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的恋人

2019-09-13 10:50:38

爱情

手机里的恋人

我以为我是草原上的一匹孤狼,直到遇见你,我才发现我不过是一只害怕孤独的绵羊。

“苏老师,发布会开始了。如果您准备好了,现在可以入场了。”一个胸前挂着写着“工作人员”牌子的人推开苏绘的房门提醒她。

门被推开的时候苏绘正在用一张面纸紧紧贴着嘴唇,面纸被拿下来时印着一个好看的红色唇印。苏绘把印着唇印的面纸随手扔进垃圾桶,说:“好,我这就来。”

那个人关门离开时看到苏绘化妆台上放着两支手机……

苏绘在昏暗的后台站定,只听见主持人正在介绍自己。他嘴巴里的夸张词汇让苏绘不舒服地后退了一步。

“……她有着千万追随者,她有着妍丽的容颜,她有着一颗玲珑心肠,她就是新锐画手苏!让我们欢迎苏绘!”

遮挡舞台刺眼光线的LED屏被四位目测体重平均一百六以上的大汉费力推开,苏绘本能地眯了一下眼睛以适应灯光。

“大家好,我是苏绘。”暂时适应后,苏绘大步走向舞台大方地跟记者们和等待签字的粉丝打招呼。

“苏老师,您好。我是《南湾晚报》的记者。”一个戴眼镜的记者跟苏绘介绍着自己的出处,紧握录音笔的手暴露了他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的事实。

“您早期的画作线条简单、配色冷淡充满了自我与孤独,后来您的画作渐渐变得明亮温暖。只是,从2014年开始您的画突然变得压抑黑暗,有一些甚至传递出恐惧。”

苏绘从始至终都面带微笑听着记者的问题,直到他说起2014年……

看着苏绘渐渐消失的微笑,那位记者先生扶了扶黑色镜框犹豫地问:“请问,您是在2014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2014年。

零星的画面,温暖的微笑,那个人手里的榴莲……

还有,巨大的悲伤……

“我醒来时,天已大亮,天气清朗,风暴止息,海洋不再如前般怒色澎湃。”

这是《鲁滨逊漂流记》里的一段话,鲁滨逊因一场风暴来到一个无人荒岛,他自己在荒岛上建房子、种粮食、养羊,甚至在生活稳定后养了一个野人作伴。

或许是天生喜欢冷清,苏绘从小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读完《鲁滨逊漂流记》后,她很羡慕鲁滨逊的荒岛生活。她自己学钻木取火,从下午五点钟放学回家就开始钻,钻到七点钟放《新闻联播》都毫无进展,最后不得不改变思路随身带一个打火机。

她打算找一个没有食人族的荒岛,而且她一定不会去领养野人。自己一个人耕种、养羊就好——她不像鲁滨逊一样害怕寂寞,相反,她爱孤独。

她叫苏绘,他叫钟原。

她是杂志画手,他是建筑师。

她忙于给杂志交画稿,他忙着学习考证挣钱。

她跟他相识于一场乌龙相亲,莽撞的她错把在咖啡馆学习的他当作自己的相亲对象。

学习学得头昏脑涨的他正好趁这个机会休息。

他们从绘画谈到建筑,从建筑谈到世界文化。

一场谈话让两个人酣畅淋漓,离开时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晚上接着通过手机天南海北地聊。

钟原和苏绘结婚了,像所有忙忙碌碌努力生活的人一样,他们找了一个可以度过余生的人结婚了。

苏绘没有在钟原身上体会到电视剧里一样刻骨铭心的爱情,她觉得自己还算喜欢这个温暖和善、努力上进的男人。他们还算有共同语言,爱情尽褪时他们还可以谈论建筑、批评艺术。所以,她选了这个男人做自己后半生的同行人。

新郎双手握着新娘的手满眼幸福地说:“我愿意。”

牧师转过头问新娘:“苏绘,你愿意嫁给你身边这个男人。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都爱他、尊敬他吗?”

苏绘微微笑了笑说:“我愿意。”

“好,新郎可以吻你的新娘了!”

