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傍晚，下班高峰期，秦佳人开车回家，刚到菜市场附近，她放在前面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顺手按了免提，一边一拐方向盘。对面传来一阵雀跃的男声，“秦姐，今天老白下厨忘买鱼，你顺路买下哈，记得……”
“知道了。”不等人说完，她打开车门。
车停在菜市场附近，秦佳人下车的时候拿下墨镜塞回包里，袅袅婷婷走向鱼摊。
“老板，我买鱼。”
老板抬头望过去，一个身材纤细高挑的女子站在眼前，白色修身套装，长发及腰微微打卷儿，眉眼精致，笑容恬淡。
看上去和高级白领倒也没什么不同，只一双眼里的目光略显散漫，细细看去竟有一丝纡尊降贵的意味。
老板喉结微动，半晌低下头，操着浓重的方言问：“买啥子鱼嘛？”
秦佳人皱眉，看向老板手中的鱼，“要一条，肉质紧致有弹性，最好是今早，刚从海里捞上来，拿回家，还能自由呼吸的鱼。”
老板倒吸一口凉气，“姑娘嘞，我们这些都是淡水鱼，不是海鱼。”
老板手中的抄网随着他的动作一颠一颠，鱼腥味扑面而来，秦佳人转着指环思忖一阵，“高手啊，看来你没有想趁机蒙混过关，我相信贵摊的专业性。”
啥子专业不专业，满肚子文化是用来消费老百姓时间的吗？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我要做一条水煮鱼，给我一个方案。”
老板还赶着送货，“铛”地把菜刀插在案板上，已是十分不耐，“怕刺，黔鱼，不怕刺，草鱼。”
秦佳人上前一步。
老板一脸惊恐地后退数步。
“成功者的游戏，往往不在乎过程，我不在乎刺多刺少，我只看成果，只要最终水煮鱼的味道……”
“哎呦，那就鲈鱼嘛。”
秦佳人不自然地干咳一声，“什么价？”
老板已经忙自个儿的去了，很敷衍地比出“八”的手势。
秦佳人果断张开五指。
“哎呀，成交嘛！”老板心里窝火，紧着送走她。
“爽快！”秦佳人一手取货，一手往前篓子里放钱。
老板回过神来一瞧，大呼“冤大头”扔下摊子追出去，“姑娘是五十不是五百嘞！”
路口已没了人影，老板被两个黑衣人拦住了。
穿西装的男人气场强大，玩味地笑着拍拍他的肩，“那女人脑子不太好使，你就当她日行一善了，别太介意。”
老板：“……”
“吩咐人跟着了吧？”贺沉回头问手下。
他很早就出来混社会，秦佳人高中时与他偶遇，自此一见倾心无法自拔，凡是她的事，必亲力亲为。
“是，老大。”手下挠挠后脑勺，试探着问：“不过秦小姐身手也不错，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你知道什么……”贺沉望着蓝色超跑离去的方向，难得没怪人僭越。
这秦佳人委实使得一手驭人之术，手下那帮小弟心甘情愿跟了她十几年，倒把她惯得生活快不能自理了，听说白老头近日出狱，担心她的安危，单独出行时还辗转请他帮忙。
2
夜幕降临，笼罩着整座城市，晚风挟裹着丝丝凉意，不一会儿就下起雨来。
于坤谈完工作后，拿着酒杯来到顶楼。
黑暗中一个男人被反绑着双手倒挂在外边由两人摁着，嘴里断断续续地求饶。
于坤眯着眼望去，一人撑着伞站在女人身侧，女人抱胸站立不动。酒红色长裙在风中猎猎作响，秀发随风舞动，背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干什么的，闲杂人等最好给老子下去，我们办正事呢，误伤了可不负责！”
