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债

2019-10-04 16:49:54 作者:鲁班老阿姨

苏北小镇上的路灯昏暗得很,夏天的晚上九点多,街道上就没有行人了。林豪然早已饿过头了,但是还是找了一家外表看似干净整洁的小酒馆,在门口将车泊好,张怀民和江冬临从车子后排的座位上下来,一前一后走进小酒馆,酒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他们找了一个偏僻的卡座坐下。林豪然锁好车门,跟在后面进来,直接走到前台,跟随服务员一道围绕着展示的菜台,点了几个炒菜,要了三瓶啤酒。小酒馆的灯光也是昏暗的,让林豪然产生一种莫名的压抑,他挨着张怀民的座位坐下,瞟了一眼低头坐在对面的江冬临。仅此一眼,林豪然就得出印象,这不是一位漂亮的女性,即便是放在三十年前,这张面孔与张怀民那张桀骜不驯的面孔还是很不般配,古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没有结合,看来是有道理的,那么他们三十年前那段往事,可能是张怀民饥不择食。

气氛显得有点尴尬,张怀民努力想挑起话头,却并不见效果。刚好菜上来了,林豪然打开啤酒,给每人倒了一杯,然后招呼大家吃菜喝酒。江冬临说她在家吃过晚饭了,张怀民满腹的心思,估计也没有多少胃口。林豪然礼节性地敬了江冬临一杯啤酒,借口说烟瘾犯了,要出去抽根香烟,抽身离开,将时间交给这对三十多年都没见面的冤家。

苏北小镇的街道两边没有树,街道很宽阔,还在营业的店面极少,显得有点冷清。林豪然出门后点燃了一根香烟,靠在车前,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三天前,林豪然邀请张怀民陪同他到江苏的某个小城看房子,张怀民一口答应。他们花了两天时间,几乎转遍了城里所有的房屋销售中心,最后选定了一套房子。原本今天上午交完订金后就准备返回的,不料张怀民说他要去看望一个故人。林豪然当然同意,这大热天的害得张怀民陪了他两天,无论是出于朋友情谊,还是出于好奇,林豪然都不便拒绝。在简单地游览了附近的一座古镇后,下午他们驱车直奔苏北。

到达苏北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林豪然按照张怀民的指点,车子驶入一条狭窄的乡村小路,在七弯八拐之后,车子停在一座桥头前,因为桥的前面是两条路,路的前方是黑魆魆的没有尽头的黑夜。林豪然不知道该走哪条道,张怀民也不清楚怎么走,他说他也没来过。这时张怀民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对方说见到路口走左边。很快车子进入一个村子,张怀民手机并没有放下,按照对方的指示,林豪然开着车一直左转,转过三条分叉路口后,终于将车子停在第二个村庄的第一户人家的门口。就着车子的大灯,林豪然看到一幢三层的楼房,外墙并没有装修,就那么裸露着,门口有一块比较宽阔的场地,场地的前方有一口不大的荷塘,有一茎荷花立在荷叶之上,隐隐绰绰的,不时地有几丝流萤围绕着荷花划过。

张怀民等车子停稳后,提着两份水果下车,站在门口迎接的是一位中年女性,林豪然知道这就是张怀民说的江冬临了。江冬临并没有站在车子的大灯前面,而是站在阴影的地方,房子大门透过来并不明亮的光线被黑夜吸收了不少,让人看不太真切。张怀民手上拎着东西,见到江冬临后清汤寡水地寒暄了一下,就随江冬临一道走进屋内。林豪然没有跟进去,将车子掉好头,摇下车窗熄火,抽起了香烟。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张怀民和江冬临一道出来了,江冬临说大家都饿了,到街上去吃晚饭吧。林豪然发动车子,原路返回到那座不知名的苏北小镇上。

林豪然一连抽调好几根香烟,觉得该回到小酒馆里去了。他刚挨着张怀民坐下,还没等林豪然坐稳,张怀民就说他要和江冬临出去走走。冲着对张怀民的了解,林豪然没觉得他来得不是时候。坐久了的人,就该出去走走,何况在这么一个狭窄的地方,面对面地坐着,很多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林豪然这时候真的感觉到饿了,吃了一会儿菜,再倒满啤酒,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张怀民在来的路上,交代过他这次来的目的,以及他和江冬临的往事。

