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季的某个傍晚,太阳像熟透的柿子,从树冠跌进树枝间隙里,斑驳的暖意顺着间隙延续到我的身上。
这是在秋天素有秋老虎之称的太阳为数不多的善意,轻微的暖,好似比人类更和善。
因为孤僻,我无法像其他十六岁的女孩一样,同伙伴嬉笑怒骂走过这漫长的放学路,只一个人孤独地感受自然界的变化,来以此安放无处集中的注意力。
可即便这样,在接近淮山路十六号时,我的注意力依旧被其他同路的女孩们的议论声吸引过去。
因为她们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哪怕我离得远远的,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她们是在议论关于淮山路十六号住户的八卦,而且这肆无忌惮的架势摆明是故意的。
她们说那里住着的是一个外国男生,来自荷兰,十八岁,大约188的身高,有一头栗色短发,以及一双蓝灰色的眼睛,肌肤雪白似豆腐,鼻梁高挺笔直,笑起来脸颊旁有一对醉人的酒窝。
几乎是将所有美好都集中长在那张英俊的面庞上了,他还有个简单好记的中文名字——叶空。
除此之外,便是不怀好意的流言与揣测。
“叶空是荷兰人肯定很开放,而且他长得那么好看,估计随便勾勾手指都有女生倒贴吧?”
“那当然了,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有人主动倒贴好吗?关键他还有钱!”
“对啊,不是所有帅哥都有钱到可以入住淮山十六号!”
“我听一个朋友说,叶空家里经常有不同的女生频繁出入,有时那些女生会哭哭啼啼的离开。”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朋友看见好几回呢!这里边肯定有见不得人的事儿,你们懂的!”
那些女孩们八卦的头头是道,我对此有些嗤之以鼻,她们永远都是这样,以成群结队的八卦诋毁别人为乐趣。
我不想再被动听这些有的没的,于是加快步伐,想要将她们超过去,可与她们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竟引火烧身,成为了她们新的八卦来源。
“啧,那叶空肯定看不上普通女生,外国人一般都喜欢身材火辣丰满的,喏,最起码也得像阮清月那样吧。”
“她怎么也走这条路,平常在学校里就招蜂引蝶,现在又来勾搭叶空嘛?”
“才十六岁,发育的和个奶牛似的,还天天故意在男生面前晃悠,根本就是在卖弄风骚,说不定……”
这话还没说完便被动打断,只因十六号里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生显然就是她们所说的叶空,而女生低垂着头看不清容貌,只能隐约听到抽泣声。
但叶空显然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语气带着要暴走的前奏,“不会再有下次,请你好自为之!”
居然是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如果不看长相,完全就像以汉语为母语的本地人,而且他说话的声音十分清朗纯净。
这原本是很好听的声音,但其中却带了一丝冷峻和不耐烦,光听着就能知道他此刻心中是有多么的烦躁,只是教养和理智在让他保持着冷静。
这之后,他便一气呵成地转身关门,但他关门前很明显地瞧了我一眼,蓝灰色的眼睛好像藏了星辰大海。
那些女孩显然也发现了这件事情,于是更加冷嘲热讽,口吐恶言。
“嘁,我就说外国人会喜欢阮清月这种奶牛妹,你们看,果不其然吧。”
“就是,我看她是身上带火,走到哪骚到哪。”
此时此刻我特别想撕烂这些女孩散发恶臭的嘴,可我终究还是没有那样做,只羞愤地含羞驼背飞速离开了淮山路十六号。
因为我深知只要反驳就会被她们敲定为既定事实,我不想成为叶空那些版本离奇的情感故事的女主角之一,所以敬而远之才是最好的自救办法。
2
