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拐卖到大山里的女人

2019-09-08 12:45:42

世情

那个被拐卖到大山里的女人

1998年,杨兰大学毕业,分配到老家县城的宣传部。高学历,长得漂亮,还有着当时人人羡慕的体制人的身份,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个在大学就相爱的男友,和她一起分配回老家的公安系统工作。

郎才女貌,事业稳定,谈婚论嫁也就水到渠成了。

那一天是星期五,她和男友约好了下班后一起去买礼物,晚上到她家吃饭,算是正式见家长吧!

下午的时候,男友给她单位打电话,说是临时有任务,让她在公安局等他回来。以前他们约会的时候,也会出现这种情况,毕竟他是公安系统的,随时有任务也很正常,而且作为新人,工作上努力些,她是很认可的。

这一次她和往常一样,下班后就从自己单位往男友的单位走去,边走边想着,待会儿他又会给自己讲什么新鲜的事情呢?想着想着,她好像就进入了梦里头。

可就在她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蓦然从左边蹿出一辆吉普车,戛然停在了她的身旁,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拉上了车。

吉普车启动的那一瞬间,杨兰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救命,可没等她喊第二声,嘴就被堵住,昏睡了过去。

等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好像还在那辆吉普车里,摇摇晃晃的。

她睁开眼睛,一片漆黑,眼睛好像被蒙住了,她惯性地想要用手把遮住眼睛的东西扯开,才发现手脚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她拼命地挣扎,用力地呐喊,却只能听到自己嘴里传来呜呜的声音,这声音始终还是被车子的声音掩盖了。

挣扎累了,她开始冷静下来,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念头,是不是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得罪了什么人,然后报复到她的身上来了,如果是这样,自己该怎么应对呢?他又该如何应对呢?

当时的她,却不知道那样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黑暗和封闭的空间,是没有时间概念的,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是几小时还是几天,在饿得快要虚脱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被人背上了楼梯,然后就是进入了一扇门,接着就听到那扇门被关上的声音,这整个过程,她没有做任何挣扎。

遮住眼睛的东西被人解开了,一个中年妇女出现在她眼前,很陌生,她想了一会儿,肯定自己不认识这女人。她有些恍惚,绑架这种事,不都是男的干吗,怎么一个中年妇女会出现?

正在她猜想的时候,妇女把封住她嘴巴的胶布轻轻撕开,然后给她灌了两口水。她感觉自己好像恢复了些力气,就开始挣扎和呼喊。

她没想到自己的呼喊声竟是如此的微弱,可就连那样微弱的呼喊声刚刚出口,就有一个凶恶的男人上前狠狠地扇了她两耳光,那微弱的声音,就这样被两巴掌扇没了。

在嗡嗡的耳鸣声中,她听到那男的凶狠地说了句:敢再喊一句,老子就杀了你!

中年妇女把她扶着坐了起来,用毛巾给她擦了擦脸,然后又给她灌了两口水,很和蔼地对她说:“姑娘,命该如此,你就认命吧。”

杨兰呆呆地望着女人,问道:“你们要干嘛?”

女人没有立刻答话,从桌子上拿了一碗饭菜端到她面前,还是很和气地对她说:“姑娘,到了这一步,你只有两个选择了:一是你听话,我们给你找户人家嫁了;二是如果你不听话,就把你送到广东卖了。”

简单的两句话,杨兰才恍然大悟,自己不是被报复性的绑架,而是成了电视报纸中说到的被拐卖的妇女。

杨兰很激动地喊道:“我有老公,我老公是公安局的……”

没等她把想要威胁的话说完,又是一记狠狠的耳光,将她剩下的话给扇了回去。还是那凶狠的男人,扇完一巴掌,又马上用胶布将她嘴巴封住,然后对旁边的女人说:“让她饿着。”说完,就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饥饿,还是这个现实对杨兰的打击太大,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昏睡了过去。再次醒来,还是在那个房间,还是那个中年妇女,手脚还是捆绑着的,只是嘴上的胶布没有了。

