嫡子,齿序又是长子,身份贵不可言,怕就算陛下能饶了他们,皇后娘娘也不轻易饶人的,想的这些,终究一夜没有睡好。

2

第二日一大早,我便醒来,终究也没等到他们,我初解了禁令,对宫里的路不很熟悉,因而让乳母带着我,想要去兰禧殿周遭附近转一会儿。

这时我才知道,兰禧殿背靠御湖,面临御园,却并不远离宫闱,甚至与几座大型的宫殿连靠,挺远柔说过,兰禧殿以前住过一位婕妤,却从未被陛下召寝过,后来却不知怎的突然殁了,兰禧殿就这么空了下来,直到我的入主。

这段旧事很少有人知道,连远柔都是听赵淑妃说起。

不知怎的,就走到御湖旁的一座小亭子里,那里头坐着一位中年男子,我便想,应是哪位王公贵族罢。

那男人却向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乳母扶着我,慢慢走至亭前,我却不知他的身份,只好行了个通俗礼。

“下去吧,留我们两人在此便好”

“你就是景景吧?”

我却没预料到,他竟认识我。

“您似乎认识我,不知您是?”

“吾……吾算是你阿娘的旧相识”

他直直的瞧着我看,眼中却又好似赋予感情,良久,才又开口道。

“你爹爹与阿娘都是因为陛下才去世的,他却不好好待你,你可怨他?”

我叹了口气,脸上是意料外的平静。

“陛下圣明,若陛下因为爹爹的恩情就因此大加封宠我,只怕我也命不久矣了,宫内宫外眼红者众多,我只怕轻易便死于非命了。”

男人眼中流露出赞赏,又掺杂着怜悯。

“难为你,才这么小的年纪,就如此懂事,你家的恩情,陛下这辈子怕是都还不清了。”

“好丫头,吾记住你了。”

言罢,男人便转头走了。

来不及多想这男人的来头,迎面便碰上了远柔,急匆匆的,瞧见我便奔了过来。

“怎么着,这样急的?你们都可还好?”

“我是还好,不过被母妃训斥了几句,四喜活活让母妃打了十板子,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来了,我来瞧瞧你,你无事,便好了。”

“十板子?四喜也受的住?”

“任他受不住,却也算为我抵了罚,我昨日合不该与那李修恒起争执的,早知道他母后定不依不饶个没完,总是这样。”远柔紧皱眉头。

“要不,你们以后便少来找我了罢,说到底,你们受斥受罚,都是为着来看我。”

“哪能啊,昨日四喜用十大棍好不容易换来解了你的宫禁,你今日可是就要过河拆桥了?”

“原来是这样……”

“皇后却还不依不饶呢,你近日可要小心些,仔细她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害你。”

远柔倒说的我有些怕,皇后听起来颇有些专横的性子,万一她真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儿出来……

3

果然,没过多久,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在御湖边的小路上被人绑了。

我被丢进一个不很大的麻袋里,甚至不知自己被抬进了什么地方,不知绑我的是何人。

仿佛过了很久,身体在一路颠簸中平静下来,外头传来了一声惊叫,想是到了。

“这里头装的就是那丫头?”

“回娘娘,费了好大的劲,我们把她身边那婆子推到湖里去了,想来这回子应是也没气了,等做掉了这丫头,就推给那婆子,说她绑了这丫头要赏银,最后却畏罪自杀了。”

他们居然,杀了乳母,乳母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们竟就这样轻易杀了她。

“这事儿办的好,下去领赏吧,对了,千万别叫修恒知道了这事儿。”

“那是自然的,奴婢退下了”

屋子里又寂静下来。

“你们两个,给我把她弄出来。”

两个宫女手脚利落的把我从麻袋中扒拉出来。

“呦,真是传了你母亲的那副好皮囊,这样轻易毁了他,倒叫我有些可惜了。”

我冷眼瞧着眼前的女人,那张脸上看起来是数不清的阴谋与算计,周身像是用金玉堆砌起来的一样,用的发饰也是最张扬的模样,不用说,我心下已然明了面前人是谁了。

“皇后娘娘,不知您将臣女绑到这里做什么?”

