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噤蝉,你一直都在
夜晚10点半。
我走在街上,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好象又回到了那个哭不出来的童年,看着满载着大人们的灵车扬着烟尘远去,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反反复复地走着,好象一停下来生命就会嘎然而至。
“小姐,你去哪里?”
一辆乳白色的出租在身边缓缓减速,一个看不清面庞的男人低着嗓子问。我痴痴的看着他:“我想去天堂,你能带我去吗?要不,地狱也行。”
那张模糊的脸在黑夜中剧烈地抽搐了几下,迅速钻回了车窗,“呼”地一声窜掉了。
他一定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踩油门,我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抖动着肩膀笑。
我不知道还可以去找谁,早已乖戾孤僻的生活了太久了的我,在这个城市,这样的一个时间。我甚至不知道会有谁,可以来为我搭一班回学校的车。
“哎,你刚才去洗手间时我把手机号给你记到电话本上了。不过,千万别以为我乱动你的包哦,嘿嘿,只是刚才它掉地上时我拣起来了而已,肖-----萌?”
陈伟浩。不知为何眼前竟突然浮现了他的笑脸,对这个比橡皮膏药还难搞的家伙我毫无办法,这个在隆冬的11月只是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甲克一如其温暖的笑声的大男孩,为何此时我想起的人,竟然是他呢。
我在夜色中惊惶的奔跑,张望着马路的四周,拐角一处微弱的灯光,一头扑进去,是一家小杂货店,主人正忙着往家里收货,我急急的抓起那个黄色的话筒,冻僵的手指费力的拨号,响了好久后在终于听到那个惺松的声音后很平静的说:“是我,肖萌,我迷路了,能来接我一下吗?”
“你在哪里啊这么晚了?”电波那头的人猛地被吓醒过来,我想象着那张黑黑的圆脸急坏了的样子,禁不住笑起来了。还好,原来在这个城市还是有这么一个人,会为我而心慌。
“好,你就在原地呆着,哪儿都别去,我会马上找到你,千万别乱跑,万一有陌生男人搭讪------哎呀我这就走!”
15分钟后我看着他从一辆乳白色的出租上跳下来,我透过打开的车窗看了看那张又开始肌肉抽搐的刚谋过面的脸,又一次控制不住的蹲下来大笑了起来,陈伟浩站在我身边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直到我勉强的站起来,对那个司机挥挥手说“你走吧,我要去的地方,你真的拉不到。”
在临站起来的那一刹我的头一阵眩晕,这个一直被肆意使用的身体终于到极限了,也好,可以就此与这个世界别过也是一件幸事。反正也就没什么需要我惦念的。
许久后我挣扎着张开眼,路两边的路灯好亮,在这个寂寞的小城极其难见的被照亮的夜晚,道路一直这么美丽的延伸过去,我趴在一个很厚实的后背上,灯刺的我又合上了眼帘。好象又回到了小时候和外公出去踏青的晴日,手里抓着一大把五颜六色的野花,用“狗尾巴草”束住了,黄昏时在外公的背上甜甜的睡过去了。
我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吗?另一个世界也有等着我的人吗?又是一个久违的错觉吧。
只是那片刻如此的温暖,我不想去关心此处是否现世人间,就这样沉沉的又睡熟过去。
晓的离开
12月24日,平安夜。
对我和晓来说,这其实是个很普通的日子,我们都是没什么朋友的人,所以就只能彼此陪伴着过了,奇怪的是晓却下床了,打开她最底下一个锁几乎都生锈的橱子,拽出一个封在塑料里的小包,开始忙碌了。
LOREAL的粉饼,悦诗风吟的唇膏,散盛在小格里的七彩眼影,我像不认识似的看着晓在镜子前忙碌,看着她一只手擎着一个大大的化妆扫扫着脸颊,一只手飞快的摇着一瓶亮彩的指甲油。
“半年多了,还好都能用。”
她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我笑,天!这是晓吗?有着这样红润清亮的微笑的晓,那个整日只是躲在半拉的窗帘后的暗影里吸着“中南海”捧着一本“中国文学史”凝然如冰的晓。
我没有问她去做什么,只是看着她在衣橱里翻来翻去,比着镜子里的自己。最后还是挑了一件黑色的风衣,棕褐色的长裙,很薄的长裙,能看到她很美好的腿,不胖不瘦刚刚好的小腿,套在黑色的皮靴里。她就这样倏地转过身来,惊艳一般的闪亮在我的瞳孔里:“好不好看?”
我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个艳丽的小女人,好象被使了魔法在顷刻的光幻流离间现了原形的小妖,如此一个美艳绝奂的小妖!
可是,这个美丽的女人,却是为了要奔赴一个什么样的约会呢?
“肖萌,你以后都要好好的,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她俯下身在我耳边轻轻的说,温暖的气息呼在了我耳边,带着少女最温柔的体香,沁人心脾的味道,我的心竟在那一停顿了,好象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晓,你要去哪里呢?