雨淋得头发湿漉漉的，于坤收回目光看说话的男人，遥遥举杯，“你们继续，我随意。”
秦佳人闻言，纤瘦的身躯瞬间僵硬。
回国后，她就在武城开了家律师事务所。近日接到一个案子，证人又不肯轻易开口，老白他们虽不是内行人，也看得着急，免不了要用些手段。
老白挥着水果刀喊道：“秦姐，这人也忒不经吓了吧，全招了。”
秦佳人心下烦躁，一个眼神抛过去，立马有人上前为她点烟。
风夹着雨点袭来，小伙子虚拢双手点了几次没点着。
于坤勾唇一笑，放下酒杯走过去拉那小伙，小伙还挺执着，于是他直接揪着人家后颈把他拽到一旁，夺过打火机。
外套还没湿透，他张开一侧稍拢挡住风雨，“咔嗒”一声，点燃了烟。
秦佳人红唇妖艳，抬眸看向他，吐出的烟圈袅袅娜娜打着旋，于坤不甘示弱地回望，只觉心痒难耐。
“女人还是少抽烟较好。”于坤挑眉，两根手指夹走她的烟叼在嘴里。
他的头发还滴着水，顺着深邃眉眼，俊朗五官，滑进微敞的衬衫领口，喉结上下滚动，性感的锁骨若隐若现。
要了人命。
秦佳人柔柔一笑，刚抬起手就被抓了个正着，于坤摩挲着她的手腕，朝她吐着烟气，“你还是这样暴躁。”
男女力量悬殊，秦佳人暗地里较着劲，媚眼如丝，凑向他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姐姐长这么漂亮，脾气好那还了得。”
老白回过头一看，“操，秦姐，这不是……三中那个小白脸吗？你……”
秦佳人放弃了打人的想法，后退几步挣开了他的手转身，“今天就到这儿，收工吧。”
老白一步三回头，嘴里嘟嘟囔囔：“真的是诶……”
自然是惧了秦佳人的眼神不敢说下去。
一行人风风火火离去，却见脚边丢着一把伞，于坤弯腰拾起，若有所思地扬唇。
3
次日秦佳人从法院出来，就看见于坤倚在门厅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没回头，身体却无声地绷直了。
“方便聊聊么？秦……小姐。”于坤的声音柔和。
秦佳人绕开他，“恕不奉陪。”
于坤不以为然，微微勾唇，“关于秦小姐，我还有许多疑问，比如——”
秦佳人见不惯他阴阳怪气，不耐烦地回瞪，“你想说什么？”
问完侧身要走。
“比如你为什么成了秦佳人？”于坤走过来，俯身看着她缓缓道，“再者，我对那位白小姐依然余情未了，可否赏脸，移步赐教呢？”
几分钟后，两人坐在一家餐厅，于坤看着她，“你的伞落我那儿了。”
秦佳人愤愤地切着牛排，面上不显露，咬牙道：“少装蒜，说吧，你的条件。”
于坤将切好的牛排与她换过来，优雅地拿着叉子往嘴里送，盯着她的眼睛，“在那之前，我会不会先被灭口？”
秦佳人闭一闭眼，“说吧，只要我力所能及。”
于坤似笑非笑，像是漫不经心地说：“跟我结婚。”
“……”
秦佳人戴着墨镜，超跑从交警身旁开过时，食指和中指并拢向他敬了一礼，挑衅笑笑。在他手舞足蹈叫停之际，吹开唇边长发，油门一踩到底。
交警开警车不一会儿就追了上来，秦佳人把车停在桥下。交警过来时瞬间会意，蠢蠢欲动地搓着手。
“警官，您这是？”秦佳人倚着车身，嘴里叼着墨镜腿一颠一颠，拿腔拿调，无辜地望向他。
交警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凑近她道：“少来这套，你们这些有钱人爱胡闹我就不管了，老规矩，拿钱消灾，咱都不亏。”
秦佳人挑眉，“看来，警官遇到不少这种人啊？”
“那是当然，通常在这儿给钱的，周围没监控。”