高考查分后的那天下午,天空突然就泼了墨,黑沉沉的云朵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组合成厚重又沉闷的黑,可就算暴风要把我吹得扶摇直上九万里,它们也不曾挪出一丝间隙。
暴风来袭后,我预感大事不好,回家时难得抄了近路,可即便这样,我还是被突袭而至的暴雨淋成了一只举步维艰的落汤鸡,在此之前我从未遇到过如此丧心病狂的暴风雨。
风雨交加下,我坚持走了没多久,便被暴风掀翻在地,暴雨持续不断地打在身上形成点滴的痛,眼下风雨实在太大了,我跌坐在地上很难起身。
我正考虑着要不要手脚并用地爬去路边的房檐下避雨时,却意外地有人向我伸出了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且白皙,大大的一看就很有安全感,我顺势抬头去望这只手的主人,竟是叶空。
虽然我和他之间隔着厚重的雨幕,可我还是在一瞬间就认出了他,因为他优秀的外貌实在太惹人注目了,几乎让人过目难忘。
他见我迟迟没有伸手,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笑,我甚至能够清楚地看见他脸颊上有酒窝浮现,随后就见他把一柄黑色直杆伞朝我递过来。
这次我反应极快,干脆利落地伸手握住直杆伞,任由叶空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之后他在伞那头拉着伞这头的我逆风而行。
眼看风雨越来越大了,我实在没有能力在这样的环境下自己走回家,索性心一横,跟着叶空去了淮山路十六号。
3
时隔两年,我终究还是走进了淮山路十六号。
我想若不是此刻狂风骤雨,导致庞大的黑暗裹挟着一切,那么这幢公馆里面应该会更加明亮温馨。
叶空身为一个男生居然会把偌大的公馆打扫的井井有条,这让身为房子主人的我有点自愧不如。
是的,这幢公馆是我们家的房产之一,不过在我满十八岁的时候,我的父母把它作为成年礼过户到了我的名下。
虽然这幢公馆是我家的,但现在租给叶空了,那我就是客人。
我站在客厅里不敢随意走动,生怕一身的水气弄脏了这里。
只是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我身上,这让我的身材曲线尽显无遗,我低垂着头,窘迫极了。
这时,我隐约感觉到叶空向我伸出手来,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不太好的画面,下意识躲开了他的手。
这一躲,我脚下没站稳跌进了一旁的沙发里,皮质的沙发极度柔软,我借势窝进去,用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防御的姿态再明显不过,结果脑袋却突然被偌大的浴巾蒙住,淡淡的兰花香萦绕在鼻间,原来是我太过敏感了,总习惯性把人往最坏的方向想。
我用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然后借机顺着缝隙往外望,只见叶空已经换好了干衣服,正站在一旁摆弄手机。
看来刚才是我太大惊小怪,误会了他。
轰隆隆——
突然响起的雷声吓得我一哆嗦,浴巾自手中脱落,雪白的电光中,叶空抬眼看向我,我慌忙错开视线,却一个接一个地打起了喷嚏。
紧接着我听见叶空嘟囔了一句:“不换衣服果然是不行的。”
之后我便被他送进了浴室,准确的说是隔着浴巾被他拎进了浴室,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我建议你洗个热水澡,之后再用烘干机把衣服烘干,那里边有我洗过的衣服和浴袍,你可以自己看着穿。”说完,叶空面无表情地关上浴室门,离开了。
这期间他的眼神从未在我身上多停留过半秒,我想正人君子也莫过于此。
当下我反倒安下心来,准备按他说的做,毕竟感冒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4
洗完澡后,我发现烘干机并不能很快就将衣服烘干,可我又不能一直呆在浴室。
