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不要放开我的手(六)

2019-01-09 12:04:41

爱情

下辈子,不要放开我的手(六)

那天KTV之后的一些日子,叶子有点伤风。当叶子睁开眼时,四周静悄悄,夜幕已经降临。她勉强挣扎起来伸手去购床头柜的消炎药,感冒药。她已经躺床上两天了,天昏地暗,头晕目眩。早不出差,晚不出差,偏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出差。叶子不自禁地抱怨起来。一天没进食了,她全身无力。她真希望此刻段亦涵能在她身边。

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的铃声传进了她的耳朵了,屏幕在不停地闪动着。叶子无力地拿起了电话。

“叶子,你好点没?”电话那头的段亦涵关切地问。

望着四周冷冰冰的墙,听到她的温柔的声音,叶子莫名地想哭。

“不好。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你。”

“那我现在就飞到你身边,好不好?”电话那头的段亦涵诡异地笑笑。

“是吗?”叶子没有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只听“嘟”的一声,电话挂了。“段亦涵,”叶子虚弱地叫了一声。段亦涵搞什么鬼,神秘兮兮。叶子心想。

头晕得厉害,叶子喝了口水,再次躺下。刚躺不久,叶子听到“咚,咚”的敲门声。打开门那刹那,叶子愣了好一一会儿。段亦涵对着她,深情地咧着嘴笑。叶子揉眼睛以便进一步确认时,段亦涵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段亦涵放开叶子时,叶子脸色苍白,眼神混沌,整个人如危楼般摇摇欲坠。他把叶子抱到床上,摸摸她额头。顿时,段亦涵的脸阴沉下来,“你在发高烧,马上去医院。”

叶子头疼欲裂,浓重的咳嗽。她没有一点力气,只想休息。她求段亦涵明天再去看吧。但是,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乎带着命令的口吻说,“现在去医院。”

之后,她隐隐约约地看到段亦涵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准备东西。然后,到医院,测体温,打吊针,段亦涵陪叶子一直到凌晨2点钟。为了更好照顾叶子,他将叶子接到他的居住处。为叶子熬粥弄吃一直到凌晨三四点,段亦涵才睡下。与段亦涵在一起,她感觉自己就象个嗷嗷待哺的需要照顾的婴儿,他给她母亲般无微不至的照顾,也给他父亲般坚毅博大的爱。她感觉她象他捧在手心里的那块甜蜜的巧克力,放在嘴巴怕化掉,捧在手里怕掉了。她沉醉在这样幸福里,微微扬着嘴角,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叶子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段亦涵似乎在向她包里塞东西,“亦涵,你在干嘛?”叶子柔声说道。

段亦涵转过身子,大吃一惊:“你怎么醒了?”

叶子身子略微倾斜,看见亦涵后面自己的包,“你给我包里塞什么?”

叶子伸出手示意段亦涵把包给她。起初,段亦涵还遮遮掩掩地,最后瞒不过索性把包扔给了叶子。

“你为什么给我塞钱?”

“刚帮你放病历卡时候,发现你钱包没有钱,就给你随便放了些钱。”

“我不要你的钱。”

“为什么?”

“我妈说过,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和我在一起时,你从来都是卯着劲吃,也没有见你有“吃人嘴短”的忌讳。”

“段亦涵,你现在就嫌我吃得多了?”

“实事求是。”段亦涵嘻嘻笑着。

叶子别过身子。假装不理段亦涵。

段亦涵靠近叶子,搂着她,异常柔情:“我前几天做了个梦,梦见你去外面找不到家。身无分文。一直没有回来。我跑遍大街小巷,疯狂地寻你。我怕你身上没钱,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叶子感动地眼圈都红了:“亦涵,你别那么宠我。我怕哪天你不再宠我,你厌烦我了,不要我了,那该怎么办?我有点恐慌。”

这是真的。当幸福包围着她时,她总是会莫名地恐慌。无数次生活的经历告诉过她,当人感到最幸福,快乐的时候,也许离伤心,难过也不远了。古代哲人老子说,物极必反。福兮,祸之所伏。有种不详的预感正在慢慢地逼近叶子。叶子也不知道那种不详的预感是什么?就像电影《死神来了》里,主人公总有不详的预兆,但预兆太模糊,除了给人一种恐慌,也抓不住什么。而此时的叶子也有这样的感觉。