秦佳人认命，叹口气递钱，在交警两眼发光抽走之前，冲他微微一笑，示意他看超跑车尾，“有人举报你，利用职务之便索贿。”
交警看到行车记录仪时瞬间怒了，秦佳人在他抡过警棍之前，拿起身后藏好的棒球棍，使劲砸向他膝盖。待要上前，却见一双修长的手先一步伸过来，反剪住交警的手戴上了手铐。
“报警了么？”于坤声音低沉。
秦佳人点燃一根烟，眯起的眼里晦暗不明，心灰意懒地勾一勾唇，“没有。”
于坤握住她的手腕逼近，“你找死么？”
“那又没什么。”秦佳人抖抖指间烟灰，似笑非笑，“你的手乱抖什么？”
于坤咬着后槽牙，忍住爆粗口的冲动，“秦佳人，这婚我是结定了，你怪我没给你留退路，你又何曾给我留过！”
于是秦佳人再无退路，沉默地配合于坤办手续，办婚礼，拜访亲朋好友。
她本就生得好，明眸皓齿，妍姿艳质，身材更是前凸后翘。加之品味高，稍事修饰便明艳动人，无论在哪种高端场合都引来无数瞩目。
于坤往她身侧一站，英俊逼人。郎才女貌的一对，更叫人赞不绝口。
于坤惊讶于秦佳人的沉默乖巧，却下意识地不愿深究。
偶尔转头，会对上她无意识的凝望，像是在看一段绵长的风月。
她看他时，好像眼里都是他，让他有种秦佳人真的爱他的错觉，这错觉叫于坤忘记这段关系的实质，饮鸩止渴般沉迷。
4
夏末时候，之前在城中的弟兄们都到齐了，难得喜事，老白张罗着大家的聚餐，打电话通知秦佳人。
秦佳人挂了电话，转身看到于坤。
于坤勾唇笑了笑，“明天我们什么时候去？”
秦佳人顿了顿，看向他，“你不用去。”
于坤抬手去摸她头发，轻轻道：“那么多男人都对你虎视眈眈，我还不得牢牢守着你。”
秦佳人看于坤对着她笑，掌心的温热触感，一瞬间叫她忘记今夕何夕。
老白和兄弟们使出浑身解数收拾了大公寓，又买又做，准备了好多美食。
于坤穿着名贵的风衣跷着二郎腿，自在融入集体的速度令人咋舌。间或抬头冲秦佳人笑一笑，与周围痞里痞气的人两相对比，不羁的外表与矜贵的气质更衬出他的与众不同。
秦佳人垂眼失笑，时间果然强悍，她做梦也想不到于坤会有这样的一面，却让她心中情潮翻涌，再也无法控制视线的温度。
她转身出去抽烟。
回来时客厅里已经倒成一片了，有人抱着酒瓶伤春悲秋，有人手指夹烟吞云吐雾，偌大的空间烟雾缭绕，宛若置身仙境。
于坤泰然自若，拿着果汁自酌自饮。偶尔带着温和笑意转头，应付“嗷嗷”乱叫的醉鬼。
秦佳人走过来，看着他笑，“你怎么不喝酒？”
她好像这么一会儿就想开了什么，一身清爽，魅力全开，笑起来每个眼神都致命。
于坤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里话脱口而出：“你今天很美。”半晌才反应过来，眼神躲闪，“嗯，等下要开车的。”
还真不是胡诌。
有人从旁边递过来一支烟，于坤低头叼住，身侧的秦佳人就靠过来，想给他点上。
于坤抬头，覆上了她的手，柔柔软软，纤细无骨。他轻轻揉捏，用另一只手顺走秦佳人口中的烟，连同他的一起丢进烟灰缸里，“有没有人说过，你吸烟的时候很性感？”
秦佳人的脸在他眼前放大，每个小小的毛孔都无比清晰，“所有人都会这样说。”
于坤亲吻她的唇角，“你这是犯规。”
纤纤玉指搭在他肩膀上，秦佳人欲拒还迎，“十年了，于坤，你怎么等过来的？”
于坤微微一顿，掐住她的腰肢往上一托，“我没有刻意等待，只是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只要她回来就好，若结果是好的，再等个十年又有什么关系。
5