“你倒机灵,竟能认出我来”她俯视着我,半响,却突然暴怒起来。

“少拿那种眼神瞧我!跟你母亲简直一模一样,你们家这种门第,有什么资格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们这种尘埃微末之人,连被我看一眼都不配。”

说完,倒又冷笑起来,皇后喜怒无常,倒让人觉得她有些变态。

“既你要死了,我便与你说个清楚,也叫你知道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死”

“相必这几日,已有御前派去的仪容嬷嬷与宫务嬷嬷到兰禧殿了吧”

我想了想,五日前,是有两位教引嬷嬷到兰禧殿来,可是她们声称是我初解了宫禁,对宫闱之礼不甚熟悉,怕我冲撞了谁,这才被陛下派来的啊。

“哼,瞧你这样子,是已经去过了吧。”

“娘娘,是去过两位嬷嬷,可那是陛下怕我在宫中无礼,特叫嬷嬷来叫我礼仪的。”

“她们是这么跟你说的?咱们陛下真是……巧舌如簧啊。”

我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你可知,你如今,已经是太子妃的候选人了,谁娶了你,谁就最有可能继任大统?”

“怎么会?我父母双亡,叫弟弟也随阿娘一起去了,陛下怎么会让毫无背景的我做太子妃?”

“你还真是天真,正因为你毫无背景,毫无掣肘,选你做太子妃,下一任皇帝才能毫无顾忌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终归是你福薄,我儿子已经有正妃了,所以为了不横生枝节,我只能除你,放心,我会为你多烧些纸钱。”

一旁的门被用力撞开,赫然出现的是四喜与那天亭子男子的脸,那男子脸色阴沉的要命。

“陈云茹,你要做什么?”

皇后瞧见来人,惊慌的神色瞬间蔓延开来。

“陛……陛下,您怎么来了”

男人一声冷哼

“朕不来,还不知道朕的皇后,想要杀了朕救命恩人唯一所剩的骨血,朕不来,还不知道朕的皇后,真是好谋划,好算计。”

皇后闻言,登时哭倒在地,边哭边嘶吼着。

“陛下!不是只有淑妃的儿子是你的儿子啊,修恒也是您的儿子,您再不喜我,也不该将对我的怨气撒在修恒身上啊,他可是您的嫡长子,您可以冷落我,可您合不该如此对修恒啊陛下”

“住口!修恒是我的儿子,这点还用不着你来提醒我,可这不是你想杀了景景的理由”

他冷漠的看着地上哭闹的妇人,满心只有厌恶,究竟是何时,他对自己的嫡妻,已经反感到这种程度了呢。

“四喜,你带景景先出去”

四喜抓到机会,赶紧跑到我身边,抓着我的手,夺门而出。

“你是怎么知道我被皇后抓走的,竟来的这样及时。”这是我很想知道的事情。

“原本我是想再去见你一眼”他看着我,蹦出这么一句。

“却没成想,在御湖中看到有人落水,我怕极了是你,走近一看,竟是你的乳母,我忙把她救起来,她告诉我你被人掳走了,我一想便是皇后做的,于是我叫宫女们把你乳母送回去,便转头跑去养心殿,这才将你救了回来。”

“对了,你乳母好像伤的不清,快些回去看看,御医怕是已经去了。”

我听这话,急的顾不上什么仪态,匆匆赶回去,回去后,御医才跟我说,乳母落进御湖,寒气侵体,病无可医,眼下只憋着口气等我,正是回光返照之际了。

“乳母……乳母”我看着乳母的模样,泪珠一滴一滴从眼角涌出。

“景……景,乳母以后不能护着你了,乳母,乳母对不起你,以后你要一个人在这世上了……,我,我也对不起小姐,对不起姑爷啊,我辜负了他们的托付。”乳母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是干涸的泪痕,她的眼神中逐渐无神,我躺进她的怀抱,她的手轻轻的拍着我,嘴边又呢喃着熟悉的歌谣。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4