妇女依旧端着一碗热腾的饭菜,还是温和地对她说:“妹子,听大姐一句劝,到了这一步,就认命吧,不折腾了,我们一定会给你找户好人家的。”

杨兰此时头脑一片空白,没有去想本该有的更多可能,只是盯着那晚饭菜,或许,她真的饿坏了……

好像过了一天,又好像过了好几天,在一个黑夜里,杨兰再次被捆绑起来,眼睛也再次被蒙上,她感觉还是那辆汽车,摇摇晃晃地开了很久很久。双眼被揭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木房子里,很小很破旧的木房子。

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端了一碗热腾的鸡汤来到她跟前,她能确定那是鸡汤,那香味跟母亲炖的香味一样。

男人给她解开了手脚和嘴上的胶布,用方言说了句什么她听不太懂,但能感觉到意思是让她趁热吃了,对身体好之类的话。

杨兰没有去喝那碗鸡汤,是的,在那挣扎的两天里,她选择中年妇女给她的提议,嫁给他们指定的一户人家。她知道,看似有两种选择,其实是没有选择的。

在电视报纸中,她不止一次看到过这样的报道:年轻女孩被拐卖到大城市里卖淫,不听话就挨打,甚至用毒品来控制她们,她清楚那条路是死路。

选择嫁到这大山里,至少可以尽快摆脱人贩子的控制,她也能够有更多的机会让自己逃离出去。

在杨兰的意识中,自己在接下来几天,会因为不从男人,而遭到毒打,然后是关禁闭……对于这些,她都做好了心里准备。

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个爱他的男人在老家等着她,或者说在焦急地寻找她,他是公安,杨兰幻想着当公安的他,一定会很快追查到这里的。

第一天,男人请她出去吃饭,她没有回应,男人就把桌子拿进了房间,然后是一位婆婆端着七荤八素的饭菜热汤,摆到了她的跟前,说着很多她听不懂的方言,不过从语气中能感觉到很是和善。

她吃了,婆婆给她盛的那碗鸡汤,她是伴随着自己的眼泪喝下去的。她清楚,在这莫大的天地间,至少在这一刻,除了这户人家的饭菜,她别无选择。

晚饭过后,婆婆给她铺上了新的被褥,临走的时候,还跟她叮嘱了几句,她似乎也能听懂了,是让她安心住下的意思。

那个晚上,她很忐忑,一直没有睡着,直到很晚很晚,那个矮小的男人也没有进入房间。

一连过了几天,她不再被关在了房间,至少吃饭和大小便的时候,她可以自由出入堂屋和院子了,只是婆婆形影不离地跟着。

在这几天里,他对这个家庭有了大概的了解,两个老人只有一个儿子,或许是因为长得矮小,才一直娶不到媳妇吧。

又或者是这个家里实在贫穷,两层的木房,一楼是猪圈和农具仓库,二楼三间房和一个火塘,火塘旁边摆着简单的炊具。

她莫名地好奇,第一天老婆婆给她端的那七荤八素的菜,那些餐具是从哪里来的。

这几天里,吃饭的时候男人总是低着头闷闷地吃饭,偶尔照面也总是一副殷勤的笑脸。倒是那婆婆和公公,总是带着一副怜爱的目光看着她,好像很是喜欢她。

有时候在门楼上单独和男人碰面,她能感觉到男人看她的眼光带着渴望,却又夹杂着自卑,然后咧嘴点头。

终于,她大概对这个村子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她决定找个适合的时机逃出去。

那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她偷偷藏了一坨糯米饭,在男人和公公出去干活之后,她趁着婆婆不注意,带着一团糯米饭走出了村子。

她不敢沿着道路走,她也不知道去到乡镇的方向,她只知道这里是贵州,在她老家的东北方向,于是她以太阳为坐标,一直朝着西南方向走,不对,应该是爬。

因为漫山遍野的荆棘枞木,她的衣服被刮烂了,她的手脚被划破了,她害怕遇见的那些蛇蚁毒虫,可是她太渴望回到那个属于她的世界了,她渴望见到她的爱人、她的父母和她的同事。