三十年前,张怀民从一所市属重点高中毕业后,因为高考失利,家里再无力量支持张怀民复读,张怀民带着满腹的不甘回到了老家的农村。张怀民的老家是皖江北边的一个小村,村子紧邻长江,每当洪水落下,外堤一大片的滩涂就会形成深浅不一的河套,河套内留下很多各色各样的鱼虾。张怀民的大哥承包了那片河套,而张怀民辍学后,理所当然地要帮助他的大哥打理那片河套,春上放鱼苗,冬天卖鱼,期间还可以随时网鱼出售。张怀民一边忙着养护鱼塘,买卖鱼虾,一边利用一些空闲时间复习,但更多的时候他一个人呆在河套边一间简易搭盖的小棚里发呆。在高中时候就喜欢读书写诗的张怀民,始终放不下他的爱好,经常将课本仍在一边,随手就在草稿纸上涂一首小诗。那涛涛的江水,江水上行走着一溜长长的拖船;那迎风而舞的芦苇,芦苇丛里飞出的野鸭;还有那高高的江堤,以及带着银色的清辉,悬挂在夜空里的一弯月亮,这一切都是张怀民绝佳的诗歌题材。优美的自然环境和对诗歌的酷爱,在抚慰着张怀民高考失利创伤的同时,也消解了他复习再考的斗志。而青春时期的懵懂,在农村女人夏天不加包裹的玲珑剔透和火辣的身材吸引下,早已苏醒。恰恰就在这个时候,江冬临走进了张怀民的生活。

江冬临是上江口一个乡下女孩,父亲死的早,一个姐姐早已嫁人,她为了使她的弟弟能够上学,早早地就学会了生活。她一大早就起床,风雨无阻,一个人沿着大堤步行十几里的路,从张怀民那儿批发几十斤的鱼,然后再原路返回挑到家乡所在的镇上卖掉,将赚来的钱一五一十地交给她的母亲,好供她的弟弟读书。就这样一来二去,张怀民认识了这个女孩。某一天,仿佛命中注定有一场风花雪月要将他们二人掩埋在江边那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小棚子里,青春的激情像开了闸门的河流,一发而不可收拾。他们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偷食着人间禁果,在大自然中享受着青春雨露的滋润。然而,这样的事情怎么会瞒得过农村里小妇女们的眼睛呢?何况像张怀民这样从重点高中毕业回乡的青年?闲言碎语像长了脚似的在张怀民的村子里流传,终于被张怀民的母亲知道了。

张怀民的母亲是一位很精干的乡下老太太,林豪然有幸见过,那位老太太慈祥的眼神中不时地透过一丝威严,挺直的腰板足以撑起任何生活的重压。老太太坚决不同意张怀民提出要和江冬临结婚的要求,她早就暗暗地为张怀民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是附近一所小学的代课教师,也是和张怀民从小就在一起玩大的女孩,他们打小就一道在套里抓鱼,一起在河里洗澡。张怀民甚至能清晰地知道她胸口有几颗痣,知道那姑娘是什么时候发育的,但是他却对她产生不了半点情感,他们只是儿时的伙伴。张怀民像他的母亲一样倔强,他坚决地反对母亲为他定下的这门亲事。

青春期婚配的苦恼是专注的,那种放大了的烦恼像海水一样将张怀民淹没。而这期间的江冬临也没闲着,她把张怀民也带到了她的家里。

林豪然一边开车,一边不还好意地打趣道:“你自个去提的亲?”

张怀民苦笑道:“没办法,我拎着几样东西,就去了。”

林豪然说:“她的母亲同意了吗?”

张怀民说:“不晓得,老人家不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说她女儿还小,再等等。”

林豪然说:“嗯,是这样的。可后来呢?”

张怀民说:“我母亲要逼婚,日子都定好了。”

林豪然说:“然后你们就私奔了?”

张怀民说:“是的,我们约好日子,然后乘火车跑到北京。”

一路上沉默了很长时间,车子过了常州,张怀民似乎才醒过来说:“我对不起她,在北京火车站,我看到她并不认识字,突然觉得我不能一辈子和一位不认识的女人呆在一起。”

林豪然恶狠狠地说:“你在北京抛弃了她?”

张怀民满脸的悲怆,隔了一会儿才说:“我对她说了我的感受,她哭了一夜。然后一个人回家了。”

林豪然恨不得抽张怀民一个耳光,他毫不客气地说:“你认识字就了不起了?你难道一开始不知道她不认识字吗?你不是很能想象吗?你知道她独自一个人回家的感受吗?你知道她回到家乡如何面对一村子的人吗?”