她不知道的是婚礼上那个绵长悠扬的吻,化作丝丝缕缕暖阳温暖着苏绘日后每一个冰冷的夜晚……

“钟太太,你醒得好早哦。”钟原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女孩坐在阳光里细细涂抹口红,漂亮的红色在清晨金色阳光里闪着点点碎光,仿佛连太阳都忍不住为这个美丽的新娘装点上碎钻。他忍不住起身抱住这个倾倒阳光的女孩,低头吻着她头顶的黑色发丝。

苏绘习惯画完口红用面纸印一下,这样不会沾杯。

苏绘把一张面纸放在唇上紧紧按压,等再拿下来面纸上绽放出一朵漂亮的唇形花朵。苏绘抬手把面纸扔掉,钟原拦了她伸出去的手,说:“怎么可以让这么漂亮的唇印与臭汤烂纸为伍呢?”

“钟先生,今天的嘴巴很甜哦。”苏绘把面纸送给钟原,一脸幸福地说。

“是钟太太今天太美了。”

“我市新的地标式建筑新泰饭店于今日开业……”客厅庄重的女主播声音传进书房,苏绘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新闻画图。她在画一本书的插图,要得不急,对她来说是一种享受的过程。

“小绘,你收拾一下,我们出去吃饭。”钟原的声音有着藏不住的兴奋。

“怎么想起出去吃饭了?”苏绘抬起头扭扭脖子,“我们冰箱里还有妈给的饺子没吃完呢。”

“犒劳我们努力工作的苏绘小姐嘛。”钟原坏笑着问她,“难道减了一周的苏小绘不想去吃点好吃的?”

摸摸一周没见过肉的胃,苏绘马上关掉电脑,说:“我们走!”

苏绘站在一个倒放的放大版红唇下面,显得娇小玲珑。

“这就是新开的新泰饭店?”苏绘吃惊地问站在身边一脸自豪的丈夫。

钟原抓起苏绘的手走进造型奇特的建筑:“是我设计的新泰饭店。”

“这就是那个用了你两年时间的项目?”

“嗯。”这是钟原做过的最大的项目,在它投入使用的第一天就带着苏绘来感受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你猜这个红唇是谁的?”

“谁的?”苏绘惊诧于这座建筑的美妙,大片的玻璃在红色灯光映衬下性感又耀眼。“不会是哪个性感女星的吧。”

“是你的。”钟原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胶封起来的面纸,那面纸上印着一个红色唇印。

“喂,钟先生。我宣布,我放弃了我的梦想。”苏绘挽上钟原的胳膊,笑得明艳。

“你的什么梦想?”钟原一头雾水。

“一个人过荒岛生活的梦想……”

“你早该放弃了!”

半夜十二点。

“钟太太,你是打算以一己之力用睡衣把床单磨薄吗?”钟原被不断翻身的苏绘吵醒,长臂一伸紧紧抱住不好好睡觉的妻子。

苏绘伸手回抱钟原,把自己的头埋在钟原怀抱里撒娇地说:“钟先生,你的女儿想吃榴莲了。”

钟原睡眼惺忪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苏绘的背问:“是我儿子想吃,还是我的太太想吃?”

“我们都想吃。”

“好,我去买。”钟原费力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又给苏绘掖了掖被角,“原来孕妇是真的会半夜想吃稀奇古怪的东西啊。”

苏绘拥着被子冲钟原眨着眼睛卖萌道谢:“谢谢你啊,钟先生。”

钟原深深看了馋得跟小猫似的妻子一眼,说:“不客气,钟太太。”

苏绘怀孕以来就整天懒洋洋的总在睡觉,钟原走后不久苏绘就沉沉睡去了。

“请问您是这个手机主人的太太吗?”一阵铃声将苏绘惊醒,她拿起床头的手机闭着眼睛接电话。

苏绘艰难地睁开惺忪睡眼看了看来电显示,问:“对,我是钟原的太太。是他把手机丢了吗?”

对方沉默了一秒,说:“钟太太,请您来一趟人民医院。”

苏绘突然精神起来,问:“是钟原吗?钟原出什么事了?”

手机那边一阵长长的沉默后,对方无力地说:“钟太太,请您节哀。”

苏绘看着几个小时前还温柔地笑着的丈夫躺在冰冷的医院里时,她仿佛变成了一个失去了表达能力的机器人。

她贴心地安慰公公婆婆、得体地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从容地给他举办葬礼,她让他走得体面安心。

直到,他下葬那天……

他的骨灰被人从她手里拿走慢慢放进那一方小世界。

她想起,他很讨厌她买的一个红色沙发。那个沙发小小的,他坐下去就束手束脚的一点都舒服,但那个沙发又漂亮得很。漂亮的东西只能看不能用,自然就会被他讨厌起来。

那样小小的一个坑,还没那个沙发大的坑会让他舒服吗?他会讨厌这个地方吗?

