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行(2)

2019-09-12 18:50:22

古风

那男子没有反应,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容眉,似乎想要上前两步,却又犹豫不决,最后只低低地唤了声:“容儿。”

“容儿”,时隔九个月,她又听到了这个名字,只是路北阳健忘,她却记得,容儿死在九月前,死在那间密室里,死在他的手中。

他身边的姑娘诧异地看着他,开口问道:“你们认识吗?”

路北阳没有回答,急切地上前两步,张了张嘴,似是又要唤容儿。只是他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身后的苏言走上前来,叫了声:“容眉。”

她霎那间平静下来,转身走到苏言身边,接过他手中的包袱,然后对着出手的姑娘恭敬地施了一礼,道声多谢。姑娘十分开朗的表示不用客气,于是他们擦肩而过。

她曾无数次想像遇到路北阳的情景,她想她是会直接执剑刺过去还是听完他的解释再刺过去,她甚至想过自己会不会流泪,会不会仍像最初那般心痛,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没有流泪,没有心痛,没有说话也没有听他说话,没有狠狠地刺他几剑。她只是有一瞬间的失神与慌乱,然后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这么简单。

对于自己这样的表现,她想可能是最近和苏言在一起的安逸生活磨灭了她的意志,果然安乐使人灭亡。

然后又想起刚才苏言唤自己的那声“容眉”,与他平时清冽的声音不同,这次微微有些暗哑,尾音似一片羽毛挠在她心上,痒痒的,带着些缠绵的意味。

缠绵?她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受一次伤,连脑子也坏掉了吗?她暗暗唾弃自己,又偷偷去看苏言,见他嘴角微翘,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她也就放松下来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这一年过完,再去找路北阳也不迟。只是前些日子她听到人说路北阳已接了庄主之位,只怕日后再找他有些不易了,但这些都不足挂齿,她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6

卖身为药僮的最后一个月,他们在晋阳住了下来,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苏言说晋阳的中秋十分热闹,届时她可以好好开开眼界。

他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在认真回想自己这一年到底做了什么。

他们出门以后,苏言先是带她在临近的城镇里转了一圈,期间帮一位据说时日无多的大户人家的少夫人治好了病,得了一大笔酬金。

然后他们又去洛河吃了酱鸭和八宝鸡,之后到安阳住了一段时间,帮几个一看就是被高手所伤的剑客续了断肢,又得了一笔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丰厚的酬金。

接着他们去爬了君山,看了龙泉瀑布,再然后,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就到了晋阳。

总的来说,苏言出手救人的时候很少,她发挥助手作用的时候更少,更多的时候,她的使命都是背着一个不太重的包袱,陪他吃喝玩乐,游山玩水,偶尔打几个劫匪,杀几个仇家,倒是更像保镖了。

她算完之后,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这一路以来,她早已把他当做自己的朋友了,想着自己欠他救命之恩,又没有报答什么,若实在找不到好宝贝,就回家去找父亲多要点钱来送给他吧,他好像挺爱钱的样子。

见她心不在焉的,苏言敲了敲桌子,道:“阿眉?”她一下反应过来,忙道:“好啊好啊,到了那天,咱们好好看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唤她阿眉,她觉得名字乃身外之物,叫什么都好。于是他就一直这么叫她,好像还很满意的样子。

中秋那日,晋阳城内果然热闹非凡。晚上苏言带她出去,街道上真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她被挤了几下,立刻便与苏言隔了好几个人,眼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远,容眉突然觉得一阵心慌,连忙开口唤道:“苏言!”

她一边唤着一边挤过去,终于到了,他就站在一个卖花灯的小摊旁边,手中拿着两串糖葫芦,流光片片中,他柔柔地望着她。

她一瞬间就失了心神,愣愣地走上去,他一下就拉着她的手,缓声道:“不看紧些,你就要走丢了。”说着把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她。

容眉觉得自己又被鄙视了,恨恨地说:“是你被人挤跑了。”

苏言低笑一声:“这就是你失职了。”容眉小声说:“我只是药僮,不负责保护你。”苏言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长长地“哦”了一声。

容眉瞥他一眼,连忙低头啃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今晚的月亮真好。”

她以为苏言必会说一句“你是没看过月亮吗?”或是投给她一个白痴的眼神。谁知他一反常态地点了点头,认真道:“年年岁岁月恒在,人却不同。”然后低头看着她,“阿眉,人不能总活在过去,有些人,有些事,过去了便是尘土。”

他的声音里不知含了些什么,勾的她的心一颤一颤。她忙道:“哎呀,你看我是那种人吗?我可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自己都听不到。

他仍旧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眼睛里似乎蕴着浓重的悲伤,她觉得一阵莫名的委屈,眼泪忽然涌了上来。

他伸手抚摸她的鬓发,轻声道:“哭吧。”

她眼泪扑簌簌掉下来,一开始只是无声的流泪,后来开始呜咽,最后放开了嗓子哭,好像要把所有的悲伤都宣泄于尽。

苏言就这样默默地陪着她,轻拍她的背。哭累了,她拉着苏言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去,哽咽着说起从前。

她说她是如何遇到路北阳,如何与他结伴同行,如何与他许下约定,又如何被他骗入密室,留下满身伤痕。

她说原来路北阳一路对她的照顾,予她的温柔,都只是为了最后给她一剑。

他说过的海角天涯,死生不负也只是镜花水月。

他曾经抱着她低声说,我竟成了你这小妖女的俘虏。最后他背对着她,衣上还沾着她的血,对众人道,有了这个妖女,定能将那魔头引来。

原来他从来不会爱上她,一切都是她妄想罢了。

“我再也不要喜欢一个人了。”她说。她的声音那么柔软,却又十足的坚定。苏言垂下眼帘,握紧了双拳。

月色如水,她在疲惫中睡去,淡淡清辉洒在她的面庞,恬静而柔和。

7

她的药僮生涯到此结束,苏言郑重地告诉她,诊金已付完,去留随她意。

她自由了。短暂的雀跃之后是长久的空虚,一年这么快过去了吗?她想自己是时候去报仇了,但突然觉得提不起力气,好像自从那天哭过之后,报仇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听说路北阳与苍梧掌门之女定了婚约,年底就要成亲,听说他在武林中威望日盛,听说他仗剑行侠,率众抵御魔教……听说听说,他之与她,也就只剩“听说”二字了。原来时隔一年,她已经快要不恨他了。

但当苏言问她要去干什么时候,她还是说去路家庄。因她觉得她说出口的话不能反悔,不然岂不让苏言看轻自己。

话一出口,苏言似有一瞬间的黯然,他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茶,热气氤氲,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正好我也有事去那里,不如同行?”

不如同行?不如同行。

她耳朵里好像炸开了花,她一边忧愁地想着与他同行难不成真的要去找路北阳?一边又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

于是他们又一起出发了。仍旧是那样,一路走走停停,看山看水看人,偶尔没钱了他就去治几个病人,兴致来的时候还会跟她讲讲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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