最后我只好穿了叶空的短T,想了想这样真空的状态也无法出去,于是又裹上了最厚的那件浴袍。
那浴袍又肥又大,我穿起来像极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滑稽又可笑,而且衣摆还拖在地板上,走路要提起前摆才不至于被绊倒。
以至于我打开浴室门走出来时,叶空看我的眼神有些呆滞,我想我此时的样子一定蠢极了,不然他怎会如此看我。
这时我妈给我打来电话,问我在哪,有没有被暴风雨困在路上,我看了一眼叶空,如实相告。
本以为我妈会大惊小怪,没想到她却舒了口气,说那她就放心了,还让我去看看种在后院的杨梅熟了吗?如果熟了让我摘一些回家吃。
我无语凝噎,她的女儿此时正孤男寡女的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她却一心只想要吃。
索性我已经习惯了她的行事作风,只应了她的要求便挂了电话。
公馆的后院是个温室花园,里边种了很多花草,以及在北方不宜成活的果树,本以为里边会长成荒野,没想到叶空却把它打点的很好。
杨梅也长的不错,各个殷红饱满,等人采撷。
为了方便采摘,杨梅树下本就设有梯架,我提着篮子爬上去摘杨梅,离得越近,杨梅的味道越浓郁,萦绕在鼻间惹人垂涎。
我站在梯架上踮脚摘了颗最大的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爆裂,味道极好,确实是到了该采回家的日子。
那杨梅长的多,摘满一篮倒也快,只是拎着篮子下梯架时,被我打过结的浴袍摆突然松散开来,一下就绊住了我的步伐,若不是叶空也在一旁摘杨梅,且反应迅速地拉住了我,我怕是要英年早逝在这里。
只是我对他却并没有被救后的感激之情,因为他站的高些,拉我的时候恰巧只能拉衣领,浴袍被我裹得紧实,倒是没有暴露什么,只是我本就心有桎梏,到底还是没能释怀,自然也就无法马上开口感激他。
这让气氛变得更尴尬,我索性心一横,只身跑回了公馆,也没管身后的叶空会作何反应。
尴尬促使我刚跑回公馆就一头扎进了浴室,我换上已经烘干的衣服,又清洗了短T和浴袍,等把它们放进烘干机时,外边的暴风雨已经停了。
这简直是天公作美,给了我离开的机会,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出了浴室,假装乖巧礼貌地向叶空道谢。
叶空此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摆弄着笔记本电脑,忙碌的他根本无暇顾及我,只轻轻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因为我觉得我和他以后不会再有任何瓜葛,所以也没有特意告别,便准备悄悄离开公馆。
结果还没挨近公馆的大门,就被叶空出声拦住,“阮清月,你忘了把杨梅拿走。”
那清润的声音如石子入湖,在我心中激起层层波浪,我僵着身子转身朝他望去,他依旧认真地摆弄着电脑,之后我步履如飞,回去拎了放在茶几上的杨梅,正想再次离开时却又被叶空叫停。
“两年前,你为什么拒绝我做你的补习老师??那天你明明都到公馆了。”叶空突然向我发问,他那一双看向我的蓝灰色眼睛深邃而迷人,我不由自主就接了他的话。
“因为你太惹人瞩目,我不想因此被别人传一些流言蜚语,我想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我如实相告。
“再见。”说完,叶空垂下眼继续摆弄起笔记本电脑来。
“再见。”见状我不自觉地挑了下眉,随后才健步如飞地走出公馆。
天空已然放晴,公馆外的不远处甚至架起了彩虹,我想不出意外,我不会和他再见面。
毕竟,两年前我就已经这样做过。
5
在大学选修课的研讨室里,我的高中同学凌蕴正扒开我的衣领,寻找着我胸口处的伤疤,“我记得当年你勾引秦南时,明明被我用烟头在胸口烫了婊子两个字的缩写,怎么没了?是不是去做了祛疤手术遮丑?怪不得现在又敢勾搭叶空,原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凌蕴字字诛心,我胸口处突然似火烧般疼了起来。