那天,段亦涵和叶子一起用完餐,他陪她走到学校门口。叶子上课的学校在相对较偏僻的地方。叶子看看手机,已经七点半,学生正在晚自习。此刻,路上行人稀少。冬天的夜特别冷凄,叶子不由地紧紧拽着他的胳膊。

快到校门口,前方有一个特别熟悉的身影。叶子条件反射地抽出一直紧紧挽着他的手,有意地向前快速的踏几步,拉开与他的距离。在双方父母还未见面,并未确立结婚的情况下,叶子从不习惯将自己的感情生活完全裸露在同事面前,无数次接受别人的盘问。如若分手的话,她还不得不接受他人背后对你这段感情的任意猜测,或者闲言碎语。所以带着对这些东西的畏惧,叶子本能地放开了段亦涵的手。

那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叶子礼貌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李老师今天值班吗?”

李老师点点头,撇了一眼叶子身后的男人。很诡异地笑笑说:“和男友吃饭?”

“不是。是朋友。”叶子心虚地说道。

李老师猛地想起什么,告诉叶子她们班有学生惹事,正好被离校较晚的学生处老师逮到办公室处理了。学生处老师正要找她呢。

叶子匆忙地跟段亦涵告别,朝学生科办公室走去。天气太黑,走得太匆忙,叶子根本没有注意到此时他的脸色阴沉地可怕。

段亦涵站在学校大门外,漠然地望着叶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叶子的刚才那番对话像冰凉的铁钉插在他的心里他顿感一股刺骨的疼。她连承认他是她男朋友的勇气都没有?她对他的爱到底有多少?他仅仅是她失恋期间的慰藉品?段亦涵找不出别的理由来安慰自己。他脸上浮现痛苦的表情。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段亦涵没有主动联系叶子。他分不清他在叶子心里的分量,第一段婚姻彻头彻尾的失败让段亦涵在感情变得更脆弱,也更敏感。而此时叶子班级连续出现几件大事件,而作为班主任的她每天疲无应付学生的事情,无暇顾及到段亦涵的变化。对于近来双方较少的联系,她也只单单认为两人比较忙而已。周六叶子打电话给他,他说他周末出差,要下周末才能回来。

叶子没有想到,人生有太多的变数。人生从来也不是按你所预定的那样进行。看似一层不变地东西,也许某一天它会发生巨大的变化,亦或彻底改变之前的轨迹。无数累加的偶然事件而最终改变了叶子的人生轨迹。她终将离开她爱的城市,她爱的灵安,她爱的段亦涵,离开所有有关这里的一切美好。

那天,铃声响了,叶子接了。叶子妈的电话。

“叶子,你爸爸长了个肿瘤。肿瘤成长速度很快。象桔子那么大。你爸爸已经去省会检查,就等检验报告结果。”

叶子妈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告诉叶子这两个星期发生的事情,尽管她极力克制,但当她说道“肿瘤”两个字,她最终没能控制自己,抽搐起来,声音开始嘶哑。

“女儿,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医生说这肿瘤长得过快。”电话那头,叶子妈象个无助的孩子。

叶子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她想起那年五年级的某一天,爸爸唤她到身边,伤心地告诉叶子,她外婆离开了。多年后,叶子仍然无法接受外婆离逝的事实。她不敢想象叶子爸病情的最终结局。长时间的沉默。叶子闭上眼睛,久久地没有说一句话。

“叶子,你没有事吧。你说句话。”电话那头叶子妈有点担心叶子。

“妈,我没事。”叶子缓缓地说道。

停顿了片刻。叶子继续说:“你不要自己吓自己。结果还没有出来。爸爸,一定会没事的。”

叶子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上,叶子妈用近乎哀求的口吻对叶子说的最后几句话:叶子,你回来工作,好不好?我们很想你。这些话不停地在叶子脑海里跳跃。良性肿瘤。恶性肿瘤。检测结果。一星期后。叶子,我们好想你。这些词交叉地在叶子脑海中浮现。她害怕。她恐惧。十二月的冬天异常寒冷,叶子下意识地将羽绒服衣领向两边拢起,让自己更暖和点。她就这样走着,走着......