晓就这样在我眼前消失掉了,我呆呆地凝视着窗外已经完全枯干的树枝,数着分分秒秒的时间继续流逝。
电话响了,角落里的桌子上那个对于我和晓向来只是个摆设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打破了我的沉思,不用问,一定又是陈伟浩。
我承认自己其实是喜欢见他的,也许只是因为喜欢看他对我笑,与班路那明媚却邪气的微笑不同,陈伟浩的笑容有着一种不合年龄般的成熟,有时又会象刚放学回到家的小学生一样顽皮而张扬,在这个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干冷的冬日,好象从不会休息的阳光一般,温煦而爽朗。
唯一不明白的是他为何会眷顾我这样一个愚钝且甚至偶或有点儿神经兮兮的女孩,怜爱,或者只是因为新鲜?
突然想起那天头疼欲裂的从自己的小床上醒来,看到桌上热腾腾的饭食,激动得看着捧着本昆德拉斜眼瞄我的晓想哭,她却哧得笑出来:“别找错了感谢的对象,是那个小胖墩送你回来的,大半夜叫门还被楼下那个欧巴桑好骂,早饭也是他买的,还有留了张字条给你!”
我当时傻傻的看着那张便签上潦草却劲拔的字迹:“嘿,美女,既然你有所回应,那么现在,我就可以正式开始约你了!~”
溺水求生的人哪怕一根稻草也不会放过,可是现在老天突然扔下好大一块木板,却让我如此惶恐。
“今天啊,我们系主任又游说我留校,我这种人考研是没什么希望啦,虽然为学校做了很多事,可你知道工大的保研名额一向就少,我的末考成绩又连年打擦边球,根本不用想!留校做辅导员倒是轻省,待遇又高,只是我老爸非叫我回家接他的班,真头疼,可总得有人打理他辛苦了大半辈子创的事业吧?哎萌萌,你说我怎么办?”
我捧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大麦茶,低着头不说话。这是个很奢侈的地方,一份小点心就要几十元,我知道他是习惯来这种地方吃饭的,而不仅仅因为我,所以才可以说服自己接受。如果被素来坐个公车都要算算这段路程花一元钱值不值的老妈知道,一定又会被骂得很惨。突然有点想家了,不知道家里的小店现在生意怎么样,一直以来习惯了简单而恍惚的日子,甚至不觉得就如此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而现在对面这个突然闯入的男孩子,却令我手足无措,不如从未有过,也无须如此忐忑而烦恼。
“陈伟浩-----”
“萌萌,我说过只有咱们俩时你只叫我伟浩就好。”
“好-----伟浩,这种事你不需要和我商量,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真的无所谓吗?”陈伟浩紧皱了一下眉头“可是我记得你说过对这个城市是有特殊感情的,希望毕业以后可以留下,哪怕是留在郊区的小学当个老师也愿意,我又怎么能不和你商量?”
“可是我们认识的时间这么短,根本不了解彼此,而且我觉得我们也不-----”
“所以说我们应该给彼此深入了解的机会啊,”他隔着杯子把手伸过来想握住我的手,我把手缩了下去,叠放在膝盖上,不去看他。
“萌萌,你为什么总是-----”
我没有听到他接下来的话,而是听到一声大叫:“臭小子原来你躲在这里‘泡美眉’!你知不知道没有你在我们的网盟战团上次输得多惨!”
几张大男孩的脸不知从哪里猛然冒了出来,我惊怯着抬起头看到几个穿着很抢眼的黑白间色的运动服的人从后面呼地勒住了陈伟浩的脖子,哈哈地围成了一团。
“好可爱的女孩子哦,怎么不介绍一下嘛!”靠他最近的那个男孩笑着看着我,那是一张同样很灿烂的笑脸,在那种很青春的饮料广告里经常可以看到的笑脸,我实在无法对这样一张脸产生反感,突然有了勇气,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勇气,立时坐直了身子说:“你把人家勒那么紧,怎么告诉你啊!”
“哦?哈哈哈-----”
“去你们的,少来打我女朋友主意!萌萌你千万别理他们啊!这是我们系的‘恶狼四人组’,良家少女勿近的啊!”
“垃圾,你怎么不说我们为什么会三缺一!是因为老大你突然玩‘蒸发’的把戏了吧!”
后面两个人也大笑了起来,我却莫名的红了脸,急急地把头低了下去。
“都一边儿去,我和你们说-----”他拉着那几个人站起来往回廊走,我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女朋友?心口突然有一种狂喜一般的抽疼,好象一个期待了太久似又久违的肯定。脸颊又开始发热了,仓皇的偏过头去,眼光穿过黄昏忙碌不息的人流,会不会从其中找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呢?
“班路?!——”
我透过没有喷到图案的玻璃上方又看到了那个留着长发,斜背着吉他,穿着破烂的牛仔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