她为了向其他喜欢叶空的同学证明我从高中开始就浪荡不堪,勾引男同学,而扒开了我的衣领寻找我被她霸凌时留下的伤疤,而她这样做无疑是活生生将我钉在了耻辱柱上公开受刑。
本以为会在大学重塑人格,展开全新人生的我,却在大学再次遭遇校园霸凌。
或许她惯性以为我依旧胆小懦弱,所以才敢如此张狂对我。
可惜她错了,这次我毫不犹豫地进行了反击,手起手落间就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指印。
我的反击显然令她措防不及,只捂着脸愣在原地,脸上涂满了不可思议。
但也不过片刻,她便发了疯似的嘶吼着纠集人手,对我进行暴力回击,肉体的疼痛令我的内心更加冷静而决绝,这次我绝不会再放过霸凌者。
曾经让我整个青春期都蒙了灰尘的人,如今怎能冠冕堂皇地读着教育系,这种人日后又怎配为人师表,教书育人。
此时窗外突然黑云翻涌,电闪雷鸣,不过片刻,暴雨便如约而至,而与暴雨一起而来的还有叶空,校领导以及警察。
闪电下我看见所有人都满目惊愕,这令我倍感满意,我欣赏她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从愤怒懊恼,变成沮丧后悔,又变成涕泗横流的痛苦哀求,可那又怎么样,该受的惩罚一样都不会少,而这一切都是她们自作自受。
最后我是在她们的咒骂声中,身披叶空的大衣,被他公主抱着以受害人的身份离开的。
离开前,我清晰地捕捉到凌蕴眼中的愤怒与嫉妒。
于是,我无声地朝她勾唇一笑,而她终究是气不过,再次崩溃大叫,说我是个不要脸的贱人。
只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6
在策划这场霸凌事件之前,我从未想过当年高中霸凌过我的凌蕴会和我考进同一所大学。
而当我得知她读这所大学是奔着叶空来的时,我心里便立马活泛起来。
彼时叶空已经毕业,他早早就考了律师资格证,在一家律所一边实习一边攻读硕士。
所以他来学校的次数屈指可数,女生们想接近他就要去公馆。
于是我开始以收租为由,频繁地出入公馆,还特意做一些能够让叶空喜欢上我的事。直到初具成效,才故意露些端倪,来以此激怒凌蕴。
毕竟当年她喜欢的男生向我表白后,她便嫉妒的发狂,虽然带人去质问了那个男生,却相信了那个男生的栽赃,认为是我主动勾引的他,于是凌蕴才对我进行了霸凌。
如今我故意这样做,她当然更抓狂,所以才会有了这场在我意料之中的校园霸凌事件。
自小就被霸凌,被言语嘲讽,我自然知道怎样做才能杀人诛心,所以这之后我亲自委托了律所让叶空帮我起诉了这起校园霸凌案。
最终以凌蕴退学,并被叶空亲自送去监狱服刑三个月为结局,让她彻底退出了我的生活。
7
“阮清月,你在利用我。”叶空语气平静,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但字字句句铿锵有力,这让我陡然挺直背脊,下意识抬头朝他蓝灰色的眼睛望去。
他的眼睛依旧深邃,我看不出它们是否有情绪波动,却在抬头的瞬间发现那双瞳孔有分毫收紧的迹象。
同样是陈述事实,此时的叶空和刚才在法庭上的他大相径庭,那时的他气势如虹,言辞犀利,毫不费力地把对方的律师杀了个片甲不留,索性他没这样对我,不然我定会落荒而逃,做一辈子不敢正视他的暗洞老鼠。
“对,我是利用了你,我向你道歉。”我大方承认。
叶空大概没想到我会直接承认,他有些愣怔,随后扯唇一笑,神情中透出很明显的无奈。
“你现在就像一只蜜蜂,伤害别人的同时也在伤害自己,这种心理弥补只会换来更大的空虚。
我建议你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尝试着交一下朋友,或是谈一场恋爱,这样或许才能弥补那些你不敢正视的心里漏洞。”
叶空淡红色的薄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字字句句都是担忧,这让我觉得他分外可爱。
于是像被催眠了一般,我想都没想就垫脚吻上了他的唇,温热柔软的触感让我瞬间回神,措不及防的对视下,我没有错过他眼神中的惊愕。