她来到段亦涵楼下,不知不觉地。她看了手机上时间,段亦涵应该快到了。叶子走到对面的一张长椅上坐着等他。她好想靠在他的怀里,让他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叶子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低头沉思着。突然,前方一辆的士轰鸣声戛然而止。车门开了,段亦涵从车里下来。叶子象看到救星样,欲奔赴到段亦涵的怀抱。就在那一刹那,叶子被定格住。一位约摸20出头的女孩从车里下来,亲密地挽着段亦涵的胳膊。

“到门口等我。”段亦涵对着女孩温柔地说道。叶子看着段亦涵迅速地从的士后备箱取出拉杆箱走到门口,女孩环搂着他的腰,段亦涵搭着女孩的肩,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大楼。

时间象被永远定格在那一刻:段亦涵搭着女孩的肩,女孩搂着他的腰。所有段亦涵与叶子的美好时刻刹那间灰飞湮灭,美好如海市蜃楼般的爱情幻影破灭了。

那天晚上,叶子抱着路边的一棵大树嚎啕大哭。“你猜这女孩怎么了?”“不会是失恋了吧。”“会不会家里出什么大事了?”路过的行人驻足议论纷纷。又一老人路过,“姑娘,你没事吧。天冷,早点回去吧。”当叶子最后离开时,她对老人说了句“没事,我只是做了个美梦,梦醒了”。

第二天,叶子递交了离职报告。两天以后,叶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通州。

当的士送叶子到马路口的那一刻,叶子向窗外望去----叶子妈站在马路口焦急地张望着,眼神涣散,眼圈发红,稀疏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凌乱,两手在寒风中不停地揉搓着。叶子手机在火车上被偷了,叶子妈联系不上叶子,一直在路口等着。叶子妈象在一夜间苍老了许多。叶子一下车,叶子妈眼圈更红了,她告诉了叶子:叶子爸检查报告出来了---恶性肿瘤。叶子妈紧紧拽着叶子的手,忽然手足无措地对叶子咕哝了一句“我忘了买点东西”,走了几步,她茫然地回来告诉叶子,她忘了要买什么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转身离开了。叶子望着叶子妈的背影,嘴巴不停使唤地颤抖起来,直至全身颤抖。

接下来的日子,叶子和叶子妈陪叶子爸到省会先做切除肿瘤手术,然后化疗。她们在省会医院附近租了一间小房间。白天叶子妈在租的房子里买菜烧饭,叶子送饭菜陪叶子爸。晚上叶子妈在医院陪叶子爸。叶子每天和叶子妈分工轮流照看着叶子爸。自叶子手机被偷了以后,叶子换了号码,她失去了和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包括灵安。如今的叶子变得更加安静了。有时,她会坐在医院走廊的凳子上,直直望着窗外很长时间。随着叶子爸病情加剧,叶子爸越发期望着在他离开这个世界前,能看到叶子找到她的幸福。

某天,叶子妈和叶子出去,无意碰见以前的老邻居。

“你怎么在这?”

于是,叶子妈讲述叶子爸的情况。两个老邻居寒暄好一会儿。期间,老邻居瞟了一眼叶子,问起叶子妈,“你女儿现在在哪?”

叶子妈告诉她,自她爸生病以后,她一直在这照顾她爸,等她爸病好转,她会回老家工作。

老邻居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下叶子,不住地点头:“不错,还是孝顺姑娘。”

第二天,老邻居带着一花篮水果来看望叶子爸。临走前,拉着叶子妈鬼鬼祟祟地说了好一会。

晚饭间,叶子妈问叶子还记得金阿姨的侄子吗?叶子想起,每年暑假,那个皮肤有点黑,不怎么爱说话的方大卫都会来金阿姨家住上一段日子。

“这是金阿姨侄子的电话,他正好在这个城市的政府部门工作。你们先聊聊,不管喜欢不喜欢,当交个朋友。”

