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邱禾第一次见到梁蔚的时候，是阳光最猛烈的时候。
细细密密的光从叶子的缝隙间漏出来。
她看着看着，就咧开了嘴角。
她向来一开心就得瑟。
那时她在班里的卫生区等着老师来检查，拖着把大扫帚，在地上虚扫着，扫帚晃来晃去，掀起一小阵风。
她当时一直望着教学楼的方向，没有注意后面，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把扫帚摆起来了。
只是听到一声惊呼。
她回头的时候，梁蔚已经惊讶的站在那了。
邱禾上下打量他，他的额头汗淋淋的，头发也被浸的软绵绵的，抱着个球，呆呆的模样有点傻。
邱禾的视线最后留在了梁蔚挽到大腿的裤子上。
她笑了一声，下巴垫着手背，手撑在扫帚把儿上，笑挂在脸上，有点嚣张地说：“嘿！同学。你的裤子有点短啊。”
那年的蝉鸣出奇得响。
梁蔚光着膀子露着大腿，愣愣的站在那。刚才那扫帚丝刮到了他的小腿，现在火辣辣的疼，他的额角有汗滑下，经过了他的眼角。
不过，他都没有在意。
面前的女孩歪着头笑，甜甜的。
他看了两秒，低头摸了摸脖子。
男孩低着头还要比自己高。
邱禾看着梁蔚微红的脸，一时有些惶恐。
她咽了一口口水，眨巴眼睛，很想给自己一巴掌。
“那个，不好意思啊。”
脸依旧红彤彤的，梁蔚抬头看她：“啊？”
“奥，没事没事。”
他摆手的动作很笨拙，他自己也仿佛察觉出了，急忙放下，有些尴尬。
有微风吹来，叶子簌簌作响。
邱禾有些想笑，但她忍住了，只是低头挠挠鼻子。
“那个你…”
“邱禾！”
梁蔚话还没说完，有人叫邱禾回去。
邱禾如临大赦，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她的声音很好听，她说：“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
等邱禾拐过路的尽头，梁蔚松了一口气，他看看自己的样子，又泄气般的抓了把头发。
光耀得他睁不开眼。
他微微笑着，又摸摸自己发烫的脸，只默默感叹：“今天天气不错啊。”
天气慢慢转凉。
高二开学的那天，全天上自习，梁蔚逃了半天课去打篮球，下午回来的时候有些困，校服褂脱下来扔到右边桌上，拉开左边的椅子，就开始趴下睡觉。
他是被吵醒的。
“你别坐在这，我不和女的坐。”
“没位了。”
男生还在催促。
“这没人。”声音沙哑。
邱禾转身，就看着后面桌上趴着的男生，长臂一伸，没有抬头，把校服褂塞到了自己的桌洞里，又换了个方向，继续睡去。
邱禾慢慢过去，她小心地拉开椅子，把书包轻轻放在桌子上，坐下后偷偷瞥了一眼。
“很高的样子。”
邱禾收拾完书包后，也安安静静的趴在桌上。
那人的头发看着湿漉漉的，但是不臭，而且头发旋儿很乖巧可爱。
新班主任进教室后，她的同桌才悠悠转醒。
她没来得及扭头，目光就和新同桌直直地撞到了一起。
男孩刚睡醒的样子，有些好看。
碎碎的刘海有些遮住了他的眼睛。
但他笑了，清清淡淡的。
他往邱禾处移了一下，很小声地说：“是你呀。”
二
几秒后，邱禾才反应过来。
当时她的眼睛眨了两下，随即“噌”地直起身来，坐正。
讲台上，老师已经开始发表他的开学演讲。
但她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她的脑子里全是“天哪！”
邱禾抿紧嘴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男孩似乎笑了一声。
她没有看，她不好意思。
那人踢了踢自己的脚。
邱禾低头。
只见他拎起自己的裤子，向邱禾示意。
这下邱禾再忍不住，她低头捂着嘴，不让笑声漏出。
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人得意洋洋的样子。
一会儿后，他递过来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邱禾？”
邱禾飞快瞄一眼。“嗯。”
“我叫梁蔚。”
邱禾仔细看看，轻轻点头。
那人又把纸条拿回去，“刷刷”地写了什么，又把纸条推回来。
这回写得是，“以后我罩着你。”
邱禾心念一动。
她看向梁蔚，男孩眼里流露出的认真不是作假。
他甚至还歪歪头询问邱禾要不要接受。
邱禾的脸庞就像撒上了一层清凉的露珠那般舒服。
她从进入这个传说中的尖子班后的紧绷状态也慢慢崩裂开来，再说话时已经是半靠桌子的轻松状态。
梁蔚偷着瞧她的样子，让她想笑。
她也确实莞尔，她说：“好哇。”
不自觉带上了娇俏的女儿味道。
班里有声音起来，老师讲完话后，全班要去参加年级大会。
邱禾还没回过神，就被老师叫走了。
老师问了她的家庭情况，又和她说了班里的贫困生情况，这些场面她见得够多，已经能从容应对。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回教室的时候梁蔚还在。
他坐在门口放杂物的桌子上，脚尖无聊的点地。
他脚边放着个凳子，手里拿着卷着的A4纸。
他看见她过来，从桌子上跳下来，大手一挥，说：“走！”
“等我拿着凳子。”
他抬高手里的凳子，摇了摇。
“这是你的，我是学生代表，不用坐。”
上课时间，路上人不多，他们并肩走着，梁蔚滔滔不绝，事无巨细的讲着新班级的事情，把邱禾逗得笑声不断。
邱禾坐到队伍里时，梁蔚已经到了主席台旁。
她忘记戴眼镜，看得其实并不清楚。
她只记得，那天的天空，云碎成琉璃状，背景是蔚蓝色。
耳朵里传来少年的清脆声音。
她的心情突然平静下来，好像未来的一切，突然变得没有那么可怕。
尽管她知道，老师绝不会让她和梁蔚同桌。
但她也没有想到，梁蔚就在她的右后方。
她每次回头问胖哥题的时候，梁蔚总要来掺一脚，争着和胖哥比谁的解题方法更好。
胖哥也是年级榜上有名的人物，就是人有点木，和他的名字：袁木，如出一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