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男朋友是小偷。这是我们恋爱135天的时候他向我坦诚的事实。
按正常社会人的感知来讲，我应该从法律和道德层面给予谴责，并反感眼前的男人。但坦白讲，我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丝毫没有怀疑它的真实性，也丝毫没有产生不适感。
那天的场景我还可以还原一下，他穿着一如既往的纯色卫衣加牛仔裤，端着一杯白水，面对面的和我坐在星某克，端详了一会我的脸，就在我快要产生自己脸上有字的怀疑之前，突然开口：“我认为你有权知道，其实我是个小偷。”
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看了看他纤细而又骨节分明到可以拍偶像剧的手指，默默的想，这样的手去偷东西，真是暴殄天物呀。发现他好像在等我回复，我才抽出理智来应对现实的问题。
“那，要去自首吗？”虽然没有给我带来困扰，但也不能视而不见：“你知道，我从来不过问关于你工作的事情。但这毕竟是违法剥夺了他人对物的所有权。”
他好像反而对我的淡然处之有点吃惊似的：“不打算分手或者报警吗？”
“分手？”我摇摇头：“不打算。但如果你不打算去公安局自首，报警可能是必要的。”
他笑了：“你果然是个妙人啊。不过，我这种偷盗行为要自首的话，公安局可能行不通。”
“哦？”我这才开始觉得事情可能有点严重：“你不会是偷了什么国家机密吧？这方面我可不太懂，是要去国安局？”
“那如果我真自首了，”他挑挑眉：“你会怎么样？要上演定期探视和长久守候的感人戏码吗？”
“这我不敢保证。”我是实话实说。
谁知道他听了笑得更开心了：“我真是没看错人。这样吧，你先看看我还没分销的‘赃物’，我们再一起决定要不要自首。”
我可笑不出来：看了赃物是不是就代表我和他一伙了？
2
好奇不仅害死猫，可能还会害死我。周六早上来到约好的地点等他，我心里还在打鼓。
“哟，”他是突然在我后面出声的，20公分的身高差，我正在浏览的手机屏幕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都到这儿了还在搜盗窃共犯啊？”
我赶紧收起手机，脸一红：“没有没有，我也就随便了解一下。”
“放心吧。”他看我真的紧张了，反而出言安抚：“看完东西你要实在觉得不妥，再举报我也是一样的。”
出于心虚，我并没有问他准备带我去哪儿。所以当我走进这个好像是他家的公寓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安全意识太薄弱了。
虽然谈了四个多月，但我们之间还没有进展到那种程度，要是他突然兽性大发……
“喂，”这家伙好像又看出了我的心思：“你想什么呢？我可没有那种歪念头。”我只好嘿嘿一笑，掩饰尴尬。
公寓挺整洁的，说真的作为一个单身汉能搞成这样还挺拉好感的——如果他不是小偷的话。
我环顾了一圈，没看到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你不会想告诉我，这些家具和电器就是你偷来的吧？”
不懂就要问，我只好发问：“那你一个人应该完不成啊，是不是还有同伙？”
“收起你的神通吧，小福尔摩斯。”他又笑：“你男朋友我，聪明机智，玉树临风，是那种去别人家搬大件物品出蛮力的笨贼吗？”
“那你要带我看的是什么？”我又把目光集中在几个抽屉和柜子上“扫射”，但我好像又没猜对。因为他绕开客厅的沙发，走到落地窗旁边，拍了拍墙壁上的一块其貌不扬的白色瓷砖。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我这个接受自然科学熏陶二十多年的人能解释的了。
3
暗室你们应该都知道吧，就权谋或者武侠小说里面出现的那种。
这东西倒不奇怪，毕竟现在有些户型也会在客厅电视墙里面设一个暗室，用作小客房或者杂物间。奇怪的是暗室里面没有出现我想象的实物，而是一片虚无的黑色空间，里面悬浮着好多发光的瓶子。