叶子撇了一眼电话号码,没有作声。叶子立刻明白老邻居为什么用那种审视的眼光看着她,看着叶子浑身发麻。

“就是交个朋友而已。”叶子妈坚持道。

叶子无奈地接受了。

晚上,叶子坐在床上发呆。突然,她的手机闪了下,方大卫连发好几条短信:叶子,你好,我是方大卫。你睡了吗?叔叔现在身体怎么样?明天我有空来看看叔叔。

最后,叶子回了句“不用,谢谢”。

第二天,方大卫还是拎着一大堆的补品及水果来看望叶子爸。忙前忙后陪着叶子爸做检查。之后的日子里,他隔三差五就来医院帮忙,陪叶子爸。而每次方大卫临走之前,叶子也总是被叶子妈逼着与他呆上一段时间。无论方大卫说什么,做什么,叶子也总是沉默着。她的世界就象被一堵沉重墙给封死,外面的人走不进来,她也出不去。

第一期化疗之后,也迎来了新的一年。叶子仍然每天孤独地从小租屋走到医院,从医院回到小租屋里。那天,方大卫去探望叶子爸,远远望见叶子走出医院门口。叶子一直往前走着,走着,走到省城中心的湖城河边。她驻足河边,凝视着河面,足足半小时。

“叶子,回去吧。天气冷,会感冒的。”一直默默跟着叶子的方大卫担心道。

叶子没有回答。

“叶子,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这样,那时候的你很活泼。”

依然没有回答。

“叶子,我不知道你是太担心叔叔的病还是你经历了什么?如果你真的很痛苦,就说出来。我想分担你的痛苦。”

继续沉默。

“叶子,你这样,叔叔很担心你,你知道吗?”

过了几分钟。

“为什么屈原会死?”叶子终于开口了。

“他是不是看不到希望?”她神情淡漠地望着前方。

“叶子,人应该乐观点。”

“可是他投河自尽了。”叶子淡淡地说道。

“但是依然有很多人坚强着活着。”

“我对自己说,‘我要乐观,我要快乐点’,那能怎样?结局还不是一样,痛苦象布满身躯上的虱子,永远甩不掉。我根本没能力救自己,没能力摆脱痛苦?”叶子绝望地说。

“叶子,我不了解你的痛苦。但是不管有多难,我愿意陪着你。人们不是常说,时间是治愈伤口的最好良药吗?一切都会过去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愿意站在你身边陪你。我愿意一辈子对你好,叶子,我真的喜欢你。”

叶子转过头,泪流满面。

几天后的某一天,叶子安静地坐在叶子爸身边。第二次化疗后,叶子爸身体出现严重的不适感。他挣扎着坐起,“叶子,爸爸想跟你说几句话。”

叶子盯着叶子爸的满头白发,鼻子渐渐变酸。

“叶子,留给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爸爸知道我的这种病即使做了化疗也活不了多久了。”叶子爸绝望地看着叶子。

“爸爸,你会长命百岁的!一定会长命百岁。”叶子一头栽进叶子爸怀里,放声痛哭。

“叶子,不要哭,要勇敢点。人迟早要走到这一步。未来无论发生什么,我希望你能勇敢面对。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放心下就是你和你妈。你妈平时表面看起来强悍,但是极其脆弱。你要答应爸爸,如果我走了,帮我好好照顾你妈妈。”

鼻涕,眼泪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叶子的脸庞,叶子说不出话,不停地点头。

叶子爸停顿了一会儿,眼泪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爸爸恐怕有一天再也照顾不了你,我怕这一天不远了。我一直有个愿望,在自己有生之日,能看到你身边有个男人能象爸爸那样爱你,好好照顾你。我能放心地将你交到他的手里。”

叶子不停地颤抖,一发不可收拾。叶子爸抚摸着叶子的头,沉默了片刻。叶子爸擦干眼泪,继续:“叶子,爸爸喜欢方大卫。我看得出来,这孩子是真心对你好,我们两家知根知底,他什么品行,很早以前我们都知道了。如果能将你交到他手里,爸爸会安安心心地离开。”

“叶子,你愿意吗?”

叶子点头。

第三次化疗后,叶子与方大卫订婚了,订婚那天他们领了证。那天,叶子看着叶子爸拿着叶子的结婚证流着眼泪笑了。二个月后,肿瘤转移头部,叶子爸辞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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