腊月初九,乳母去世。

世上一下子只剩了我一人,任凭陛下又派了多少好嬷嬷来,终究救不活我的乳母了。

皇后被圈禁在坤宁殿中,尽管李修恒在养心殿外跪着,解禁的旨意始终没有穿出。

远柔与四喜来的越发勤了,几乎成了每天来一次兰禧殿。

我简直难过的快要昏死过去,从小到大,第一次这样的心痛。

我开始在宫中十分谨慎,除去必要的宴会客席,我几乎不出兰禧殿一步,以前是被人下了禁令,如今,我却把自己困在了这里。

如果不是变故横生,我也不知我要在这里呆多久。

康元三十二年,南越帝驾崩,举国哀恸,丧钟响彻京都。

第二年,帝之长子登基,为南越新帝,定年号为平初,尊生母陈皇后为德安太后,皇帝各自封亲王,唯皇六子封慎郡王,前往封地郎西,无诏不得出,永安公主封荣国大长公主,在京建起一座小小的公主府,居于此。

而我,因着先帝遗旨,并未有任何移动,还是居与兰禧殿中。遗旨是远柔与四喜走前交给我的东西,被我锁在我的玉匣子里。

赵淑妃却被扣下了,他们母子不叫四喜带走她,赵淑妃知道太后对她积怨已久,强行带走自己,对四喜不是好事,因此告诫自己的儿子,谨言慎行,自己留下来,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临走前,四喜在御湖邀我见面,那天的天色与湖水相映,远处夕阳落下的地方好像连成一条红线。

“就要走了,把它留给你做念想”

他递给我一块玉,上头刻着一朵小小的云彩。

“这是?”

“这是天方勾玉,那朵云,我专门找人刻的。”

“谢谢……”

他盯着我,使我很不自在。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他拿起一颗石子,丢进湖里,湖中泛起圈圈涟漪。

“我还想要你答应我件事。”

“什么?”

还未说出口,他却忽的红了脸。

“待我成年后,就来向皇兄求娶你,你不可不可以……等我。”

“小子,想什么呢?”

我模仿着远柔的语气戏弄一下他。

“你,你是答应不答应,你不答应,就把玉还我,车队已经在宫门口等我,我这便走了!”

没想到他竟恼了,我转过身,一步一步便兰禧殿的方向走过去,走了大概十步,便朝后面喊了声“我等你”

而后,就听到身后痴痴的笑声。

平初四年,乌齐国攻打南越,新帝不以兵道反击,却处处退让,甚至割城舍地祈求让乌齐国停止行军,而乌齐国,却只提出一个条件。

和亲。

可这四年时间,宫里仅有的五个公主,四个下嫁,一个夭折,宗室皆与新帝私交甚密,更是没有一个舍得将女儿让出来,送去乌齐蛮夷之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母子把心思打到了我身上。

荣国大长公主知道此时,连夜入养心殿,请帝改了心意。

大殿之前,龙椅上所坐的男人满面狠戾之气,更是当堂指着公主的鼻子破口大骂。

“皇兄,还请您收回旨意吧,景景从小便失了父母,在宫里长大,让她一个人去那蛮夷之地,这是让她去送死啊皇兄。”

“李远柔,你别这幅假惺惺的模样,别在这便宜还卖乖,朕记得你那驸马,去年就过世了吧,若司景云不去,那可就是你!”

叩首的女人仿佛正等着这句话,从容大声道“臣妹愿替嘉云郡主和亲乌齐!”

男人声嘶力竭吼道。

“你愿意!你愿意朕不愿意!朕才不要背这样的骂名,让自己的寡妹远去和亲,朕会让天下人耻笑!”

男人抬手便将桌上的奏折砸了下去,正砸在公主的面容上。

最终,还是以失败为结局。

和亲队伍定与平初四年五月。

临行前三天的夜里,公主来到兰禧殿来找我。

“他真的连带我私奔的勇气都没有么……”

我哽咽着,握着公主的手。

“他修书来,说时机未到。”

公主带着哭腔,只是这样一句。

“究竟是时机未到,还是我不值得……”

“景景……我们,我们对不起你”

5

平初四年五月,和亲队伍从京都北侧大门而出,历经三月,抵达乌齐国索桑城。

这里处处是齐腰高延绵的青草,遍地的雄壮的牦牛与骏马。

那几月的时光,只要有来自南越的消息,我必然第一个知道,我知道我还割舍不下,我希望他来找我。

后来我被送给乌齐国太子息真做左夫人,他只比我大两岁,身形壮硕,面容端正,性子却像个憨憨的小孩子。

我刚去的时候,整个人恹恹乏力,悲痛难过,他却成天过来逗我,将各种各样草原的玩意儿拿过来给我,想要让我开心,他的父王见了他,总说他是个傻小子。

慢慢的,我的悲痛也消磨殆尽,在偌大的草原,我不用时刻紧绷心里的那根弦,不用隐藏自己的心事,他让我找回了乳母在时的那种依靠感,归属感。

我时常会和他躺在轻柔的青草上,清风拂面,发梢被风吹起,息真就这么盯着我看。

“你看什么?”

