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是一个三四线的小城市,没有成群的高楼大厦,没有出名的景点,但它有小城市该有的平静,有着属于它自己的慢节奏。晓晓很喜欢这座小城,依山傍水。傍晚,只要找好角度,是可以看见满天繁星的。
公园里的樱花成群结队地开着,飘落一地的花瓣,别有一番景致,很多情侣都会选择春天手牵着手来这散步,看樱花;夏天绿树成荫,知了唱着歌儿,湖水里总能看见几只鸭子嬉戏,傍晚下班和朋友去大排档,喝着冰啤酒,吃着串儿,听着隔壁儿桌喝醉酒了的大叔唱歌,烦恼全都忘光光了;秋天落叶飘零,你会看见草地上有着东一块西一块的野餐布,带点吃食和自己的两三好友聚会,看着别人家的爱宠在草地上摸滚打爬;而冬天,街上的人就少了,如果你想去有人气儿的地方,那就去火锅店里吧,准儿没错。H市的冬天很冷,又很少下雪,是进骨子里的寒冷。像是少女足足生了三个月的闷气,却硬是不肯落泪。
小城的四季,有四季不同的美。晓晓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
总说人生呐,是糟糕和美好并存的,晓晓却觉得她的人生只充满了糟糕。
阿尔弗雷德·阿德勒曾说过:“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有些原生家庭带来的痛苦,可想而知,是无法释怀的。有多少父母以爱之名来满足自己的自私和虚荣心。他们的罪恶罄竹难书,不自知,不悔改,因为他们是父母,所以他们是天?他们是地?他们不会有错吗?
晓晓还只读小学二年级时,父母离婚了。晓晓不懂离婚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像听妈妈说过,爸爸不能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了。晓晓埋怨过自己的父亲,肯定是他贪玩还又不愿意带自己和妈妈一块去玩。
那时晓晓有一个天使的小雕像,她总对着小天使许愿,让她的爸爸快点回来,爸爸妈妈快点和好。后来,晓晓不信了,天使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她这么诚恳,为什么不实现她的愿望?
再后来,晓晓19岁了。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爸爸对晓晓说,当时晓晓的母亲出轨,但他不想破坏这个家庭,便提出只要她断了联系,可以不离婚,大家都好好的。可是晓晓的母亲执意要离婚,最后才落得这样的结局。
晓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她的脑子里很乱,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有问过自己的母亲,但她总是说,是因为性格不合,总是吵架才离婚的。
晓晓扶着墙,大口的喘着气,眼泪不争气的跑出眼眶,她不愿意相信,她要求证!
晓晓把手伸进口袋拿出手机,手微微颤抖着,拨通了电话。
“嘟......嘟......喂,晓晓啊,怎么了?”
晓晓带着哭腔问道:“姑,你告诉我,当时我父母离婚,是不是因为我妈妈......做错了事?”晓晓不想说出出轨这两个字,好像说出就被判了死刑一般。“我爸爸说原谅她,可她执意要离婚,是这样吗?”后面的四个字开始柔软无力,她害怕了,她希望姑姑没有太听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晓晓,你怎么知道这个事情的?不过你现在也大了,也该知道了。当时你还刚上一年级......”
原来是这样,原来不要我的人不是爸爸,妈妈根本就没有在乎我的感受,她只在乎她自己。不然她怎会为了一己私欲而去破坏这个家庭?
天色渐渐暗了,路灯也开始亮了起来,为还在急匆匆赶着去重要地方的行人和车辆指引方向。
那我的路灯呢,在哪里?