周一上午秦佳人有一场庭审，于坤特意起了个大早。
做好早餐久不见人出来，敲卧室门也没人应，于坤脸唰地白了，抬脚“哐当”把门踹开，“秦佳人！”
他冲进去，秦佳人陷在柔软的大床里，蜷得像只虾米，乌黑长发掩着苍白的脸。
见惯了她飞扬跋扈的样子，于坤惊得慌了神，一下子跪在地上。
秦佳人被吵醒，微微睁开眼，使劲把枕头丢了出去，“于坤你有病么？出去……”
于坤愣了半天，闭上眼长出一口气，径直跑过去摸上她臀部，传来意料之中的“沙沙”声。
他把人托起来垫上枕头，语气温柔，“看来又提前了啊，很痛吗？”
秦佳人生无可恋地埋在头发里，心中的话却脱口而出，“原来你还记得。”
于坤苦笑，怎么会不记得，当年她离开的时候就是支开他去买卫生巾，回来人就不见了。
半个小时以后，秦佳人手里握着红糖水，肚子贴着暖宝宝，两脚踩着热水袋，舒舒服服躺在车里，通知律所直接将文件送到法院。
秦佳人在法院门口下车，于坤绕过车头握住她手腕。
于坤发现她心情不好时连头发都懒得打理，还好不算很糟。他取下腕上粉嫩的发绳，轻轻拢着长发绑住，揶揄道：“没想到啊佳人，你也有这样可爱的发绳。”
秦佳人扫了一眼周围，没好气地说：“于坤，你不要试图和律师讨论物品的归属权，我从来没有过这东西。”
于坤出示了腕上粉绳，意有所指，“你不要跟检察官贫嘴，秦佳人，是你的东西迟早归你，比如……我。”
“……”
庭审结束后，秦佳人被于坤强行带回家休息，睡了一觉起来感觉好多了。还不到晚餐时间，于坤却不见人影，打电话问了他地址。
商场里人来人往，所幸不是周末，倒不拥挤。
秦佳人环顾四周，刚要朝于坤走过去，突然惊讶地看向眼前人。
男人拽着她停在一旁，秦佳人皱眉拍开他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白卉。”
还是被他认出来了……秦佳人索性大方承认，抬头望向他，“怎么，你要报仇么？”
男人微微诧异，“难道我不应该吗？”
秦佳人习惯性地摸向包才记起于坤不喜欢烟味，她很久没买烟了，皱眉不耐烦道：“寻仇找你老子去！哦对，还有我老子，总之你别惹我。”
男人长叹一口气，当年的事并不怪旁人，若不是他急功近利，迫切地想得到老爷子认可而做了那些事，一切都不会万劫不复，“小卉……”
“别这样叫我！很久以前就没有白卉了……”
于坤摸索着找到秦佳人，听到这句话时心中一阵抽痛。
他的女孩这些年过得有多痛苦，他一概不知。
男人转身时轻声道：“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是你的本事，我不会干涉你现在的生活，往后再见……就是陌生人了。”
于坤记得他，那时放学后，总能看到意气风发的他，开着拉风的跑车来学校，秦佳人每次都语笑嫣然地坐上去。
不是不在乎的。
于坤朝他颔首致意，颇有些强势地揽住秦佳人的腰，站定了笑微微地看他。
男人咬牙，“于检察官断案如神，没想到挑女人的眼光……也挺别致。”
于坤笑容不变，“多谢提醒，爱情总是需要势均力敌的，太蠢的一方……难免栽跟头。”
秦佳人垂眼，嘴角抿着笑意。
于坤抬眼朝她望过来，坦然而认命地一笑，眼底的情愫终于一览无余。
秦佳人咬唇偏过头，鼻子微酸，眼圈红透，她突然那么委屈，不知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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