我强装镇定,淡定地错开身,假借把碎发拨到耳后,用右手遮挡有些发烫的脸颊,故意逗他,“如你所愿,咱们先从谈恋爱开始。”
只是叶空的反应有些令人出乎意料,他在听了我的话之后居然笑了,片刻后才郑重其事说了句:“好。”
我被突然而来的恋情砸晕了头,在一阵手足无措后落荒而逃。
因为在叶空朗声说好时,我发现我本就砰砰乱跳的心脏骤然变了节奏,那个节奏告诉我,我怕是真的对他有了不可言喻的非分之想。
可这之后的第二天,叶空却离奇消失了。
他甚至都没有跟律所请假就不知所踪,而公馆的茶几上也只留下一块古旧的木质雕花门牌,上边还刻着三个苍穹有劲的大字:叶公馆。
8
几经转辗调查,我才知道叶空竟是这座公馆原本主人的后代,他来中国留学上班,不过是为了调查当年他祖父离开祖母的真实原因。
隔天叶空联系上了我,解释说那晚他的祖母突然生病入院,他来不及通知我便只身飞回了荷兰。
对此我深表理解,随后与他约定好,暑假时会飞往荷兰与他相聚。
假期伊始,我如约飞往荷兰,落地时,叶空也准时出现在机场接机。
在此之前,我们已经有两个月没见了,本以为这会让我们变得尴尬而陌生,但没想到气氛竟意外的融洽,我们极其自然地拥抱问好,然后由他推着行李带我离开机场。
出于礼貌,我提出要先去医院探望他的祖母,可他却神情闪躲的拒绝了。
我见他如此,便不再强求。
半路上叶空接到一个电话,我在他身侧隐约能听出来给他打电话的是个老人家,如果不出意外大概率就是他祖母,两个人不过隔着电话说了几句,就突然用荷兰话对峙起来。
我虽然不太懂荷兰话,但我很清楚他们是因为我起了争执,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没见过面的老人会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这让我觉得很难堪,最后只能借口说去附近的商场买个冰淇淋吃,等他打完电话再来找我。
半个小时过去了,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大口大口吞着甜腻的冰淇淋,像极了被人丢弃的玩偶,可怜又无助。
我暗自告诫自己,十分钟后如果叶空还不来找我,那我就立刻打道回府。
十分钟很快就到了,我沿着指示牌往商场出口走,结果迎面就撞见了面色焦急的叶空,他隔着人群以身高优势看见了我,并向我奔来,几乎是瞬间便将我拥进了怀里,我听见他焦急、担忧却庆幸的声音,“幸好来得及,你是想丢下我一个人走是吗?尝试相信我好吗,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大颗大颗地砸在他的肩膀上,所有的委屈随着泪水冲刷而去,而他紧紧的怀抱给我了唯一仅有的安全感。
我想,至少在这一刻叶空是在乎我的。
整理好情绪后,叶空提出租借一辆单车带我去附近的一个人工湖散散心。
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一路上风把叶空的衬衫吹得鼓鼓的,像一只充了气的气球,我坐在单车后座上被衬衫扑了个满脸,眼里全是衬衫的纯白色。
车轮轧在鹅卵石铺的路上起起伏伏,扰乱了原本十分平静的行程,我在后座上摇摇晃晃,眼看就要跌下车去,情急之下揽住了叶空的腰,但双手并没有触摸到想象中布料摩挲的质感,只觉得掌中有几块温润的凸起,我想我大概是空手摸到了叶空的腹肌。
但我没想到叶空会那么敏感,几乎在我双手覆上他腰肢的一瞬间,他便慌了神,单车不再平稳,摇摇摆摆直奔人工湖而去。
毫无疑问,我们落水了,但庆幸的是我们都会游泳,一番折腾下来也算有惊无险。
只是散心之旅也彻底宣布告终,索性这里距离宾馆不远,我们很快就回了宾馆,不至于以落汤鸡的形象长途跋涉。
在宾馆打理好一切后,已经入夜,叶空原本要走,我却鬼迷心窍将他留了下来。