林豪然也是一位农家孩子,他知道农村闲言碎语的可怕。他瞟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张怀民,突然发现张怀民的眼角流下一颗泪珠,他才发现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张怀民可是他最为知心的朋友呀。林豪然为了挽回刚才暴风骤雨似的责骂,换了一个话题,他语气放缓地问道:“你就是从这个时候在北京立住脚的吗?”

张怀民说:“不是的,我后来跑到上海,在上海呆了一阵子。然后回来结婚的。”

林豪然说:“是结婚后到四川的吗?”

张怀民说:“是的,从四川到张家港,张家港生意结束后才到北京的。”

林豪然说:“那期间的事我知道,这次为什么想起来看望她?”

张怀民说:“不,是他找我的,他一直在打听我的消息,前不久才打听到我的微信号。”

林豪然说:“你这样贸然前往,不会打扰人家生活吧?毕竟她已经成家了。”

张怀民说:“她说他老公知道这段往事,这次过来她老公不会介意的。”

林豪然说:“她有孩子了吗?”

张怀民说:“有一个孩子,已经大二了。她说这次一定要见我。”

林豪然看了一下手表,差不多是夜里十一点半了,他把桌上剩下的最后一点啤酒倒在杯里,仰起头一口干掉,刚放下杯子,张怀民和江冬临回来了。他们似乎谈得很好,张怀民笑嘻嘻地说:“走吧,送她回家。”

林豪然结完账,他一边担心喝了三杯啤酒会不会被警察逮着,一边还是发动了车子,小心地开车,想到这么晚了,在这样鬼不生蛋的乡下,应该不会有警察的。所幸没有遇到警察。送江冬临回家后再返回,已经是凌晨一点。他们找到在网上预订的一家酒店住下,这是一间标间,洗漱完毕后,两个人睡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可心思却并不相同,林豪然盘算着这次定下的房子在将来三五年内是否会增值,结果并不乐观,但想到这次购房是夫人之命,是刀架在脖子上的,心里就很不痛快。张怀民则是不断地翻身,长吁短叹,终于两个老男人还是爬起来,靠在床上,点燃了香烟,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林豪然打趣道:“怎么样?你们俩在外呆的时间可不短哦,抱了吗?”

张怀民说:“抱了。”

林豪然说:“都抱了怎么还长吁短叹的?”

张怀民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林豪然说:“那哪样?”

听完张怀民的叙述后,林豪然彻底惊呆了,原来刚见过面的这个女人竟然经受过那么多的苦难——

江冬临从北京回到老家后,发现怀孕了,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再也藏不住了,她的母亲和姐姐急得不行,坚决劝她把孩子打掉,可她就是死活不答应。村子里风言风语已经说得很不好听了,几乎就是大家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说什么家教不严呀,没想到这个丫头这么不检点呀。有的说一个大姑娘竟然偷男人,有的说人长得不漂亮只好靠出卖身体了。有人问,这孩子是谁的呀?有的答谁知道呀?有人说那个男人是个卖鱼的。有人说这倒好,弄出个私生子了,以后会不会分生产队里的田呀,那些小媳妇们一遇到她挺着个大肚子,都不怀好意地笑着问,几个月啦?

江冬临的母亲终于无法忍受村里的流言流语,在江冬临刚生下孩子的当天,就勒令她的姐姐将孩子抱走送人了,任凭她怎么哭喊都不济事。在孩子抱走的第二天她的母亲就将她赶出家门,并发狠说,只要她在世一日,就绝不准她踏入村里半步。江冬临收拾包裹,在一个秋雨绵绵的早晨,拖着病躯,带着屈辱,含着泪水,只身一人离开了生她养她的村庄,辗转跑到了江苏的一家工厂打工,这一走就是三十年,她再也没有回到过,直到去年三月她的母亲去世她才回去的。她说她一开始心里有恨,后来她原谅了她的母亲,可见到她母亲的遗体后,竟然哭不出一滴泪来。她说她的泪水早已哭光了。

她说那次回去,除了奔丧,再就是想打听一下孩子的下落,她说他是一位男孩。她说好不容易联系上了张怀民,就是想让他帮着找找,儿子都二十六岁了,哪怕偷偷地远远望他一眼,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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