“夫人好看”

“你该到去兵营的时辰了。”

他听到,点点头,起身就要走。

“息真……”

我叫住了他。

“夫人?”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想了想。

“我心中总是念着夫人,我该对夫人好,我……我只有一个夫人,就是景景。”

又过了五年,我和息真生了一个孩子,他给他起名叫敖吉,按乌齐国的语言译出,是珍贵伟大的意思。

有了敖吉这个小家伙,日子便也不在那么枯燥,我教给他音律,诗书,礼教,品德,直到他五岁,此时距离我初到乌齐已经过去十年。

南越传来消息,皇帝李修恒暴政奢权,被其弟慎郡王联合反军推翻统治,慎郡王作为新帝继位,定年号为安平,德安太后因外戚弄权,株灭九族。

他总算夺回王位,想来那边已经一派团圆了。

又两年过去,听闻南越夺回了乌齐攻占的城池,还在往都城蔓延,我心中警铃大作,息真却并不担心。

“别怕,有我在,他们不会伤到你分毫。”

我不敢说,我怕的是失去他,我知道那人不会伤我。

我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南越的战神将军薛成聆,战无不胜,战火很快蔓延至索桑,乌齐就快被灭国,恐惧再一起漫上心头。

“息真,把我送出去见他们的将军吧,他们不会伤我的,我曾是他们的郡主!”

“不可以,你和敖吉就呆在家里,我不许你出去。”

半月后,索桑沦陷,南越军涌进大殿时,我正将敖吉抱在怀里。

薛成聆从马上下来,让他的兵抬进来一副躯体,敖吉尖叫一声“父汗!”我捂着嘴,脸上早已泪流满面,我紧紧抱着敖吉。

敖吉还是挣脱了我,跑去息真的面前,在我准备去息真身边时,薛成聆身边的弓箭兵,用一直利箭,刺穿了敖吉的身体。

敖吉就这样倒在息真的身上,我眼前一黑,胸口涌出一股猩红的血,倒了下去。

再次醒过来,我已经在马车上,一旁是薛成聆带来的南越女使,她瞧见我醒了,笑着拉开车帘,冲前头喊。

“薛将军,郡主醒了”

而后薛成聆便骑马行至车窗前,问我。

“郡主身体可好?”

我顾不得这些,打翻女使手中的粥碗,冲薛成聆吼道。

“息真呢?!敖吉呢?!”

薛成聆扬起嘴角,不屑一顾。

“蛮夷之地,粗野之人,自然是斩首示众了”

我悲愤欲绝,眼泪失控的从眼角滚落,我呜咽起来。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让我回去啊!”

窗外传来极冷漠的话语。

“成王败寇,郡主可明白?等郡主回去南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最好的日子都在乌齐了,到如今已是三十之龄,还能有什么好日子呢?

三天后,抵达京都,远柔早早便在城门口等候我,见我下来,便来执我的手,脸上是欣喜。

“如今总算回家来了,兰禧殿还为你留着,咱们还像以前似的。”

“家?早就没有家了,以为还能回到从前么,回不去了。”

她讪讪一笑,也不说话,拉着我进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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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珝珝长到十七岁,偌大的京城,竟无一人上门提亲,毕竟哪个男人也不想娶个假小子。 在京城,卿家就算败落两代,也还是个面子里子都说的过去的家族,到了第三代,家族人丁凋零,统共就养了卿珝珝这一个闺女,于是乎,从小便当做男孩子养,而卿珝珝也不负众望地长成一个假小子,上山下河爬树打洞样样学的精到。 卿家长辈起初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直到卿珝珝长到十七岁的时候,他们才隐约感到了焦虑。 偌大的京城,竟无一人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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