孤男寡女夜深人静绝对是发生些什么的好时机,事实上我很期待和叶空一起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我希望夜间的美好能冲刷净我内心深处的恐惧,可当他真的要与我耳鬓厮磨时,我却一把将他推开了。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带你去逛逛。”
他于黑暗中亲了亲我的额头,然后离去。
我在黑暗中无声笑着,我也不知道我在笑什么,只是胸口又莫名升起隐约的痛意,像烟烧一般,等那疼痛消散时,我已经连夜回到了淮洋市。
到底还是将不告而别及时奉还给他了,我也没想到我的报复心理会如此强悍。
我想我实在不适合谈恋爱,即便我明确知道我的确喜欢叶空,可对我来说情感投入实在太难,我无法信任他人,包括叶空。
我想我不会再与叶空有任何瓜葛了,或许与心理医疗为伴才是我应有的归宿。
9
是夜,我与叶空细腻缠绵,他温柔亲吻我胸口上的伤疤,用清润的嗓音说我爱你,那三个字字正腔圆,充满热忱与钟情。
可我清楚的知道这只是梦,从荷兰回来以后,我做了无数次类似的梦,他终究没能弥补我心中的漏洞,却轻而易举成为了我心中最底层的黑洞。
从荷兰回来后,我也做了无数次心理咨询,明明胸口处的伤疤早就不见了,可每次与人接触还是会要了命的疼,更不用说和其他人社交恋爱。
而那个名为叶空的黑洞也在不停地吞噬我,以至我每晚都会做类似的梦,每次醒来都会让我极度惶恐不安。
六月份,淮洋市的雨总是说来就来,今晚也不例外。
漆黑的夜被雷电照亮,雨水滂沱似井喷,我蜷缩在偌大的床上辗转反侧,这时门外却突然传来敲门声,我应声而起,像是感受到某种召唤一般赤足在叶公馆里奔跑。
是叶空,一开门他便拥着我吻了上来,一切都像梦境里那般,他温柔而强劲,亲吻我胸口处早就不复存在的伤疤。
这个雨夜,我清楚地感知到心里有东西在发芽,残破的漏洞在渐渐愈合,这么久以来我从未做过如此真实的梦,只尽我所能热烈回应着他,然后便沉沉的睡去,并暗自祈祷这个梦能延续的更久一些。
可第二天醒来我发现叶空竟然真的躺在我身边,他看向我的蓝灰色的眼睛透着湿漉漉的温柔缱绻,他轻柔亲吻着我的额头,然后轻声细语地问我一句:“醒了?”
我忍不住全身颤抖,然后恶狠狠地咬了他的手臂,直到有腥甜入口,我才肯相信这不是梦。
原来,他是真的回来找我了,即便明知我的内心是如此的泥泞不堪,但他依旧选择了包容。
10
遇到叶空,毫无疑问是我最大的幸运。
多年的心理阴影早就压得我喘不过气,内心深处的扭曲让我报复心极强,我以为我的不告而别会让叶空放弃我,可是他用行动告诉我,他比我想象的更值得托付。
那之后他如实向我说了自己的家庭情况与背景。
上个世纪国内动荡不堪时,叶公馆的主人叶刊因为某些原因去了国外,并认识了一位外国姑娘,两个人一见钟情,在国外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叶刊以国内有事为由,回到了祖国。
原本约定一年内必定回去找那姑娘,彼时那位姑娘已怀有身孕,并于第二年年初生下了一个孩子,可没想到叶刊却食言了,而这个生下孩子的姑娘便是叶空的祖母。
也正因如此,叶空一家在祖母的影响下,并不怎么喜欢中国人,但唯独叶空是个例外,他总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于是只身前往中国留学,意图调查清楚当年的事情。
大抵是被上天眷顾的,他花了五年时间去寻找真相,以事实证明了那个倔强的小老太太的想法是错误的之后,才换来了我们得到所有家人朋友认可和祝福的恋情。
很庆幸叶空真的弥补了我内心深处的漏洞,更庆幸我能直视自己的内心需求,在爱情里得到心灵上的慰藉与治愈。
或许每个人心底都有残缺,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让它圆满。
毕竟,当满身是伤的月亮被黑夜拥揽时,它便是整个夜空最闪耀的存在。
而残缺的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相信身边的那个人,相信他一定会是寂寂黑夜里,能够带给你光明与温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