天渐渐黑了,再也找不到太阳的方向,那团糯米饭已经吃了一半。她有些沮丧地靠着一棵大树喘着气,无意间,在山脚的方向,好像看到了星星的灯火。她把剩下的糯米饭吃完,重新提起力气,朝那星星灯火走去。

她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向那户家人求救。她说她是被拐卖到这里的,想找地方打电话。

那户人家的主人说家里没电话,让她先在家里休息,明天带她去乡里打电话。她好像真的看到了希望,倦意袭来,靠着墙壁竟然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感觉有手电筒的强光照得睁不开眼睛,接着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那矮小男人的声音,在跟这户人家的主人说着些什么。

她好像明白过来,拔腿就往门口跑,可是立在门口的是一脸冰冷的公公和满眼是泪的婆婆。

回到那个破旧的寨子和那破旧的木房,她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毒打,那家人或许根本就不可能虐待她,相反,对她反而更加关心和照顾了。

男人对她说,家里是卖了一半的庄稼地,才讨到她的,希望她能有点良心,跟他好好过日子。

她觉得有些讽刺,却又不作言语。

婆婆满脸是泪地对她说:“女娃啊,我们知道屈了你,可我们也没法子啊!你就安心留下来吧,我们一家子都会把你当女儿对待的。”她有些动容。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天气冷了下来。日子还是跟之前没两样,除了睡觉时因为大门紧锁着,吃饭、大小便婆婆都形影不离地跟着。只是好几次,男人破门而入,想要动她,都被她严厉拒绝了,所幸的是,男人还是尊重她的,没有强来。

在这个家中,她是媳妇的角色,在她心里,她是被拐卖的受害者,可不管怎么说,几个月过去,一家人对她挺好,最好吃的给她,最好穿的给她,从来不打也不骂。

她莫名的有些于心不忍,就开始主动地帮助婆婆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农活。这样一来,一家人对她的防备又松了下来。她又可以在村子里自由走动了,村子里的妇女小孩见到她,也开始友善地招呼聊天了。

又是在婆婆干活的空档,她还是捏了一团糯米饭,还顺带着一把手电筒和一盒火柴,再次逃出了村子。

还是一路的荆棘木丛,这一次她没有再把衣服划破,因为是冬天,穿得很厚。她在山里走了一整天,晚上的时候冷得受不了,就找了个空地点起了火堆,在烈火的烘烤中,她感到些许暖和,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是被一阵热浪和浓烟熏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她看到周围都是火,她开始害怕。

不多时,就听到人生吵嚷的扑火声,当中夹杂着她熟悉的声音,那个矮小的男人和男人的父亲也在救火的人群中。

那个晚上,村子的人扑灭了火,就聚在男人家里开会。她在房门缝偷听着,她听到了很多数落男人的话,说他不中用,一个婆娘都搞不定。男人和公公都低着头不啃声,婆婆则在厨房忙着给救火的人煮粥吃。

她突然觉得有些内疚,好像自己有些对不起这家人,她的思想终于有了突破口。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相对于那些被拐卖的妇女,自己算是幸运的了,至少这家人很好。

她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又是一年的冬天,她给男人生了一个男娃娃,一家人欢天喜地,对她更好了。婆婆甚至把自己出嫁时戴的苗银头冠拿去当了,给她买了很多补品,村子里的人对她也更是尊重,都说她是大地方来的,有知识有文化。村子里的小学,也请她去代课,她也欣然接受了。

一边带孩子,一边在学校教书育人,她好像已经融入了这个村子的小社会。她甚至在内心对自己说,事已至此,这样过日子好像也没有那么糟。

她开始对这个好像畸形的家庭上心了起来,和男人的沟通也多了,时不时还会用自己所掌握的知识提点男人,告诉他周围的山上有很多有价值的药材,是可以卖钱的,男人也听话,农作之余真就开始上山采药材来补贴家用了。慢慢的,村子里的人也跟着男人采药材卖钱了。