他先迈进去，然后伸手打算接我一起。“额，”我还是挺怕的：“我不会掉下去吧？虽然现在问你是啥物种已经来不及了，但，我可是凡人。”
“不会，”他没再嘲笑我：“而且，我也是凡人。进来吧。”我这才颤颤巍巍拉着他的手踏了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脚下竟然是坚实有硬度的触感，既不是虚空，也不是软绵绵的东西。他“摘”了一个瓶子放到我手上：“呐，这就是我的‘赃物’，就知道你这个近视眼不细看是看不清的。”
瓶子放到我手上，带着一点异样温度，但不是温暖，是冰凉。远远超过一个正常玻璃瓶应该有的那种冰凉。里面的发光气体乍看好像有些混沌，但细看，隐隐约约感觉得到几个人影。这是什么科学原理？
我想了半天也没闹明白，这个算是光的什么现象。算了，我还是放弃常识吧。
“这是我偷来的，人的记忆。”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记忆呈现在摄梦瓶里，就是这样的形态了。”
“拍文艺电影呢？偷人的记忆？”我有点不满这个设定：“这么老套的桥段，前面还要故弄玄虚？那你倒是告诉我，你这‘赃物’怎么分销？人家买你这瓶子，去照明吗？”
“我虽然是凡人，”面对我的吐槽，他也没生气：“但我也没说买我瓶子的都是凡人啊。”
4
为了缓解我首次进入虚空环境的不适感，他还是体贴的建议接下来的事情到外面沙发上说了。
“我理一下思路啊。”一旦接受了抛开常识的设定，事情好像也没那么复杂了：“你的意思就是，你目前的工作就是偷盗人类的回忆，卖给另一个非人种族，换取利益，对吧？”
他点点头。
“那我就有几个问题要问了。”
我想确认的还没结束：“一，被你偷取了记忆的人会不会受到什么损害？二，买这些记忆的种族到底买去干嘛？这东西对他们有什么用？三，你们通过什么方式交易，你和他们见面危险吗？四…四我还没想好，你先回答吧。”
“你知道食梦貘吧？”他盘腿到沙发上，认真和我说：“传说中食梦貘以梦魇为食，而买我这些瓶子的族群，则以记忆为食。说白了，这就是他们的口粮。每隔一段时间，它们中的一个会主动联络我。联络的方式嘛——”
他指指暗室的方向：“就是那里，它们会派出一个或两个代表，通过‘纳西空间’，来敲这个暗门。而我，只能被动的在这儿等。目前看来，这家传手艺虽然玄乎，但还挺安全的。”
我这是找了个啥沙雕传人啊，我内心的弹幕又开启了。但我注意到他没回答第一个问题：“你唯独不说对被盗人会不会造成伤害，也就是说默认会咯？”
他叹了口气：“这也就是我的矛盾之处。虽然偷盗的，都是那些冰冷的、灰暗的记忆，但‘毕竟是剥夺了他人的所有权’，这点上我认为你说得对。所以我开始反思，从小被树立的‘既能挣钱又能成全他人’的观念，到底是不是对的。”
“嗯，”我接过话茬：“因为即便是某些不那么明亮的记忆，可能对当事人也是有意义的。这种意义，恐怕无法分辨吧？”他点头。
两个人沉默了半晌。虽然觉得替被人做决定始终是错的，是剥夺选择自由，但也不排除有些负面记忆如果被回收，反而有助于当事人开始新的生活这种情况。
“诶？”我想到一个点子：“要不，开个记忆当铺怎么样？”
5
“说吧，”店铺开张一个月，我质问他：“以前挣的那么多钱花哪儿去了？”
在某次目睹了他和买家交易以后的进账短信以后，我才发现，原来记忆那么值钱！合伙开铺（我这叫意识入股）以后他的各种卡都交给了我，里面明明没什么钱啊。所以这小子，以前挣的那么多钱到底去了哪里？
“别激动，别激动。”他躲开我扔过去的新华字典：“我前年才从我爸那儿学会这门手艺，这不买了个小公寓嘛。”“哦？”我心算了一下：“就算是这样，扣下来也还差一笔啊。”
这家伙从不知道哪个兜里掏出一个蓝色丝绒盒子，里面的碳成分晶体——俗称钻石，闪闪发光：“我这不正想问你嘛，看把你急的。愿不愿意做我的贼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