她看着那个黑色盒子慢慢消失,她突然疯狂地冲过去把黑色盒子夺过来拼命地大吼。她不记得自己到底吼过什么,只记得她的嗓子很痛,只记得最后的最后黑色盒子还是被人抢走放进了那个逼仄的土坑……

门铃响了,苏绘白着一张脸步履虚浮地开门。

“你怎么回事?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欧阳隆闯进来质问苏绘,“你知道吗?你的栏目开天窗了!”

欧阳隆是苏绘的编辑,编辑就是以催稿为生的一种职业。苏绘一直是一个好的画手——她从不拖稿,所以编辑们都很羡慕欧阳隆可以有苏绘这么一个画手。只是这次,她拖稿整整拖了一个月……

地板上放着一个手机,手机的屏幕上显示着苏绘跟一个叫钟原的人的聊天页面。那手机正播着一条60秒的语音信息,那个叫钟原的人很啰嗦,不断地提醒苏绘记得吃药、记得吃饭、记得喝牛奶……

“对不起,我画不了了。”苏绘眼神空洞地坐在沙发边上的地板上,“你另请高明吧。”说完,她像一个失了灵魂的玩偶软软地倒在了沙发上。

苏绘做了一个梦,她梦见所有人都说钟原去世了,他们都让她节哀顺变。她拼命地说:“没有,钟原没有离开。他只是去买榴莲了,他买完榴莲就回来了!”

没有一个人信她,他们只会说一句话:“节哀顺变。”

后来,她在医院的在白色床榻上找到了钟原,他睡得像个孩子一样。她想让他醒来,他想让他醒来跟大家解释他没有死,让大家不要把他放在黑色木匣子里。可是,钟原真是不听话,只知道接着睡……

“钟原,你醒醒啊!”苏绘喊着钟原的名字从梦中醒来,欧阳隆满脸关切地问:“做噩梦了?”

苏绘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嘴唇像纸一样白。听到欧阳隆的声音,她用尽力气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欧阳隆的神色并没有因为听到苏绘那句“我没事”有所放松,反而流露出更加关心安慰的眼神。对苏绘来说,那眼神太熟悉了,那晚带她去见钟原的护士就是这种眼神。

她突然捂着自己的肚子问:“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了?”

欧阳隆借给她倒水回避着苏绘的眼神,说:“你还年轻。”

“你还年轻。”电视剧企图安慰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的俗套台词,在这句台词面前,她全线崩溃。

都怪她,如果不是她要吃榴莲钟原怎么会离开?如果不是她不知轻重地任意伤心,钟原期盼已久的小孩怎么会离开?

“生活将我打造成一个鲜血淋漓的伤者,我只好还世界一个黑暗无趣的画作。”苏绘深吸一口气良久,回答记者。

“在您2014年后的作品里,《手机》仿佛是一个例外。”记者并不打算就此作罢,“这幅画给人一种柔和明亮的感觉,请问《手机》有什么特别吗?”

苏绘垂着手许久,仿佛没听到记者的话一般没有丝毫动作。直到,主持人看到站在万千光芒里的那个女人眼眶里的泪花……

“好了,我们苏老师已经累了。我们的群访就到这里吧。”主持人用他多年的主持经验打着圆场,“下面开始签售!”

“我的恋人在手机里!”

“你说什么?”苏绘的语速有些快,主持人一时没听清楚。

苏绘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我的恋人在手机里,手机是我这么多年来的一束光。所以我的《手机》温暖又明亮。”

看着苏绘几欲滴下的泪珠,主持人本能地救场:“看来苏老师也在谈异地恋啊。”

咖啡店门口有一个背着白色透明PVC包的女孩张望着什么,欧阳隆抬手招呼那女孩过来。

女孩坐到欧阳隆对面,把包放下点了一杯黑咖啡。那个包是欧阳隆送给她的,这几年来她每天都冷着一张脸,仿佛失去了笑的能力。听说包治百病,他就去买了市面上卖得最好的包给她,期盼她能开心一点点。他不敢奢望她能喜出望外,开心一点点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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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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