大门传来开门的声音,“晓晓啊,你这孩子回家了也不开灯,妈妈买了你爱吃的菜,今晚煲鸡汤,煎豆腐给你吃啊?”熟悉的声音传进卧室,传进晓晓的耳朵里。可能是距离的太远,让声音有些空洞,没有往日的亲切感,好似陌生人。晓晓吸了吸鼻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不愿继续呆在这个家里。
晓晓走出房间,看见妈妈在厨房洗菜,弯着腰,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晓晓不忍心去戳破她的谎言,她不想这一切都消失殆尽,“妈,我和朋友约好了,今晚我不在家里吃了,你别弄那么多菜。”晓晓努力平复心情说出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外。
“诶,这孩子。”刘女士把头探出厨房,看见晓晓已经走了,无奈的摇摇头“今晚没有口福咯,随便炒两个菜算了。”
晓晓拨通了田柏的电话,田柏是晓晓的表叔,却不是亲的。是晓晓的母亲刘女士后来再婚叔叔的家人。田柏和晓晓一般大,大概正是这样,两个人才会如此要好。
“田柏,你在哪里?来陪我喝酒吧。”
“小小年纪喝什么酒,发位置给我,马上来。”
晓晓走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提啤酒,坐车到了江堤边,发了位置给田柏后,独自喝起了闷酒。
江边的风有点大,虽然是夏天的傍晚,但还是有丝丝凉意。脚下的江浪一波比一波高,掀起又落下的浪花,有节奏的上上下下。晓晓抿了口酒望向前方说道:“要涨潮了。”声音夹杂着风声,显得绵柔无力。
“要涨潮了你还坐在这里,不怕淹死?”田柏的声音出现在脑后。晓晓笑了一下回头,顺手拿了瓶啤酒递给他,“诺,都喝了两瓶你才来,真慢。”田柏在晓晓旁坐下,熟练的打开啤酒,喝了几口后才砸砸嘴说道“你发的定位真有点难找,谁知道你竟然躲在了亭子下面坐着。”
江堤很大,晓晓找的这个地方属于她的秘密基地。其实这里也有很多人来,上面有一个很大的亭子,旁边就是楼梯可以顺着下来。不过发的位置只能把田柏带到亭子,至于上还是下,到真要好好瞧瞧。
晓晓没有接话,江边的风把她的黑发吹着飘扬,晓晓眯着眼睛,就这样直直的看着江对岸黑黑的地方。白天看时,那是一片树林。田柏倒也知趣,只是在旁边坐着,看着脚底下的浪,手上摆弄着刚刚拔下的啤酒环。
一阵沉默后,晓晓开口,其实晓晓不说这话时,有着夜色的笼罩,到有种说不清的意境感,可她接下来说的话实在有点破坏了气氛。
“佛经说,人生有七种苦难。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而求不得最苦,因为所有的苦说到底,都是求不得。”晓晓说着看向田柏,似是想知道他怎么看。田柏倒不是觉得晓晓说的没有道理,只是这风格实在不像她,突如其来的矫情。
田柏有些没脑子的回了句:“大姐,你是失恋了么?”晓晓白了田柏一眼,喝了一口酒,挖苦道:“和没文化的人聊天就是累。”田柏嘿嘿笑了一下,没理晓晓的挖苦,接道:“那你有没有听过,人生要学会放下执念,懂得随缘,才能方得自在?”
随缘,是啊,万事都该随缘。他们的缘分到了而已。我自己从小期盼的父爱,不也是执念么。晓晓低头苦笑着,“这话你又是从哪听来的。”“网上看到的。”田柏倒是不避讳的说出来,“看着挺有道理,就这样记住了。”
晓晓喝完最后一罐啤酒,拍拍肚子说:“喝饱了,该吃点东西了,烧烤去吗?”
“大姐,你有点能吃啊。”田柏说完前半句就赶紧溜了,只剩下后面轻飘飘的五个字,“走呗,我请客。”
凌晨一点。
晓晓慢慢的走上楼,打开家门,看着黑黑一片的房子,有些头疼。轻手轻脚走进房间,打开灯长舒一口气,倒在床上。
十九年了,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从小就扮演着小大人,有时妈妈的压力都会变相的让自己承担。晓晓也疑问过,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是她在体会别人,却没有多少人来体会自己。大家总是会对她说,你要懂事一点,体谅一下你的父母,他们有了自己的家庭,自然有时候会分不过身,关心不到你。那,凭什么都是我在理解别人......
晓晓越想越烦,把头埋进被子里,身体颤抖着,有些许呜咽的声音传出来。
有的人一出生,便是和自己的父母一起并肩作战,家是他们的避风港。而晓晓明白,她不是,她只是一个人孤军奋战。晓晓可以承认自己的母亲没有那么爱自己,可是万万不敢再承认父亲也没有那么爱自己。不然,岂不是一个孤儿?
事情还要从这里说起。
那天父亲给晓晓打电话,让晓晓到小区门口来,并把身份证带上。晓晓没有多问,来到小区门口。父亲说保险上面的信息需要更新,要拿身份证拍下照片。晓晓点头。父亲顿了顿又说道,自己想要做一个生意,想把当初给晓晓交的保险钱拿出来用了。晓晓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还是把身份证给了他,手有些僵硬的收了回来。
这个事情本质上,晓晓真的没什么理由不同意,虽是给自己交的保险,但钱是爸爸出的,要拿出来用,也无可厚非。但晓晓膈应的是,爸爸后来和一个阿姨结了婚,生了一个小孩,为什么偏偏只拿自己的?里面的门路晓晓想一想也大概都明白了,但她不愿意戳破,也不想去提,她只想装傻。她笑着目送爸爸开车离开,眼泪开始打转。
理解一下吧,如果用了弟弟的保险钱,那个阿姨会和爸爸吵架的,爸爸也很不容易了。晓晓努力说服自己,即使心如明镜,她也想要盖上一块布蒙住。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或许上辈子造孽太多,上帝不愿意为我开窗,也不愿为我留门,是让我这辈子来偿还欠下的债,才事事不如人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