孩子开始牙牙学语,村子临近的药材被采得差不多了,就要去更远更深的山里采药,有时候一去就是一两天,这时候的她,竟然开始担心男人的安危来。

老天这个存在,有时候就像个顽皮的孩童,整你一次就使劲整你。

当杨兰开始接受这个村子、这个家庭,以及现在所能想到的未来生活,也开始接受这一切的时候,那个男人,在一次采药的途中,不幸摔死山崖。

这个现实对这个家庭,对两个老人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对杨兰本人,好像也是一场悲痛,毕竟同床共枕,还有了个可爱的孩子。

处理完后事,再度苍老许多的两个老人,郑重地对杨兰说:“娃儿命短,讨到你是他的福分,也是我们祖上修的德性,你是大地方来的,继续留在这里太憋屈。只是孙子是家里唯一的香火,也是我们两老活着的盼头。”

杨兰纠结了,从个人情感上,她知道自己可以回到本该属于她的城市,她的家庭,她的生活,不免有些激动。毕竟,她很想念亲人,也想念他。可扪心自问,这几年的相处,除了她是被拐卖的受害者之外,一家人对她的好,是无可挑剔的,更何况,自己无论从内到外,都已然成为两位老人的儿媳妇这一现实了。

两位老人肯让自己离开,那是他们另一角度的善良,如果再带走他们赖以寄托的孙子,又于心何忍呢!

可孩子是自己心头掉下的肉,作为一个母亲,又怎会舍得骨肉分离。

杨兰纠结了几天,终于做了决定,为了孩子,也为了两位对自己恩爱有加的老人,她留了下来。

杨兰觉得,守着孩子,守着两位老人就这样平静的生活着,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因为老年丧子,公公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却在病痛加身之际,还不忘担忧她未来的生活:“娃儿,寡妇日苦啊!如果可以,就再找个婿,不管留下还是外嫁,可不能让我们老家伙拖累你!”

杨兰只是默不作声,在她心里,值得嫁的人,或许自己早已不值得他娶了,这一切该怪谁呢?就怪命吧!

孩子到了上小学的年纪,白天在学校,她教导着孩子读书学字,晚上回来她教导着孩子照顾爷爷奶奶。家里家外,她成了顶梁柱。这一切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习惯是最大的能量,除非有什么事情打破这种宁静的习惯。

那一天,她正在上课,校长突然带着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来到她的班里,她在来人里,看到了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那张面孔里,有一双满含泪光的眼眸。是他,那个在她情窦初开时相爱相惜的男人,那个才华横溢英俊潇洒的男人,曾经是那样的熟悉。

而今,他满脸胡茬,双眼通红……

她愣在原地,久久地盯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这张脸,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多么期盼能够看到,在她纠结抉择的时候,多希望这张脸出现,把她带走。此时再见,却晚了那么多年,她早已成为人母。

在校长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他告诉她,他一直在追查她的案子,直到来到这里,才知道她的所有遭遇。

他告诉她,她的家人在家里等她。他还告诉她,他以为再也找不到她了,所以他娶了别人。

她沉默着,任凭泪水洗刷着脸颊,然后深深地拥抱着他……

最后,她也没有带他走进那间她生活了八年的破旧木屋。轻轻推开他后,对他说:“你们回去吧!以后我会去看你们的。”

他有些惊讶:“我们就是来接你回去的。”

她擦了擦泪颊,平静地对他说:“这里已经是我的家了。”

“这是一场犯罪造成的。”他有些激动的。

这时候一个乖巧的孩子推门进来,用稚嫩的童声说道:“阿妈,阿奶在学校外面。”

杨兰揽过孩子,轻抚这孩子的头:“叫叔叔。”

孩子乖巧的叫了声:“叔叔好。”

她牵着孩子向门外走去,边走边对他说:“这是命!”

老婆婆佝偻着身躯痛哭地扯着一个干部的裤脚哀求着要把孩子留下。

孩子急忙跑过去扶起婆婆,婆婆看到了孙子,就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好像生怕他被怪兽抓走一样。

杨兰走到婆婆和干部面前,扶起婆婆,帮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轻轻地对婆婆说,又像是对干部说:“我和孩子都会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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